花柚給夏八告狀的時候，藥園其他僵尸都在。

聲音沒著，講得繪聲繪，矛頭直指23，23團伙的人臉當場就變了。其余早已察覺到蛛馬跡的藥園僵尸則同時明悟過來，瑟瑟發抖地直往花柚邊靠。

僵尸們整雖一盤散沙，里頭卻也是良莠不齊的。

能通過競爭來到藥園的正是最有上進心、做事最得力的一批，心思便更活絡一些。23的暴行落在他們眼里，是反抗不得、無可奈何的局面。

眼下竟然有人反抗功，他們自然愿意往花柚邊靠，表明一點立場。

夏八自然是偏袒著花柚的，更何況說的聽著九是真話，只有一估計是吹噓的水分，即刻便人去置23。

被23買通的小管事名應一，雖說瞧不起僵尸，同23只是背地里雙贏的易。可平日里見花柚和藥師及其他管事們走得近，時不時帶些果蔬過來孝敬，卻唯獨不怎的搭理他，而一向對頗有見。

心態偏著，便怪氣上趕著來替23說話了：“聽著全是一面之詞，夏八大人怎麼就蓋棺定論了呢？更何況在描述之中，害者8848毫發無損，23倒是給打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誰說得清是不是你們出手傷人之后，串通好了過來惡人先告狀，反咬一口呢？”

花柚張了張，正要說這麼小鳥依人一和善的姑娘，要不是氣上頭，誰會鼓起勇氣去錘一個兩米高的大漢？當平時吃熊膽長大的？

僵尸151站出來，小小聲沙啞道：“前兩天，我路過沙子的時候，被69一腳踹了下去。若不是有67經過，我陷在里頭就永遠出不來了。69他正是23的小弟。”

67被點名，愣了下，隨即應聲道：“是是，是我把他拉出來的，這個我可以作證。”

眼下正是扳倒23最佳的時期，

若是被應一三言兩語給撥過去了，以后他們要面對的可就是肆無忌憚的謀殺了。

藥園僵尸們被151直面的態度點撥，想通這些。

不一會，又有人冒頭檢舉：“昨天早上上工的時候，我路過警戒線，冷不丁被人推了進去。沒看到是誰，所幸藥師大人們憐憫，沒有置了我……”

“我我我、我無端被人踢下水，得虧我恰好會點游泳……之前還以為是旁人惡作劇，現在想來……”

害者紛紛冒了出來。

大概是因為廣撒網，也不敢鬧出大靜，23團伙大多的陷害都想要偽裝意外撇清干系，偏偏其他僵尸走運，竟還沒人中招。于是心急起來，這才直接對8848下了殺手。

夏八倒是被勾出疑問來了：“23他好端端的，籌謀害你們這麼多人干嘛？”

應一聽著聽著，覺得不對味起來，這群無大志的蠢僵尸，竟然還敢聯合起來檢舉告狀！

冷汗從額角滴落，他眼珠子一轉，附和著將事全撇在23上：“這麼聽著，估計就是個破壞人格罷！唉，還是夏八大人英明，要不然這就把他死算了，省得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湯。”

僵尸們敢反23,那是生存所迫，應一終究是高于他們一等的山，又負責人事方面，等閑誰敢去得罪。

唯有花柚，仗著自己是有后臺的，說話并不遮掩。

既然是挑的頭，撕破臉了，就索一撕到底。不然留著個應一，以后不就是給自己上眼藥的存在麼？

“那可不見得，您想啊，他若是沒規章見人都害，怎麼不見他去害外頭的僵尸，偏偏就得著咱們藥園的僵尸下手呢？”

應一皮笑不笑：“他見不得別人好唄。”

花柚搖搖頭，“應大人此言差矣，他比咱們這些人可過得好多了，還霸占了僵尸林，提拔邊一伙兄弟們一起過上了好日子呢。他后有一伙同鄉相互照應著，是他們的頭兒，自然不可能是個沖，只顧自己的人。就是我想不明白，這人總是趨利避害的生，他多此一舉將咱們害死了，冤死了，也不知道他能得個什麼好？”

夏八再聽不明白，他就是個傻子了。

心里直了一把汗，一時臉都木了：應一怎麼說都是他的手下，他平時瞎搞撈錢也就算了，竟然還牽扯到了花柚頭上，這不是玩命麼！

“這事我心里有數了，你們自行去干活吧，我會理好的。”當著眾人，他不敢說花柚的事，狠狠剜了應一一眼，“你隨我過來，我有事要問你。”

應一張了一下，曉得自個可能是暴了，同時卻又在心里舒緩了一口氣。

夏八沒有當眾指責他，公開他的罪證，說明一切事還有轉機。再怎麼說他也是夏八大人一手提拔起來的，算是他的小親信之一，同僵尸比起來，孰遠孰近，孰親孰疏，一目了然。

低首應和著跟著夏八離去之前，回頭毒地瞥向花柚，心里冷哼一聲：“且等著吧。”

……

等主管們一走，僵尸們瞬間分了兩撥。

一波是悄悄退到邊緣的23團伙之人，一波則是圍著花柚的人。

應一離去前的那一眼他們都瞧見了，心里忐忑無比，嘰嘰喳喳的：“應大人該不會給咱們使絆子吧？”

花柚卻很從容，現在覺得自己在扶岑面前還寵的，至名貴的法寶也樂意送給他。這又不是自己挑事，是別人害了，若應一真的什麼懲罰都沒有，出來還報復，就找扶岑哭去。

抱著大佬的大，不就是這一樁的好？

擺擺手說沒事：“相信夏八大人公正，會給咱們一個代的。”

豪言壯語，但其他僵尸并不看好，山和僵尸不是一個階層上的種。哪有主事會為了僵尸去罰山的，更何況這還沒死僵尸，沒什麼損傷。

到底是新來的僵尸，心腸還是熱的，沒給現世的冷水潑涼呢。

67知道，

主轉移開話題：“你說你把23給打了？真的假的？他可是險些能進巡邏隊的僵尸呢！”

“嗯？”花柚耳朵一抖，重點頓偏，“巡邏隊？！”

“但是巡邏隊不要僵尸。”67一聽就知道是什麼意思，解釋道，“那會兒不是百廢待興嘛，所以地方都在招人，招聘上最開始沒說不要僵尸。他跑過去，過了審核，結果在最后一層面試上刷了下來，說他是個僵尸，不夠格。”

花柚沉默了一會，

這社會的就業歧視還真是讓人無奈啊。

“不是，重點是這個嘛？重點是你怎麼把他給打了！”67將疑問拉回來，“你才他口高呢，大比他胳膊還細，還能反教育他？”

“我也不知道哇。”

“大概就是暴脾氣來了吧，這兔子急了還咬人呢。”花柚謙遜含地笑了下，“擱平時我可不敢，我都沒打過架的，子可溫順了。”

當時的狀況發生得太快，一生氣本沒注意到那些。

了自個手腕上的珠子，心里則想，大概是扶岑給的法起了效用吧，讓如有神助？導致那會兒拳頭梆心不慌，油然而生一子自己能秒天秒地的自信。

過了那緒，就不可了，

是正兒八經的良民，豈能和人？

8848則盯著花柚那看似纖細小的手，

清晰地記得，是怎麼一拳打了急速掉落下來的巨石，且毫未損的。

若無妖氣護，純憑/的強度就已經到了如此令人發指的程度，生前到底是怎樣的存在？

進而又想，能憑蠻力強行騰空起飛，不就早就證明了武力超強？只是自個從來不知道、沒有意識到這一點罷了……

8848默默又往邊靠了一步，決定要抱上的大了。

……

應一很奇怪，他原本以為夏八是要將他拉到一邊，教訓一下了事的，便想著坦白從寬，原原本本代了。

不想夏八臉發白地原地立了好一陣，將他帶著走出了藥園，來到了浮空閣的一書閣。

浮空閣的書閣鮮有人有權限，故而清靜得很，空氣之中浮著淺淺的墨香。

繞過屏風，有人在案后執筆勾墨，似在寫些什麼，頭也沒抬；另有一人則俯趴在旁邊的小案幾上打瞌睡，口水都要將宣紙侵了。

應一見夏八的時候都沒有通報請示，以為面前的人是夏八的平級或者下級。大著膽子抬頭，想瞧上頭的人一眼，卻不想，恰好對上了他的眸，

應一甚至沒瞧清楚他的面容，瞬間靈竅劇痛，雙膝一，噗通跪倒在地。

扶岑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收回目：“怎麼了，有事？”

夏八看地上的人搐不止，

自己也是冷汗涔涔。

他不通報請示是因為書閣有規矩，不得喧嘩，且早已通過玉牌通訊的方式，請示過扶岑。

低聲：“主、主上不是說，花柚的事，事無巨細，都要同您匯報。”

扶岑停筆：“嗯？”

夏八著頭皮，將應一所干之事轉述了一遍。

雖然波及花柚并不是應一的本意，可雙方在人前鋒過，以他對應一脾的了解。若應一不知花柚的份，此后定然是要在面前作威作福的欺負人的。

夏八不敢擅作主張地替扶岑宣揚。

可說要重懲，畢竟人家也沒釀什麼大錯，頂多算謀殺未遂的幫兇，殺的又是僵尸，花柚只是被牽扯，他一時不知如何理他這個手下才好，這才謹慎地請示到扶岑面前來。

“還請主上示下。”

扶岑眼底的笑容消失得一干二凈。

狐白在睡夢之中察覺到了氣氛的變化，睜眼驚醒過來。

應一倒在地上，聽到夏八稱面前的人做主上，又聽他特地提及了花柚，顯然兩人之間是有不淺關系的。

登時雙眼一黑，險些暈了過去：花柚、花柚不過就是一個低微的僵尸，竟與主上有關聯，這他如何猜想得到？！

應一雙打地跪穩，呼吸急促著，正要告饒認錯，

“他害花柚，”便聽得上方的人輕描淡寫，仿佛都有些納罕地問：“這樣的事，你不知如何理？”

夏八心里一個咯噔，

著頭皮應：“知、知道了。”

應一抖了抖，一聲求饒都沒發出來，就被了聲。

臉憋得通紅，給他像是條死狗般拖著往外走了。

扶岑：“慢著。”

夏八下意識地一抖，停下腳步來。回頭面對著扶岑，躬站好。

扶岑：“沒有下次。”

夏八口干舌燥地應是，

匆匆走了。

……

狐白抹了下角的涎水，爬起撐了個懶腰道：“小叔若是擔心旁人不長眼，沖撞了花柚令主，何不讓就待在您邊，還讓在外頭折騰個什麼勁兒呢？那般辛苦，又掙不得幾點妖氣，還沒時間同您培養。”

扶岑收起方才寫好的紙張，疊好了，放進信封里，淡淡：“不喜歡別人限制，我只要留在浮華宮就可以了。”

狐白有點意外，他以為扶岑等一個人等了那麼多年，終于等來了一個奇跡，是定要將人吃干抹凈，揣在心窩窩里片刻離不得眼的。

怎想，他卻還能在面前做個翩翩公子，任由在外頭折騰，自己在家獨守空房。

撇撇，小聲：“小叔不愧是守如玉了千年的人，此等清心寡的境界，常人簡直難以其項背。”

扶岑垂下眼，折好信封，沒有應聲。

“只是……”狐白起，“您前幾日特地給花柚令主制的手串，就是為了掩蓋的氣息，讓不被曾經那些舊人察覺。如今您卻又要將元子澈的人放走……我實在想不明白，這人可是個游商，會不會生出什麼變故來？”

“元子澈落腳浮華宮之前，就知會過商會自己的行蹤。若他在這里消失不見，仙域商會那邊很快就會察覺到不對，屆時浮華宮會更為惹眼。”

這是游商保命的常規手段之一，但這不是最要的，“更何況，元子澈是花朝的人。花朝是被花柚親手養大的，在邊的時間最長，與最是親近。如若有人知道花柚的骨親在何，想必就只剩下花朝了。”

他去找元子澈，并非是去索命的，而是想讓他順道帶個消息走。

扶岑那幾日全在閉關，又未在花柚上設置什麼監視的咒，哪里會曉得打零工的業務范圍那麼廣，已經跑去浮空閣上去過，還給元子澈撞見了。

只是見那位大名鼎鼎的游商大人神難得張，下意識有所猜想，隨口問了句罷了。

同時也察覺到了些端倪。

——元子澈對他的態度似乎很戒備：他在發現花柚后，竟然一聲不吭，第一時間匆匆忙忙啟程離開浮華宮，回往仙域，去知會花朝。

聯系到花朝是當年帶回花柚死訊之人，扶岑不得不多想：花柚臨死之前，曾跟他說過什麼，或者囑咐過什麼。

不然為何花柚明明尸骨全無，他卻一口篤定的確已經死了呢？

東四道，花柚的潛意識里在抗拒旁人窺視的死因。

扶岑決定尊重的意愿：既然不愿意說，他便不去強行探知。

但花朝是對復活有用之人，雙方總該個面。

于是扶岑去信一封，給元子澈帶給花朝，請他來浮華宮走上一趟。

若這世上有誰最希花柚醒過來，

除了他，就是花朝了。

且他也與他一般，

不喜歡那些與花柚有過牽扯的舊人，更不喜歡聞星辭。

……

花柚一連幾日都沒在藥園瞧見應一，

想必他是被查出來貪污，下放到別的清水衙門去了——可不覺得夏八會因為幾個僵尸的小事，就隨便置了應一。

花柚心里松了口氣，這麼就不必去扶岑跟前告狀了。

自從救下8848之后，人氣就開始一路走旺，

23倒臺之后，僵尸林也空出來。有時候下班回林子遲了些，常常還有不認識的小僵尸跑過來跟說，幫占了位置，讓去好好歇息。

剛閉眼睡了十分鐘不到，兩個僵尸跑來端茶送水，送禮求罩。

花柚一臉懵，突然有種自己當上了社會老大哥的錯覺。

這讓極為心虛且抗拒：不是，不可，真的不會打架的！

老話說得好：德不配位，必有災殃。

全靠裝備好才能輸出吧，本就是個和平的賺妖氣好者啊……

于是花柚開始每天煩惱起來：總有人想抱我大，而我不是真的大，這尷尬的境況可怎麼辦？

思來想去，收拾收拾東西，連夜扛著行李跑了。

……

篤篤篤——

扶岑拉開院門一看，花柚抱著自己所有家當，仰頭眼地瞧著他。

花柚：“那個我最近遇到一些事，不太好在僵尸林睡，能不能在你這借一塊地兒，暫住一宿？我積小，也不占床，借面墻我靠一靠就好，行嗎？……”

……

扶岑沒想過還有這樣送上門來的好事，乃至于在聽說話的時候不小心笑出了聲。

花柚頓時虎起了個臉：“我很嚴肅的。”

扶岑清了清嗓子，飛快道歉：“對不起。”

花柚抱著扶岑的架子靠著，長嘆了口氣，只剩了無奈：“我真收不了小弟，他們過來找我時我都心慌。自己每天打工都忙不贏了，哪兒有時間應付他們？就耽誤事……”

沉浸于自己的想象之中，“再說了，像我這樣瞧著弱不風的，改天若有新僵尸頭目不服，定是要挑戰我的，那我豈不是給自己找麻煩了？”

小說和電視劇哪個不是這麼演的，老套路了。

扶岑想了想，雖然覺得僵尸一般不會那麼好斗，但鑒于剛出過一次23這樣的特例，便應和著的想象說也是。

看實在煩惱，就差沒將愁字寫臉上了，又主替出謀劃策。

“那你有沒有想過，你和你小弟的組織可以不走武力派呢？”

花柚眼睛一亮，“嗯？”

“你不是說，山分派給你的任務太多，讓你日夜不停連軸轉嗎？”

扶岑躺在床上，側眸認真地瞧著，聲音輕緩：“或者，你也可以將你手頭上多余的任務分出去一些給他們，這樣一來，他們沒了空閑便不會纏著你。”

“是啊！”花柚一點就，右手的拳頭嗒地撞了一下自己左手的手心。

僵尸部搞什麼小山頭，大家一起齊心協力來打工不嗎？

能搞到山的零工外包，就正好將僵尸員起來，當個發外包的包工頭：一來解決了僵尸們強烈想要找個依附的煩惱，二來也能從中取部分妖氣，三來也給了他們一份高價的工作，不是三全其？

四來，還會有更多的時間可以同他在一起。

扶岑不聲為自己謀取了好，期待地看著花柚。

花柚頓時喜笑開，轉過頭來怒贊：“扶岑大人，您可真是個天才！”

扶岑亦笑了，繼續不留痕跡道：“不過，等你了包工頭，追捧的程度定然比現下更加夸張，僵尸林恐怕是住不得了。”

花柚想到這一點，跟著嘆了口氣。

“但你也可以長久地住在我這。”

扶岑補充了一句。

花柚的視線垂下，正好與他對上。

兩人一個在床邊站著，一個在床上側躺著，黑暗里，本是極不搭且詭異的畫面。

但窗臺傾斜而下的月，溫地淡化了棱角，讓世上一切不相容的，都變得相容和諧起來。

花柚后知后覺，其實離開僵尸林，還有很多地方可以去，不一定非要來這個小院打擾他。

可等反應過來，人已經在這了。

“我不會打擾到你嗎？”

“不會的。”

“那我需要多房租呢？”

扶岑低低笑出聲，這可難倒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