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窗邊吃著飯，晃眼見一月白衫的書生走進店中。那人上的衫已洗得發白，袖口打著補丁。書生麵有菜，形瘦削，但那一雙眼睛尤為神，他背上背著一軸畫，進門來四張，似在尋找誰。

了兩眼，他找到要找的人，淺淺笑著提步上去，打了個招呼便將背後的畫出來捧給對方。對方展開掃了幾眼，想是滿意，掏了些銀錢給他。

那書生不卑不道了句謝便轉離開。

這，便是林恒了。

他大約是來送畫的。

“喂！林老兄。”白睢著脖子大聲喊，啃啃得滿是油，也不知道一下。

林恒站住腳步，朝這邊看過來，待看到苗小當即愣了愣，而後微笑著走上前，道：“苗姑娘也在這兒……我，方才來送畫，不曾見到你在這裏。”

林恒已近弱冠，聲音很好聽，不似白三歲那般一句三破音。苗小忙起，臉又紅了：“……你可用飯了？不如坐下一起吃吧。”

林恒：“罷了吧，家裏……”

白睢搶了話頭，熱得不得了：“你吃你就吃，飯錢是你這位沒過門兒的媳婦兒掏，你還推個啥。”也不管手上有沒有油，上去就拉別人袖子。

林恒無奈，隻好坐下，添了碗筷同他們一起用飯。

一向最會待人接的苗小在未婚夫婿麵前變得格外矜持，平時能說會道的，這會兒突然就不會說話了，倒是姓白的蠢蛋沒停過。

白睢嬉皮笑臉，笑得眼角都出褶子了，裝得跟林恒很似的：“小家裏沒兄弟，我就是哥，你以後可別想欺負。”

苗小：“……”

白睢：“別看我倆一起吃飯，我倆可是清清白白。你那兩個小姨子是雙生子，我跟小就是龍胎，我是哥，是哥。”

苗小：“……咳咳。”

說到激，他還拍桌子，拍完桌子又拍林恒的肩膀：“以後聽大舅子的，保證不會讓你吃虧。”

苗小：“……咳咳咳。”桌子底下一腳踩過去。

被踩了腳背，白睢扭頭瞪一眼，還好意思不爽：“說話啊，裝得跟個淑似的。嗓子不舒服？這不有湯嗎，自己盛。”

苗小最後忍無可忍，夾起桌上那隻屁塞進他裏，看得林恒頓了筷子。

林公子也沒多話，隻是聽著，偶爾點點頭。三人吃完了飯便散了，白睢牽著他的馬說哪裏開了個馬場他要去看看，林恒則送苗小回家。

“那個……他就這樣，腦子三歲。他說的話你別太往心裏去。”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太斜斜打下來，苗小走在涼的裏麵，他走在燥熱的外麵。

有好奇的路人將視線落在他們上，指指點點——喏，苗家的大姑娘招婿贅，是那個林恒的讀書人，兩個昨天都把親定了。

林恒勾勾角，笑起來如沐春風：“別看白爺為人是玩笑了些，他在書院沒有哪次不是拿頭名的。可惜了，不知為何他父親卻不許他去考功名，慢慢的他便不來了。夫子總還把他掛在邊，甚是惋惜。”

苗小可不敢看他的眼睛，張得攪弄著自己的袖子：“哦，沒想到他在外名聲倒還不錯……”

林恒看了眼，想了好一陣，還是問了：“我聽說，你和他原是要……”

要定親？

苗小：“太了！”

苗小：“不可能！”

苗小：“不喜歡。”

三連否認……一不小心暴了的張。

林恒隻好尷尬地笑，並不穿。兩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他突然在果脯鋪子前停下腳步，掂掂剛賣畫換的幾個銅板：“剛才聽白爺說，你喜歡吃糖果子，我買給你吧。”

他賣畫才掙幾個錢啊，他能有這個意思苗小已是高興，卻搖搖頭：“剛吃了飯呢，哪裏吃得下。”

“包回去吧，待肚子空了再吃。”

“算了吧。”

林恒卻不管拒絕，邁步進了鋪子，店家包一份糖果子起來，再來一點山楂糕。剛用畫換來的銅板，全都他用來買了糕點果脯。

苗小看著他，心裏就跟吃了糖似的。

“我先給你拎著，到家了再給你。”他晃晃手裏的紙包，眼底全是笑。

苗小點點頭，想說一句謝謝來著，卻不料剛張開，人就被突然衝撞過來的人群開了，若不是林恒扶住，險些絆倒。

大街上的人群突然掀起一陣兒，人們一麵尖一麵往街邊上退。穩住子在林恒的幫扶下退到果脯店裏，見竟有一排一排的兵舉著蹭瓦亮的兵從麵前飛奔而過。

店家也湊上來看熱鬧，“哇”了聲，滿是驚訝：“這是……抓捕重犯吧？”

林恒：“重犯？”

店家嘖嘖點頭，指指騎馬過去的某個員，小聲說：“普通的犯人可沒這麵子，喏，帶頭的可不是個小兒……我十幾年前在徐州開鋪子，親眼見過朝廷抓捕前朝太子和太子妃，當時的陣仗，和這個有得比。”

不知道為什麽，苗小心裏突然很慌。

作者有話要說：　　白睢：“不好意思，小爺渡劫影響你倆談了。”

紅包紅包，繼續發紅包~

第5章

林恒把苗小送到家門口，但苗小有家卻不能回了。

因為兵將這裏圍了個水泄不通。夏日裏的照在兵們的盔甲上，晃得人睜不開眼睛。

白府與苗府一起被圍住了，嚇得苗小當時一差點沒站住。林恒讓呆在原地，自己上去問了那位把手大門的兵，被草草敷衍幾句喝退了。

回來告訴：“說是奉命搜查白府，約莫苗府隻是因為和白府連在一起才被圍的。”

這……這什麽意思啊？！

苗小沒看明白，怎麽好好的白家人就了重犯了。一定有什麽誤會！渾冒汗，萬萬冷靜不下來，想衝上去問個清楚來著，卻被理智的林恒攔住了：“別廢工夫了，他們我等滾遠些。”

“可是我爹娘還在裏麵！”

“沒事的，隻是被牽連了，應當傷不了他們。”林恒到底是讀過書的人，遇事沉穩，的腦瓜頂，“苗姑娘，你當是生意場上可以談判的麽，場上的事沒有我們說話的份兒，你可別惹惱了那幫人。”

苗府裏頭約約傳出爹與人爭執的聲音，聽起來是在保證絕對沒有窩藏誰誰誰。兵的聲音更響亮，訓斥聲大得刺耳朵，全然把人當畜生對待。

自己家人不知正麵臨什麽，苗小聽到這些髒話急得跳腳，林恒卻依然攔著不讓去。正在兩人拉扯間，轉瞬聽見白府的大門口傳來一陣震耳的仰天大笑。‖思‖兔‖網‖

不闖了，林恒也不拉了，兩人都愣著看向白府。

但見白老爺被人五花大綁推出大門，腳步踉蹌子一歪從臺階上滾了下來，滿汙與塵土，狼狽至極。他大笑著，額頭青筋暴起，衝天怒道，一字一頓：“竊國者不得好死，哈哈哈哈……鼠膽之輩懼怕一介小兒，可笑啊可笑……竟要趕！盡！殺！絕！——來啊，那便讓天下人都知道吧……白睢，乃我大黎哀帝之嫡長孫，堂堂正正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他日世子殿下定將匡複大黎，救百姓於水火，還天下以太平，爾等鳩占鵲巢之輩……”

這樣的白老爺是苗小從來不曾見過的。在的印象中，白老爺總是笑瞇瞇老好人的樣子，麵紅脖子的模樣甚至都想象不出來。

呆呆站著，被眼前的景象震驚得呼吸都了，腦子裏嗡嗡作響。

白老爺的聲音戛然而止，被領頭的員一刀劃了脖子，整個世界歸於清靜。流如注，染紅了磚石，他掙紮幾下很快便沒了靜。

日頭很大，蟬鳴聲聲，偶爾風起樹葉沙沙，唯獨沒有人聲，四死寂一片。

可是苗小已經聽到了，白老爺說……他說白睢是前朝哀帝之孫，是前太子之子，世子殿下？

不聽到了，這周圍戰戰兢兢看熱鬧的街坊都聽到了。為首的員暗暗罵了一聲，索傳令下去命整個永州城的百姓找出白睢，否則誰也別想安生。

苗小大口吸了口氣，終於緩過來重新整理了思緒——白睢並不在府中，苗府中也沒有？

那他會在哪裏？

捂著口，那顆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兒了，終於沒繃住一屁坐地上去了。有點兒消化不了——從小玩兒到大的損友，是前朝皇室孤？他現在好不好，有沒有躲起來？被人發現了可怎麽辦？

剛剛才和白三歲分別在街頭來著，突然發生的這一切跟一場噩夢似的。

白老爺的橫在白府門口，那昨晚上還嚎了半夜，大罵白睢腦子進淤泥的老頭，他……怎麽就躺在泊裏了呢？

林恒拍拍的肩膀，想拉起來，表很有些複雜：“這……先起來吧，別自個兒嚇自個兒了，說不準他已經逃走了。”

其實，今日圍觀了這場可以載史冊的大事的永州城百姓，大約是希白睢逃走的吧。白老爺說得不錯，苛政猛於虎，暴政一年甚過一年，又接連兩年大旱，百姓早已吃不消。白睢逃了好，逃了若能站起來反了大夏，大家才有活路。

苗小坐在地上，額頭全是汗水，沒毫力氣起來。

“大人！衙門被人縱火了，火勢太大再不救火就燒到卷宗室了！兄弟們抓到一個縱火的，可惜被他咬舌自盡，十有八九是死士。”

那跑小兵剛說完，突然指向一個方向，兩眼驚恐：“大、大人！武庫！武庫也冒煙了！”

正在拭寶劍上的為首員兩眼狠狠一瞪，方才的狂妄豪氣頓時被這個糟糕的消息打散。他憤憤踹了地上的一腳，下了命令：“嚴防各個城門，沒有手令一概不得出城，料他也跑不了——王三，帶著你的人馬撤去救火，其他人繼續給我搜！”

圍住苗府的那幫人得令，立即撤了個幹淨。

苗小生意場上什麽沒見過，可跟這種要人命的事比起來算什麽。自認是膽子大的，這會兒卻是一步一踉蹌，噙著眼淚衝進府裏抱著娘手都在抖。

金與銀哭一團，抖得跟篩糠似的，早上費盡心思打扮的妝容花貓臉。苗老爺則呆呆坐在長滿青苔的臺階上，裏念叨著“這怎麽可能呢……這不可能啊……”

林恒將人送到，放下果脯寬了幾句便離開了。一家人聚在堂屋，想提一提十幾年鄰居的事，又恐隔牆有耳便什麽多餘的話都不敢說，就那麽枯坐著……最後苗老爺獨獨歎了句，好在沒把苗小嫁到白府去。

苗小倒是覺得，還不如嫁過去跟著逃難呢，這提心吊膽的覺像有一千針在紮著的頭皮。是萬萬不想白睢出事的，雖然嚷著不嫁，但一起長大的這個人已了生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