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書房。

丞相長史鄭旭臉上掛著一諷刺笑意，他用手撥了撥燈芯，說話語氣滿是不屑：“那小皇帝心裏清楚，自己邊沒一個能用的，看個病還得出宮。”

郭放正瞇著眼睛鑒賞下頭剛剛送上來的古畫，捋著胡子了笑意，不知是滿意於下頭的孝敬，還是小皇帝的掙紮取悅了他：“嗯……他心裏最好再清楚些，過些時候禪位詔書也該下了。老夫必三辭三讓，不得已而之。”

鄭旭：“現在？屬下認為，是不是早了。魏王他還……”

郭放不屑一顧，作緩慢地卷起珍貴古畫：“魏王？那個空有野心，不見腦瓜的廢。約莫是服了，今日早朝竟不與老夫爭論。且看今晚陛下外出就醫之事，他會不會借題發揮，若是按兵不來投名狀，老夫來日倒可在朝中留他一席之地。”

局麵大好，一旦魏王認輸了，這白氏的江山又往他腳邊靠攏了一點。

這北方大片的疆土，哪一座城不是他手下的將士打下的，這滿朝文武建功立業的又有多是黎國舊臣。功勞是他的，合該他老樹盤力天威。

鄭旭悟了，哈哈哈大笑：“丞相老謀深算，不愁魏王老匹夫繳械投降。屆時我看朝中還有幾個敢多一句立後該立誰。”

錯，今日過後，立後不立後的都不重要，能生才是要的。待皇子出生，下一步小皇帝就該去死了。郭放想起那不爭氣的三兒，眼中是滿滿的厭棄之：“那謝懷安可還老實？”

“老實著呢，知道咱們盯著他，已有三日未出過門了。”

手裏著郭慧心的心頭好，不怕不聽話，乖乖給他嫁進宮裏生下皇子。

卻道苗小這一邊，崇之駕著車連闖幾道關卡，在白睢不斷的“再快點”中，衝出了皇宮大門。

疼，但是還能忍。苗小直不起腰，依靠在白睢上，被顛得快要散架。白睢抱著，裏不停說著話，借以分散的注意力。

“忍不了了就咬我唄。”

“……手拿開。”

“我洗過手了。”

“滾……”

“好啊，抱著你滾。”

他非但沒有滾，還抱得更了，裏說著不合時宜的玩笑話，實則心髒好似被串起來架在火上烤，還撒了鹽。

他就知道去丞相府不死也得層皮。醫他是不敢請的，那幫子看人說話的狗奴才，誰知道會出個什麽診斷結果。若是延誤了用藥，釀大禍他找誰哭去。

不說虛的，他唯一能抱著哭的人可千萬不準又撇下他。

快馬加鞭到了醫館，把已經睡下的大夫從床上揪起來，白睢那暴躁的樣子就跟打家劫舍的盜匪沒兩樣。

——在相府吃過飯，喝過水，還用過點心，鬼知道苗小吃哪個中招了。別人給什麽吃什麽，是豬嗎！

年急得額頭也冒了豆大的汗，聽得苗小細細的|，現在他的心髒不僅被撒上鹽架在火上烤，還撒了辛料。

崇之在旁安：“陛下，苗姑娘吉人自有天相的。”

“閉，朕罰你跪牆角還太輕了是不是。”

崇之：“……”

“大彪今日若不能離安危，朕將你往死裏罰！”他牙都要咬碎了，額角上的青筋越發突起，想一刀劈了這混賬。若非這奴才聽從苗小的為準備車馬，他們現在豈會在這裏求醫問藥。

崇之把頭一低，尖細的嗓子卻道：“陛下以複國大業為重，苗姑娘……奴才欽佩不已，日後但有需要願為之赴湯蹈火。”

行！你們一個個為大義獻，襯得他好似個沒用的東西。他不過就是想守好自己必須守的一個人，這有錯嗎？這條命都是給的，為付出任何代價都是應該的。

櫃臺前大夫正拿著個帕子放在鼻下仔細嗅味道，手中一支筆在記錄著聞到的藥草名稱——至於那帕子，是苗小方才給大夫的。

今日在相府中，臨告辭前後廚端來湯藥，說是清涼解暑熱的。不好推辭，也就喝了，不過因時常讓家裏幫工給碼頭工準備這樣的解暑湯藥，對味道頗有些悉，聞到稍稍有些不對，便多了個心眼兒，用帕子沾了一點，而後推說太苦喝不慣便隻喝了一半。

這會兒睡在躺椅上，被喂了些藥丸子，已不覺得太疼，隻是整個人都虛得爬不起來。

白睢搬了個凳子在旁邊坐下，用帕子給汗，真不知說什麽好了。

“死不了……”倒是先張口，虛弱的樣子讓人不忍心怪。

“……”他板著臉，不想搭話，擔心一出口又罵了。

“我乖一點，老賊才對我放心對不對。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躺在這兒的是我又不是你，你那副表做出來還嫌我不夠難麽。”

年擰了帕子，一整張糊在臉上，氣鼓鼓地抹了幾下將臉上的妝抹了個七八糟，糊得跟鬼似的。

“爺爺不想說話。”

“……”

“不想跟你說話。”

“幸生則……”

“死”字沒說出來，被他又一帕子糊了臉。

那邊大夫終於將藥單子列了出來，神很有些沉痛。

“老朽研究了下用藥，若是沒判斷錯，嘶……這的確是解暑湯藥，不過夾帶了些古怪，就了……了傷胞宮的虎狼之藥啊。”

苗小：“？”

白睢：“？”

隻有崇之瞬間懂了，埋著腦袋首先沉了心。

那大夫頗為憾，睇了睇剛才豹子一樣撲進來把他從床上揪起來的白睢，有些怕這位爺：“這個……不知用量是多，若服用足了量，隻怕日後傷子嗣啊。”

白睢帕子一摔，眼睛瞪圓嗓門兒飆高：“再說一遍？！”

大夫當即慫了，往後小退半步：“日、日後恐在子嗣上艱難。我這就寫副方子給這位姑娘——算了，要、要不各位還是另謀名醫吧，老朽實在沒把握。”

苗小這回聽懂了，大夫這是說喝下了虎狼之藥，以後能不能生孩子還不好下定論。

哦……

這樣啊……

呼吸凝滯，心尖有些微微痛，這裏還沒說話，白睢倒是先發瘋了……

——

相府中。

郭慧心趁著夜，黑和丫鬟兩個將剩下的藥材用布包起來，再塞上石塊，沉進池塘裏。做完這些，心虛地返回屋子，用熏香又熏了遍裳蓋住藥味。

藥材是父親的人給的，要熬了給那位苗姑娘吃。也不知熬的是什麽藥，除了聽話別無他法。

“小梨，你說會沒事的是麽？”

“姑娘，咱們盡人事聽天命，隻能做到這步了。您打小就是個菩薩心腸，冒著這麽大的風險砍掉一半藥量，不妨先擔心一下若是喝了湯藥沒反應，明日丞相大人會不會找您問罪。”

“唉……”

“況且，那湯藥都隻喝了一半。”

郭慧心點點頭，垂著眼皮緒低落。

“夜深了，姑娘還是睡了吧。”

郭慧心暗暗歎氣，念了幾句佛語，小坐片刻這才上床睡覺。

這個父親，從來沒當存在過，等用得上了才跟講什麽家族大義。了謝郎，做壞事，麵對這樣一個石頭心的爹，的聽話從來不是心甘願的。

害人之事，若是做了，謝郎必不會喜歡的吧。姑娘家的心，一旦給了別人，想的念的都是他，唯恐做了什麽事讓心尖尖上的人不喜。雖上流著郭家的，可父親可曾當是自己人，這輩子的溫暖反倒都是謝郎給的。△思△兔△在△線△閱△讀△

他不喜歡蠅營狗茍齷蹉手段，那便不做。

但願那位苗姑娘會沒事。

——

白睢不信邪，抱著敲了半個皇城的醫館。大晚上得鬧到飛狗跳，也沒從大夫裏聽到一句給人希的話。那些個庸醫都說不清楚用量，無法下定論，運氣好還能調養，運氣不好這輩子別指了。

郭老賊既然要下藥，那定然下得多，還提什麽運氣好不好。待鬧到第五家醫館，苗小小腹還作痛，可實在扛不住就倒頭先睡了過去。

不能生便不能生吧，林恒不要了，心裏那顆花骨朵還沒完全綻放就已枯萎。嫁不嫁人都難說，還生什麽孩子。

睡得很，怎麽回的合正宮不知道。

次日睜開眼，小腹已經不疼了，就是整個人都懨懨的覺得沒力氣。白睢坐在床前，黑著個眼圈，胡子拉碴，裳昨天跟人拉扯搞得糟糟也沒說理一理，表呆滯，麵發青地坐一僵。

苗小：“……”

見醒了，年那張僵臉頓了破了功，鼻子一，“哇”的一聲又哭了個三歲孩子，俯下`一把抱著：“都是因為我……大彪……”

苗小：“……”被他這一聲嚎徹底震清醒了。

白三歲：“對不起……我娶你好不好……便是你不能生，斷子絕孫我也認了。你放心，我絕對不會納妾給你委屈的。”

苗小：“……”來人，把這個腦子有坑的拉走！

作者有話要說：　　三歲今天醫鬧了，這是不對的，大家不要學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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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眼淚又糊了一。

苗小角，無比嫌棄地推開他，要不是沒什麽力氣，真想踹飛他：“知道麽，真正的三歲小孩兒都沒你能哭。還要當大將軍呢，陣前打不過，哭著求人家讓你贏？”

白睢拿袖子把眼淚，一夜沒睡讓他看起來衰到底了：“爺幾時在別人麵前哭過，小爺這輩子的眼淚都在你麵前流的。還他娘的都是因為你，好意思埋汰爺麽！”

放以前，他自己都不相信他堂堂永州城第一刺兒頭會是個丟臉的哭包。最近也是怪了，說哭就哭，眼淚隨時儲備著。

他是個大男人，反倒是苗小這個人更像棵可以依靠的大樹，夠穩。被這麽一埋汰，年反應過來，趕把臉幹淨，默不作聲地把湯藥從冬籃裏端出來。

苗小知道他在自責，自己心裏更是不好。哪個人沒點兒憧憬，雖然沒了林恒，可萬一呢，萬一又遇上想要陪伴一生的男人呢。現在大夫說很有可能不能生養了，心裏頭刀刮似的，難得話也不想說。昨日疼得沒神想這個，現在細細了下這苦楚，便覺得吃了黃連一般。

可說出口的話，卻又是另一番意思：“哭個屁，我又沒想嫁人。”

白睢：“？”

苗小坐起來，撈起床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