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鬆開時間的繩索》第3繩索

2009年。

除夕前一天,天空中飄起了小雪,細的雪沫子洋洋灑灑,仿佛被扯破了的棉絮四下流竄,翩躚起舞。

風吹在臉上全是冰刀子,寒意鑽進領,遍及四肢百骸。

南方不常下雪,宛丘更是罕見。

這雪下得及時,似乎想為這個春節增添幾分喜慶。

聞梵聲撐著一把折疊傘,站在謝家恢弘氣派的別墅前,忍不住跺了跺腳。

蘭窯這帶寸土寸金,住的都是宛丘本地的有錢人。

曾經聞梵聲也住這裏,就在謝家的隔壁小區,也是這樣的三層大別墅,自帶兩個院子,奢華易

可惜父親投資失敗,聞家徹底破產,和妹妹就被迫從寸土寸金的蘭窯搬去了貧民窟。

天之驕跌落泥裏,也不過隻是一瞬而已。

聞梵聲使勁兒手,裏哈出大團熱氣。了半天手也沒熱。凍僵太久,眼下都失去知覺了。

待手指有點反應,手去摁門鈴。

尖銳刺耳的門鈴聲響了許久,謝家的保姆何姨方匆匆跑來開門。

鐵門一開,中年人往門外探一眼,見外麵站的是聞梵聲,臉瞬間變了變,臃腫胖的擋在門口,語氣生,“梵聲小姐,先生和太太不在家。”

何姨會有這個反應,聞梵聲並不意外。父親破產後,家裏債臺高築,追債的人一波接一波上門。和妹妹實在走投無路,姐妹兩個來過謝家兩次。謝家人也念舊,借了筆錢給們應急。

這次何姨肯定自發地認為上門是來借錢來的。

聽見何姨這麽說,聞梵聲故作憾道:“何姨,我今天是來退婚的,沒想到這麽不湊巧,謝叔叔和韓阿姨都不在家,那我過完年再來好了。”

聞家和謝家的緣分來自於兩家老爺子。聞家老爺子年輕時見義勇為,在歹徒手下救了謝家老爺子一命。兩人一見如故,為摯友。兩家延續三代的友從此開始。

兩家老爺子都是中規中矩的國企職員。但兩人的兒子卻有膽大拚的勁兒,在自主創業這條路上不謀而合。梵聲的父親倒騰房地產生意,謝予安的父親則將目投向了手機研發。

借著當地政府政策扶持,兩家發跡迅速,生意風生水起,一躍為宛丘的大戶。

兩家門當戶對,又相多年。兩位老爺子就做主給孫輩定了娃娃親。因此聞梵聲和謝予安才有了這一紙婚約。

並非口頭說說的婚約,這樁婚約是立了婚書的。雙方長輩都簽字畫押過的。兩家人都非常樂意看到這兩孩子走到一起。

聞梵聲和謝予安同歲,前後就相差兩個月。兩人從小一起長大的,完全就是小言裏常說的青梅竹馬。

兩人自打懂事以來就知道長輩們定下的這樁婚約,隻不過誰都沒當回事。隻有偶爾開玩笑時才會拿出來說說。畢竟眼下都什麽年代了,誰家還興娃娃親那套。

如今聞家落魄,是無論如何都攀不上謝家了。這樁婚約自然要解除。與其讓謝家人開口,倒不如聞梵聲自覺點,主提。

何姨在謝家做事二十多年,是看著兩個小輩長大的。自然清楚倆孩子之間存在著這樁古早婚約。

一聽聞梵聲是來退婚的,何姨眼神倏然一亮,忙拍自己腦門,改口道:“你看我這記,先生太太早上出門拜訪朋友,想必這個點也應該回來了。我去看看去。”

聞梵聲一直不喜歡何姨,這個胖的中年人市儈又虛偽,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曾經還慫恿謝予安讓謝家人把給辭掉。謝予安卻沒太當回事,隻說何姨在謝家做久了,是老人,不好辭退的。

過去一直不明白,像何姨這麽市儈虛偽的保姆,難道謝家人都不知曉的為人嗎?為什麽還一直留在家裏做事?

後來才終於意識到謝家人本質和何姨是一類人。

聞梵聲當了十八年的小公主,自小被父母捧在手心裏長大,無憂無慮,從來不識人心險惡。聞家出事的這半年,會到了什麽做人冷暖,世態炎涼。曾經親切的叔叔伯伯,嬸嬸阿姨,在一夕之間換了一副麵孔,陌生得讓

謝家人倒是沒太大變化。他們隻是善於偽裝,輕易讓人不到。

片刻以後何姨方回來,笑地說:“先生太太已經回來了,梵聲小姐隨我進去吧!”

謝家聞梵聲自小玩到大,一磚一瓦,一草一木,悉得不能再悉了。

可惜如今裏麵的人倒是陌生了。

聞梵聲收了傘,一腳踏前院。

院子很大,可卻並不顯得空。左手邊安靜地泊著兩輛賓利。車上落滿碎雪,白皚皚的一層,反出探燈暖橘的燈,暈暖清幽。

角落裏則是兩棵高聳的柿子樹,灰暗的天下,枝椏.,殘葉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梵聲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這柿子樹秋天結果,寒冬的果實通紅明豔,沉甸甸懸於枝頭,人看一眼就覺得喜慶。

謝家的這兩棵樹並未嫁接,產量不高,味道也不好。隻做觀賞植

兒時和謝予安在樹下嬉鬧玩耍的景象猶在眼前,那銀鈴般的笑聲也似乎浮在耳畔。

年年樹常在,歲歲人不同。是人非,大抵如此。

聞梵聲慢吞吞地走進客廳。

一室溫暖,如墜春。

何姨難得給泡了一杯茶。

熱氣騰騰,清碧綠的茶水裏幾片茶葉沉浮不定。

這是碧螺春。謝家人最喜歡的一款茶葉。

前兩次和妹妹過來借錢,可是沒有這待遇的。姐妹兩個站在客廳等了一個多小時才見到謝叔叔和韓阿姨。

聞梵聲盯著那杯茶水忍不住牽扯了下角,溢出一抹冷笑。

樹倒猢猻散,親人也變了仇人。更別提謝家還隻是世

剛坐定,一個風姿綽約的中年人就沿著旋轉樓梯走下來了。

人還未至跟前,聲音就先到了,“我們梵聲來啦!”

這就是謝予安的母親韓慧。穿杏,肩上搭一條同係的羊絨披肩,長發綰一個髻,姿態優雅。

年過四十,保養得當,尖俏的瓜子臉上本看不出任何歲月的痕跡。

韓慧是宛丘S大中文係的老師,嫻雅大方,一的書卷氣,講話溫溫的,待人親切又和氣。

聞梵聲以前特別喜歡韓慧,覺得比自己母親不知道溫了多的母親一天到晚就知道混跡麻將館,雖然一名牌,妝容致,可舉手投足間流出來的卻是市井氣。

為此總是羨慕謝予安能有一位這麽優雅嫻靜的母親,開家長會都倍兒有麵子。有好幾次還跟謝予安開玩笑說兩人要是能互換母親生活就好了。

氣地笑,“等你進了我們謝家家門,我媽就是你媽。”

迎接年的自然是梵聲重重的一掌。從來沒想過要嫁給謝予安。

聞家落魄以後才真正明白大人最善於偽裝,所謂的溫不過都是表象。

聞梵聲忙站起來,不鹹不淡地喊了一聲:“韓阿姨。”

韓慧走上前一把握住梵聲的手,音,“我和你謝叔叔剛還商量著要去看看你們姐妹倆,給你們拿點年貨去。兩個小姑娘過年孤零零的,怪可憐的。”

聞梵聲不出自己的手,溫聲道:“承蒙您和謝叔叔還記掛著我和音音,不必麻煩了,家裏過年的東西都有。”

韓慧地說:“哪裏會麻煩,這都是應該的。你們爸爸媽媽走得突然,你們年紀又小,我和你謝叔叔總得關照著你們姐妹倆才行。”

聞梵聲默默聽著,心毫無波瀾,甚至有點想笑。

如韓慧所說,謝家人確實關照過和妹妹。在姐妹倆走投無路之時,借給過們一筆錢。他們和和氣氣地把錢借給。然後笑容滿麵地讓當場寫下欠條,簽下自己的名字。

當時梵聲仿佛被人狠狠扇了一掌,臉頰火辣辣的疼。那應該是十八年來最難的時刻,來自從小喊到大的謝叔叔韓阿姨。

這件事更加堅定了要退婚的決心。

兩人簡單說了幾句話,謝予安的父親謝東明這才從後門進來。

中年男人穿藏藍針織開衫,手裏拿一把大剪刀,他剛剛在院子裏修剪花枝。

謝東明喜好擺弄花草,後院種了不名貴的植。隻要賦閑在家就會去倒騰那些花花草草。

他今年四十六歲,還很年輕。他戴著銀邊框眼鏡,材頎長拔,長相英氣斯文,見人總是麵微笑,一團溫和,看上去非常好相

可惜眼神卻是銳利的,鋒芒畢現,輕易就能將人打量徹。

謝予安的長相和氣質大多繼承了他父親。別看他才十八歲,很多時候梵聲都覺得他心思深沉,自己本看不他。

聞梵聲總覺得這種長相非常合小言裏的斯文敗類男主。

人:“謝叔叔好。”

謝東明平時話就不多,見到梵聲也隻是衝點點頭,嗯了一聲。

隨後刺喇喇往沙發上坐下。

夫妻倆隨意詢問了下聞家姐妹的近況。梵聲簡單回答,說一切都好。

隨後才不不慢地拿出那紙婚書,道出自己此番來謝家的目的,“既然兩位長輩都在,我就開門見山直說了,實不相瞞我今天是來退婚的。”

“退婚?”韓慧故作驚訝,不可思議道:“退什麽婚?為什麽要退婚?這可是你爺爺和予安爺爺早年定下的呀!”

“我爸媽走之前特意囑咐過我,讓我一定要親自登門把這樁婚約給退了。我們家眼下這種況,萬萬是不能拖累叔叔阿姨了。父母命,不得不從。”小姑娘溫聲細語,真意切,還不忘抹抹眼淚。

所謂的父母命當然是聞梵聲胡謅的。事實上父母走得毫無征兆。兩人吞下過量安眠藥自殺。走之前本就沒給兩個兒留下隻言片語。

這樁婚約是在爺爺手裏定下的。爺爺都走了四五年了。而父母如今也溘然長逝。聞家已然沒有能做主的人了。隻能聞梵聲自己來退。

爺爺是守信之人,臨終之前他一直惦記著這樁婚約。自然要妥善理這件事,不然怎麽對得起爺爺。

謝氏夫婦對視一眼,雙眸明亮。

韓慧轉頭看向梵聲,言語憾,“既是你爸媽的命,那我們自然得尊重。我和你謝叔叔打小就喜歡你,就盼著你長大了能給我們做兒媳婦。可惜造化弄人,我們之間的緣分總歸還是淺薄了一些。”

聞梵聲不卑不,低聲道:“韓阿姨,是梵聲福薄。”

說著站起來,“謝叔叔韓阿姨,梵音還在家等著我,我就先告辭了。”

目的達一刻都不想在謝家多留,隻想立刻走人。

韓慧高興地說:“梵聲,我讓司機送你回去。”

手招來何姨,“給梵聲小姐拿點年貨帶回去。”

聞梵聲婉拒:“韓阿姨,我自己回去就好,就不麻煩司機了,家裏也不缺什麽,您不必破費了。”

事到如今,謝家人的施舍是一點都不想

兩家延續三代的誼截止到今日,往後橋歸橋,路歸路,互不打擾。

梵聲直脊背,堅定不移地走向大門。

出人意料的,後竟響起一道嘹亮的清爽的年的嗓音,刺破沉寂無聲的氛圍,“我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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