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鬆開時間的繩索》第6繩索

第二天就是除夕。一個對於中國人來說尤其特殊的日子。

昨晚埋頭苦讀,深夜才歇下。聞梵聲一覺睡到大中午。

是被醒的。扁平的小腹咕嚕作響。

本來還想再賴會兒床,可惜肚子不爭氣,非得大唱空城計,鬧騰得厲害。

踩著拖鞋下床。

一邊拉自己的窩頭,一邊往外走。

“音音,咱們中午吃什麽呀?”剛睡醒,音慵懶倦怠,毫無生氣。

聞梵音圍著圍,正在廚房忙碌,鍋裏咕咕冒泡,一陣陣濃鬱的馨香彌漫在空氣中,揮之不散。

梵聲鼻子靈,輕易就聞出了鍋裏燉的是土豆牛

已經足足半個月沒沾過葷腥了。乍一聞到牛的香味,饞蟲瞬間被勾起,迫不及待衝進了廚房,“音音,哪裏來的牛?”

一陣風似的,人就到了跟前。

聞梵音嗓音輕快,“今早予安哥拿來的。還有一大堆年貨,全是好吃的。”

“他人呢?”梵聲驚詫地問。

聞梵音:“東西一拿到就走了。”

雖然謝叔叔和韓阿姨看碟下菜,但謝予安還是很好的。

昨天當著謝家人的麵,梵聲說家裏啥的不缺。事實上家裏什麽都缺,過年也隻有可憐的一點豬,三十七塊錢一斤的牛哪裏吃得起呀!

梵聲貪婪地聞著空氣裏浸染的香,眼神期待萬分,“了嗎?”

聞梵音被姐姐這副貪吃的模樣給逗笑了,眉眼彎彎,“還得再燜十幾分鍾。”

梵聲大失所,垂頭喪氣地出了廚房。

茶幾上果然放著好幾袋東西。

翻了翻,謝予安拿的還真不,牛、臘腸、火、生魚片等,類就整整兩大袋。還有一些梵聲喜歡吃的零食和高檔的水果。

擱到以前這些東西家裏多的是,父親的那些下屬和合作方每年都會拎一大堆上門。好多梵聲都看不上眼。

今時不同往日,現在還能吃上這些東西全靠謝公子慷慨。

闊別半個月,姐妹倆終於吃上了。

梵音的廚藝很讚,拿到了這道菜的靈魂,牛用小火燜了足足兩個小時,綿細膩,香氣四溢。再配上土豆,湯濃鬱,簡直不要太味。

梵音比梵聲小兩歲,如今在宛丘一中讀高一。聞家發跡前,父母忙著創業,沒有力一同照看兩個孩子,妹妹是鄉下外婆帶大的。一直到十二歲才被接回聞家。

比起梵聲十指不沾春水,梵音勤快太多。自小獨立,洗做飯樣樣都能拿得起來。很多時候都是在照顧梵聲。

姐妹倆,梵音倒更像是姐姐。

梵音還蒸了臘腸,蘸著鮮辣的醬,特別開胃。兩人地吃了一頓中飯。

——

雪從遠方來,悄悄地撲在窗戶上,無聲無息。窗戶上沾染了無數水汽,霧蒙蒙一片。隔著一層玻璃,外頭的世界冷。

沒了父母,了保姆和管家,這個除夕不知道多安靜。

中午風卷殘雲,將桌上的菜橫掃一空。可到了晚上的年夜飯,姐妹倆卻食不知味。

這是第一個父母不在邊的除夕,家裏空又淒涼。

舉家團圓的日子,窗外是萬家燈火,煙花絢爛,一切孤寂和悲傷都會被無限放大。

聞梵音沉默地放下筷子,眼眶通紅,哽咽開口:“姐,我想咱爸媽了!”

心底的悲傷瞬間被撕開一道口子,傾巢而出,並以洶湧澎湃之勢火速席卷五髒六腑,甚至連每一神經都浸著刺骨的疼。

人就應該活在當下,憧憬未來,千萬不能回首。一回首特麽就疼!

聞梵聲僵坐著,手腳冰涼,仿佛置冰窖,周被無數寒氣包裹。此刻碗裏的飯是如論如何都吃不下去了。

那鍋土豆牛速冷卻,表麵浮出一層紅油。

如果是往年的話,這道菜絕對等不到它冷掉,一家人你一箸,我一箸,分分鍾解決掉。

慢慢擱下筷子,目越過餐桌,落在妹妹臉上,嗓音嘶啞難耐,“我也想爸媽了。”

聞梵音小聲泣著,“你說爸媽怎麽可以這麽自私呢?他們一走了之,什麽都不管,留給咱們這麽大的爛攤子,他們有沒有替我們想過?我們該怎麽辦呀?以後的生活要怎麽過啊?”

梵聲也一直想問父母這些問題,也不止一次痛恨過他們自私,一瓶安眠藥,雙雙往床上一躺,即刻解

卻留下兩個年兒獨自承這一切。對於姐妹倆來說,聞家的變故無異於是滅頂之災。們要如何扛?父母難道就不怕們扛不住嗎?

可惜人死燈滅,一切猶如夢幻泡影,無濟於事了。問不到,解不開,活著的人依然在不斷苦。

沒意義了!

父母出事後,妹妹一直出奇的平靜。還歇斯底裏地發過。可妹妹沒有,一直都非常冷靜,就連在父母的葬禮上也不曾掉一滴眼淚,完全不像一個十六歲的孩。

梵聲驚詫於妹妹驚人的承力,甚至埋怨過冷漠。如今才意識到妹妹隻是在努力克製。

而現在終於克製不住了。

年人的廢墟現場至深至暗,山呼海嘯,何況這隻是一個十六歲的孩。嚎啕大哭是必然的。

“音音,過年是不能哭的,不然明年就沒好運氣了。我們應該多笑笑,大聲笑,笑得越多越好。”梵聲一把抱住妹妹,逆境的兩個孩相互取暖,相互藉。

梵音甕聲甕氣,不確定地問:“姐,咱們還會有好運氣嗎?”

“會有的。”隻要還活著就一定會有的。

悲傷的孩子可以堅強,人向前走,苦才會後退。【注】

——

飯桌上妹妹大哭了一場,苦累了,早早就睡了。

梵聲一個人收拾了桌子,洗了碗。

抱著熱水袋坐在客廳裏看春晚。

往年都會和妹妹一起看。現在妹妹睡下了,就一個人看。

郭達、蔡明的小品笑全場,掌聲湧。楊麗萍的舞蹈也同樣吸睛,輕盈如紙。

可惜梵聲卻看不進去。

電視放著,思緒早就不知道飄到了哪裏。

長夜漫漫,這本是一年當中最熱鬧的一夜。闔家守歲,人人喜悅。待守過這幾個小時,新舊更迭,一切歸零,希如約而至,歲歲年年,綿綿不息。

梵聲卻麻木地清醒著,神倦怠。

許是累了。可又不想立刻回房去睡。

坐了大半個小時,梵聲接到了白伊瀾姑娘的電話。

白伊瀾是謝予安和梵聲共同的發小,從兒園就認識了,十多年的,關係特鐵。

梵聲打小就是孩子王,聞家還沒出事前,狐朋狗友一大堆,走哪兒都不缺追隨者。聞家一出事,這些朋友就速散了,隻剩下謝予安和白伊瀾。

兩個姑娘斷斷續續聊了十來分鍾。白伊瀾被媽喊去吃餃子了。臨掛電話之前還神神地告訴梵聲:“聲聲,今晚有驚喜哦!”

梵聲不解地問:“什麽驚喜?你要給我發歲錢嗎?”

白伊瀾罵:“聞梵聲能不能別那麽淺?掉錢眼了你!”

梵聲癟道:“不是錢算什麽驚喜。”

白伊瀾:“你就等著吧,反正今晚有大大的驚喜給你。”

梵聲:“……”

梵聲心想驚喜就不指了,不要是驚嚇就好了。

收了手機,去懷裏的熱水袋,發現它早就涼了。

去充電。

電視裏本山大叔的小品還沒結束,觀眾的笑聲時起彼伏,縈繞在耳畔。

熱水袋通了電,慢吞吞地加熱。

梵聲盯著充電線上的那抹紅點有些出神。

一兩分鍾以後居然聽到有人敲門。

“砰砰砰……”

節奏非常鮮明的兩下,在這個冷清的除夕夜顯得尤其突兀。

梵聲開始還以為是對門傳來的,沒太生意。

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因為對門本就沒住人。

豎起耳朵仔細聽,確實是有人在敲家家門。

十多年的老房子,門鈴早就壞了。來人將老舊的防盜門敲得砰砰響。

梵聲心下一驚,下意識看了一眼牆壁上的掛鍾,指針顯示著深夜十一點十五分,馬上就到零點了。

這個點來敲門,會是誰呢?

警惕地朝門口喊了一聲,“誰啊?”

門外沒人應答,隻有一聲連著一聲的敲門聲,極其有節奏

雖然比不上蘭窯的別墅區,但老房子這一帶的治安還算過得去。平時經常能看見巡街的民警。但梵聲還是有些怕,畢竟眼下就和妹妹住,家裏一個大人都沒有。有人三更半夜敲門,怎麽可能不怕?

的警惕一向就很高。站在茶幾前沒不會輕易給陌生人開門。

這棟樓裏沒幾家住戶,大多都是上了年紀的老人。想必也不會存在喝醉了酒走錯家門的年輕人,半夜敲門的多半是別有用心的人。

敲門聲持續了好幾分鍾,門外才終於傳來一個悉的年的聲音,“是我。”

謝予安?

梵聲當即一愣。

這個點他上門做什麽?

立刻鬆了口氣,如釋重負。

麻溜開了門,對著外麵的人劈頭蓋臉一頓吼:“謝予安,大半夜你存心來嚇人啊?幹嘛不出聲?”

剛都快被嚇死了,都不敢一下。

頭頂聲控燈灰撲撲地亮在那裏,線千萬縷,卻全無亮度。年立在門外,黑,滿清寒,羽絨服帽簷上還沾染了幾片細碎雪花,水意迷離。

他聞言一笑,麵讚許,“警惕強!”

不會隨便給人開門,這點過關了。

梵聲倚著防盜門,沒好氣地問:“都這麽晚了你來我家幹嘛?”

謝予安容煥發,雙眸黑亮,“快換服,帶你去燒頭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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