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焰一腳剛要邁進去，堪堪停住。

這聲音……

他過竹製隔斷一指寬的隙，約打量這個孩。

與他一樣的藍製服，頭發利落束在發網裏，坐得筆直，脖頸太細，領口餘出一圈。頂頭的燈太過和，將耳郭上的絨細細裝飾，像山間的公英。

他認出了，也認出不是在開玩笑。

“你聽我說傾清。”田嫂急著反駁。

“我認識他，他是我們隊的林焰，人氣很高，很多姑娘喜歡，他帶過我實習，格很好，也很負責。”餘傾清的目冷而輕地留在照片上一瞬，“他應該找個很好的姑娘，有很安穩的家庭，不是我這樣的。”

“田嫂，你應該很清楚，我家什麽樣子，腦子正常點的都不會傻到來一腳。”

其實餘傾清和田嫂也是拐著彎的親戚，一坐下來就認出了對方，隻能說，溫陵太小了。

確實太小了……居然有一天和他了相親對象。

田嫂被一番話說歪了，費勁給正回來：“不是我說，傾清，你有什麽配不上的？你不漂亮？材不夠？這份工作不麵？你家怎麽了？你娘家有爸媽還有個弟弟，誰敢欺負你？他呢？哪有你想的那麽好。”

田嫂一一數著：“一個孤兒，父母還是那樣走的，誰知道屁幹淨沒有？以前是風，現在窮得叮當響，還帶著個拖油瓶老太婆，你覺得他好？他的條件要是真那麽好也不會拖到這個年紀！也就是一張臉唬唬小姑娘罷了。你們單位都是人，你看看從上到下，哪個和他真談了？他以後拖累大著呢！”

田嫂說完一愣。

糟了，是來說的，倒把男方的底倒了個幹淨。

話都到這兒了，田嫂幹脆改了主意：“本來是想撮合你倆，大家年紀都差不多，誰也別嫌誰，現在也別了，都是自家人，嫂子不能害你，你等著，我手裏大把的青年才俊，這個林焰……”

“田嫂。”餘傾清打斷了的嘮叨。

田嫂以為餘傾清被說了。

可卻被對麵孩的目盯得發冷。

餘傾清說：“你是看我長大的，我沒禮貌一回，以後在我麵前，你不要說他不好，我也不會再見別人，你手裏的那些‘青年才俊’恕我直言，不夠給他提鞋。”

說完站起來，想了想，把林焰的照片拿走了。

轉的那一剎那，隔斷後麵的男人閃進了一盆綠植後麵，那樣的格，其實是遮不住的，好在餘傾清沒太注意，走出了咖啡店。

鼻尖散了那濃鬱的咖啡味，反倒覺得外麵的汽車尾氣比較親切。

轟隆隆，傾盆大雨兜頭灑下。

餘傾清撐起傘，進了雨裏。

林焰默默跟在後麵。

短短一百米，餘傾清走得非常慢，像是中午沒吃飽，所以他也走得非常慢，印象裏，這幾年，沒有這麽悠閑地散步過。

雨點大而急，一瞬就將上的製服打得。

他抬手摜了一把臉上的水，看眼腕上的表，顯示心率一百四。

林焰很淡地笑了一下。

說不清為什麽剛才要躲。

說不清為什麽現在又跟在人家小姑娘後頭。

唯獨知道為什麽心髒狂跳到要蹦出來，每一下都重重撞擊著腔，微痛，卻很暢快。

因為他的這位老朋友，這麽多年，還是那樣堅定地為他擋去一些東西，沒有變。

雨來得及，歇的也急，漸小的雨幕中出金的，一抬頭，天邊掛出一道彩虹，細細看，竟是雙彩虹，

前方三米外的孩停下腳步，仰頭注視。

林焰保持著這樣的距離，看見一直護在前的手緩緩垂下，手心攥著一筒卷起的照片。

雨徹底停了。

似乎打破了什麽夢境。

水汽蒸騰，十分熱，剛才在雨中漫步的孩收起傘，兔子似的一串小跑，跑進了警隊大門。

林焰翻出手機看看還能不能用，對著雙彩虹哢一張，發了個朋友圈。

不人評論——

邱明：【你他媽還拍，趕給我回來！】

唐媛媛：【哇！快許願！】

郭浩：【理好了？】

林焰水人似的站在邱明辦公室裏，把這個一進宮的鐵漢整得心酸。他還沒開口安，林焰先問：“明哥，結婚好嗎？”

“好啊。”

“那你為什麽要離婚？”

一下把邱明問啞了。

是啊，為什麽要離婚？這太難說清楚了。

“你還準備再婚嗎？”林焰繼續問。

把邱明那點剛生出來的心酸憐憫給問沒了。

他是不準備二進宮的，打死都不願意。

“你跟我不一樣。”邱明說，“你看起來就是那種結了婚這輩子都不會離的人。”

他覺得林焰是那種在婚姻裏能做的很好，能一直過到金婚銀婚的稀有品種。

林焰聽了，莞爾一笑。

“上次相親的事，跟你道個歉，我剛知道。”邱明臉上出點不好意思。

“沒事，好的。”林焰不在意，“不過哥，算了吧。”

這話林焰以前也總說，但邱明沒一次肯聽，這回，他妥協了。

“，以後你自己掌握。”

林焰得到大赦，那就得有人補上，郭浩眼看著小A被邱明宣進去做思想工作，十分委屈：“為什麽不是我？？你這幾天總看電話簿到底在看什麽？？”

林焰的拇指在屏幕上無意識地劃著，回答第一個問題：“你有皇冠要繼承，老邱沒膽子給你保。”

郭浩無語：“放屁，勞資工作後就沒拿過家裏一分錢！月底跟你們一樣的月王子！”

聊著呢，唐媛媛探頭喊：“郭師哥！”

辦公室裏有人揶揄：“喲湯圓，又來找你郭啊？”

“去去去，湯圓來這裏。”郭浩讓出位置，問，“有事？”

“是這樣，明天我生日，想邀請你和林焰。”唐媛媛笑瞇瞇地說。

郭浩一秒沒猶豫：“好啊。”

問林焰：“你呢？”

林焰劃拉電話簿的手一頓，問：“還有誰？”

“你都認識的，我們樓上那幫人。”

“餘傾清去嗎？”林焰關了手機，問的很幹脆。

“……”唐媛媛一愣，“去啊，你找啊？”

“恩，有點事。”

郭浩沒反應過來：“你跟警花能有什麽……”

桌下被生的小皮鞋狠狠踩一腳。

“那到時候你倆一塊坐吧。”唐媛媛飛快安排起來。

等走了，郭浩繼續問：“你找傾清到底啥事？”

林焰問：“你跟唐媛媛真了？”

“啥？？”

“沒看出來？你平時沒這麽笨。”林焰看看時間，準備出去了。

郭浩哎了聲，臉上沒了玩笑：“誤會了，拿當小妹妹。”

唐媛媛生日那天是工作日，吃飯安排在晚上，就在單位附近定了個大包廂，有點什麽況五分鍾就能趕到。

桌上沒酒，全是可樂，他們這幫人一年到頭連大年三十都很沾酒。

郭浩和林焰那邊有點事得晚點到，壽星公湊在餘傾清耳邊說小八卦：“你知道上回林焰跟誰相親嗎？”

餘傾清搖搖頭。

“本地人，家裏五套房，不過小時候生病，落下點殘疾。”唐媛媛說的這是機，全警隊沒幾個人知道。

餘傾清叮囑：“不許再跟別人說。”

“我知道，你蚌殼似的我才跟你說的。好像是他們邱隊被糊弄了，不知道對方是什麽況才讓林焰去的，幸好沒，一朵鮮花在……”

餘傾清兩隻手指用力一夾，把唐媛媛的夾住，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隻能嗚嗚嗚喊疼。餘傾清鬆開手，唐媛媛知道說錯話了，安靜了一會兒，可還是耐不住要分的玉，湊過來撒：“你別生氣，今天我最大，你不許生氣。”

“你發誓這件事的打死都不跟第二個人說我就不生氣。”

“你是生氣我說那個姑娘還是擔心林焰的名聲啊？”唐媛媛覺得不對勁。

“都有。”

“我發誓我發誓。”唐媛媛豎起三手指，然後接著說，“那個介紹人被邱隊罵的狗淋頭，好像還是親戚呢，以後親戚都不做了，邱隊現在對林焰特愧疚，跟兒子似的寵著他。”

餘傾清問：“還有呢？”

“沒了。”唐媛媛反問，“還有什麽是我不知道的？”

“我就隨口問問。”垂下眼。

那天回去把況告訴了瞿隊。

唐媛媛挑剔他可以，因為唐媛媛有資格做選擇，但不允許毫不相幹的人評價他，貶低他。

警隊的人都護犢子，瞿隊氣壞了，和邱隊了個麵，把想撮合他們這件事瞞的除了當事人再沒有第三者知道……

其實當事人之一也不知道。

餘傾清很慶幸。

“哦對了。”唐媛媛想起來，“林焰找你，你倆什麽時候這麽了？”

餘傾清一怔，抬眼就看見門口兩個一般高的男人走進來，林焰了製服上一件很簡單的白T恤，看起來剛洗過澡，發梢還有些，唐媛媛拉他過來坐下時，聞見了的水汽和薄荷沐浴的味道。

他本就是如夏日的，無限燦爛的人，洗過澡後那朝氣愈加蓬，一旁的孩默默到力。

林焰的手輕輕搭在距離餘傾清一拳的桌上，笑著把紅包打到唐媛媛微信上，說：“生日快樂。”

唐媛媛的手機響了兩聲，劃開來看，兩個紅包，把林焰的那個收了，抬頭埋怨郭浩：“哇你好敷衍。”

郭浩四兩撥千斤：“你想要啥？花？朋友才送花，同事我都給紅包的，個人作風非常正，非常靠譜，趕收了。”

唐媛媛當沒聽出來，把人拉走了。

這一隅是特地安排的，很安靜，很適合說話。

“很早到的？”林焰主問邊的姑娘，剛才還沒進門就看見了，今天把頭發散在肩上，原來那麽長，及腰，厚厚一把，發很細。

餘傾清也穿白T恤，和林焰坐在一起十分裝，嗯了聲，覺得太單薄了，又多加了句：“師兄好。”

林焰被這倆字逗笑了，無奈地撥了撥頭發：“餘傾清，你真不記得我了？”

餘傾清抬頭看著他爽朗的笑，手指一下一下點著桌布：“不好意思沒先打招呼，怕你忘記我了。”

“怎麽會。”林焰順著的作，看手腕上戴了個黑發圈，什麽妝點都沒有的素圈。

“好久不見。”記得小時候是很短很短的頭發，像個假小子。

餘傾清：“好久不見，林焰。”

算起來，他們關係真不止這樣。小時候父母一個單位，兩家住近，中間隔條道，往前都能知道人家中午吃什麽。劃片又一直同校，從小學到高中。林焰一直知道有餘傾清這麽個人，了解他們家的基本況，不過跟沒有餘天佑那麽。

“怎麽調回來了？家裏有事？”他自認還是能說說這樣的話題的。

“沒，就是想回來。”

餘傾清不擅長聊天，很容易聊死。

話題就這麽斷了。

這一隅又安靜下來。

林焰兩手在腦後，一個往後傾的姿勢，與餘傾清比起來很放鬆，不覺得這份安靜抑，默默看著不遠笑鬧一堆的同事們，良久出聲：“那天謝謝你。”

餘傾清並沒有領會。

他轉頭看向，學了一句：“不許在我麵前說他不好。”

餘傾清手指一僵：“你聽見了？”

“恩。”林焰點點頭。

餘傾清扭頭去看林焰的神，他看起來並不是來算賬的。

“不好意思，是我冒昧了。”孩微微蹙著眉，臉上的神漸冷，想了一下，很正式地解釋道，“希你不會怪我多事，我們是同學，現在是同事，不可能讓別人這麽說你。”

林焰笑了一下，顯然沒放在心上。

“何況你本沒那麽差，實話。”

他認真看了餘傾清一下，說：“那我也道個歉，那天冒昧了，不該聽牆角。”

餘傾清擺擺手，認為本不需要道歉。

想出去氣。

然後聽見男生低低道：“那天就想聯係你，發現我倆沒加聯係方式，你要是方便，加個微信好不好？”

他修長的手指劃開手機。

其實已經站起來了，掃過那支亮著的手機。

下意識地，話已出口：“我想起來有個電話要打。”

轉太快了，發甩到林焰小臂上，稍縱即逝。人走到唐媛媛附近被拉住，林焰看見舉了舉手機解釋。

郭浩可算逮著機會，魚似的從唐媛媛邊溜走。

“說什麽悄悄話呢？”

林焰還沒說話，被另外一個頂樓的同事拍拍肩膀嘲笑：“臥槽林焰你也有今天！”

確實，頭一遭，姑娘能晾著林焰的微信不要，夠新鮮的。

林焰擋開同事的手，把屏幕熄滅。

餘傾清回來以後和別人換了位置，坐在張姐邊。

郭浩沒讓唐媛媛粘著，和林焰一塊。

這一晚，餘傾清再沒跟林焰說過一句話，兩人坐對角，林焰看了好幾次，吃飯很認真，一次都沒看過來。

飯後大家要去唱歌，林焰跟唐媛媛打聲招呼：“我先走了，你們慢慢玩。”

“一起去啊！”

“不了。”

郭浩問：“傾清你去嗎？”

“去。”餘傾清看了眼林浩的背影，夜很黑，他的白T恤格外明顯。

唐媛媛嘟囔：“人多才熱鬧啊，郭師哥，林焰一向這麽不合群嗎？”

“知足吧你，他一般隻參加老爺們的聚會，很給人過生日。”郭浩拍了腦袋一下，想起什麽，“哎傾清，我們加下微信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