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他老是那樣絕番外之皇門舊事終

番外之皇門舊事終

永佑元年春末,皇帝領朝臣宮中親眷往南苑騎春獵。

塔珠好不容易等到此時機,待到午后,撇開眾人,策馬尋到坡上無人之出腰間竹哨,輕輕吹了吹。

不過片刻,仰頭越過叢叢樹尖而,天邊一只褐鷹展翅翱翔而來。

可褐鷹還沒飛到近前,空中銀一閃,一支不知從何而來的鐵箭,遽然中了鷹腹。

褐鷹極快地振翅,往高而去,掩于云端,可憑空又是一箭直鷹眼,褐鷹如一綹破縷旋即落地。

塔珠臉煞白,猛夾馬腹,心急火燎地往飛鷹落策馬而去。

趕到之時,便見蕭虢黑袍玄冠,騎在馬上,背上一把長弓,比尋常弓箭長出數尺,泛著凜凜鐵

他眉眼凌厲地,似乎早就等著來。

塔珠滾落下馬,蹲地上的褐鷹,羽翼,腹僵,卻是死了。

的眼淚奪眶而出:“你為何殺我的鷹……”

這頭褐鷹從小就養在旁的,陪伴已過了十個年頭。

蕭虢面冷肅,漆黑的長眉蹙攏。

他心中驚怒翻滾,從未曾料到哈塔珠真就如此絕

他暗暗舒氣,手中著他從鷹爪下取下來的信筒,抑著怒意道:“你數次往外傳鷹送信,朕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你若是傳鷹于哈代,謀求出宮北歸,朕便不能再聽之任之了。”

他閉了閉眼,問道:“你真連衍兒都要舍下了?”

塔珠用手背抹干了眼淚,怒目相向:“衍兒都是皇后的兒子了!我不想在宮里呆了!你許我得既然都是廢話,我為何要留下!”

蕭虢然大怒:“好,好,好,哈塔珠,朕往日確實太過縱容你了,你既能舍下衍兒,往后就不必見了。”

塔珠恨不能一躍而起再扇他一掌,可蕭虢已調轉馬頭,飛奔而去。

從那日之后,塔珠就不能再進蒹葭殿的殿門了。

只能去花園中“偶遇”出門玩耍的蕭衍。

永佑元年末,劉嬪生下一子,賜名蕭律,劉嬪升作劉妃。

塔珠卻再沒和蕭虢說過半句好話,除了逢年過節之時“陛下金安”的問候,平日里,就當宮里沒這麼一個人。

不愿見他,而蕭虢也沒來找

躲進了屏翠宮中度日,先種了一棵枇杷樹,后來又種了一棵櫻桃樹。

等到結果子的時候,蕭衍已經長了一個會跑會跳的小男孩,還會跑來屏翠宮看

塔珠不知是不是皇后默許或者皇帝默許,蕭衍來的次數多了,宮人也就不再戰戰兢兢,反倒習以為常了。

永佑四年這一年,一開年,蕭虢就殺了兩個朝中眾臣,千刀萬剮而死,兩人死的罪名是結黨營私,貪/污,鬻爵,連同朋黨,一共殺了一千六百人,還將一千六百人名冊編為黨錄,細陳其罪,供百傳閱。

當年五月的萬壽節,塔珠便覺,金龍在,冕冠旒珠下的蕭虢看上去尤為意氣風發。

短短數載,他就已然坐穩了下的龍椅。

只輕描淡寫地瞥過一眼,就扭頭專注地看案幾上的菜肴。

這種宮宴場合之中,塔珠歷來都是坐在角落里的那一個。

沒有封號,卻獨自住在西苑里最大的宮闕,素來穿正紅,不合宮制,可也無人指摘。

今日就穿著大袖領紅上一紋飾也無,只在腰間纏著金縷帶墜著珠環,靜默地坐于宮室一角,明眸善睞,姿冶麗。

蕭虢隔著人煙,卻能一眼

竹齊奏,朝臣賀贊之后,廳中迎來了太子,二皇子和三皇子。

塔珠目不轉睛地張殿門外走來三人。

為首的自然是當朝太子蕭衡。

蕭衡已長了溫潤如玉的年,一明藍太子蟒袍,一容一止,肅肅如松下風。

人人都說太子聰敏好學,德才兼備,陛下對之寄予厚

塔珠在宮宴之上見過他數回,只覺他的眉眼尤像蕭虢,因而不再多看。

他的后,亦步亦趨地跟著兩個比他矮了一大截的小不點,一個穿藍,一個穿青,并肩而行,駐足階前,齊齊拜道:“參見父皇,兒臣恭祝父皇生辰。”

蕭虢笑道:“平。”

兩小人兒站定過后,塔珠就見藍袍的蕭律,手到背后,悄悄拽了拽青袍的蕭衍的黑錦腰帶。

蕭衍眉頭微皺,不地往外挪了挪,視線巡過半圈,朝塔珠坐的角落看來,頗為靦腆地一笑。

塔珠立刻展眉朝他齒一笑,蕭衍眨了眨眼,轉回了視線注視王座上的蕭虢。

蕭律隨之看來,竟也朝笑了笑。

兩個雕玉琢的小男孩站在一,模樣亦有幾分相似。

塔珠也朝蕭律粲然一笑。

心中對于蕭律的緒十分復雜,一來,厭惡蕭律的存在,覺得他時時提醒自己究竟有多蠢,二來,心中暗暗卻又有一激,蕭律從小恩寵加罐里泡大的,心爛漫,蕭衍自此也多了一個歲數相近的玩伴。

心中不覺又是一嘆,剛移開眼,卻見蕭衡微微側目,亦是極快地掃過一眼。

一雙目寒星一般,眸

塔珠不明所以,只好埋低了頭。

萬壽節一過,蕭衍和蕭律就開始正式念學了,每日自辰時起,夫子于太極殿講學,至酉時方歇。

塔珠去不了蒹葭殿探蕭衍,只得每日傍晚前去花園,守候在從太極殿到蒹葭殿的必經之路上,同蕭衍說說話,一時半刻的寒暄,問問他念學是否辛苦一類的絮絮之語。

直到六月末的一日,左等右等都沒有等來蕭衍。

早已落盡,花園里唯有蟲聲細鳴。

塔珠尋了宮人,一問才知,今日原是因為一只青蟒風箏,蕭衍了皇帝責罰,被打了十五杖,眼下人還躺在太極殿里,起不來床。

一聽,當即趕去了太極殿。

太極殿外的宮侍并沒有攔,塔珠一路橫沖直撞地進了太極殿。

一進殿門就見蕭衍趴在殿中的一張榻上,臉上紅紅的,分明是哭過了。

蕭虢立在榻旁,冷聲問他:“知錯了麼?”

蕭衍倔強地閉不答。

塔珠眉心一皺,兩步上前推開蕭虢,趴在塌邊,去扯蕭衍的袍,想看一看他的傷

“還痛麼?”

聲問道。

蕭衍扭頭見到很是驚訝,一張小臉漲得更紅,手上拽著袍不松手,慌慌忙忙,氣道:“不痛了,不必看了。”

塔珠不好再去拉他的子,只得憐他的頭,又親了親他的小臉。

蕭虢吩咐宮人道:“既已無礙,送二皇子回去罷。”

一個宮人立刻來抱了蕭衍出殿。

塔珠見狀連忙也要跟上,卻聽蕭虢冷聲喝道:“站住。”

塔珠停住腳步,轉不悅道:“你為何打他?”

蕭虢眼風一掃,太極殿的宮侍們紛紛退了出去,又將殿門合攏。

蕭虢云淡風輕道:“他犯了錯,自要罰。”

塔珠不由怒道:“他才多大,你打他十五杖,打壞了怎麼辦?”

蕭虢忽而手捉住的手腕,卻被塔珠掙開。

蕭虢眉頭一皺,手更地拽住的手腕。

塔珠掙不得,見蕭虢拖著沿著太極殿的幽暗長廊,往寢殿而去。

“你要作什麼?”

驚道。

寢殿之中,青銅燭架上十二只華燭遍照,一方鏤金龍榻立在中央,榻頂黃帛垂懸墜著碧環,夜風輕拂,叮鈴作響。

蕭虢的手腕不放,一手拔簪卸冠,將玉冠隨手拋擲一旁,凝眉:“你的氣未免也太大了些……”

塔珠甩了甩手臂,發現仍舊掙不得:“你放手。”

蕭虢自然不放。

“你為何不來找我?”

他嗤笑道,“寧可日日去花園里守著,也不來求我?”

“我愿意。”

塔珠咬牙切齒道。

蕭虢看雙頰緋紅,是生了氣。

他長嘆了一聲:“你想著衍兒,卻一點也不想我?”

塔珠一頓,細看之下,他眼中竟流出幾分可憐之來。

聲道:“我為何要想你!”

蕭虢低聲一笑:“可我想你,想得都疼了。”

塔珠一愣,就見他恬不知恥地拉著的手腕,到他的腰間玉帶之下。

一張面立時漲得通紅,“你!”

忙不迭地要回手,慌不擇言道,“你無恥!”

蕭虢趁勢抱住的腰,將風地向自己:“我無不無恥,你不是最清楚。”

話音未落,他手就扯斷了腰上的金鏈珠子,金箔片細細碎碎,鎏金珠子四散劈里啪啦地滾了一地。

塔珠道:“你住手!”

又去推他,口中憤恨道,“你為何要打我兒子,為了一只風箏,就把他打這樣!”

蕭虢蠻橫地撕開了的領口。

“玉不琢不。”

他笑了起來,“朕不打他,你肯來見我?”

塔珠又叱道:“你無恥!”

蕭虢抱著退了數步,將在榻上,笑道:“無恥就無恥,這兩三年來,你同朕說的話,都不及今日一夜之多。”

他說罷就埋首親吻

塔珠張就是一咬,咬得蕭虢上出了

齒之間腥味頓時彌漫開來。

蕭虢卻不松口,手下利落地剝了二人。

兩個人很快就纏在了一起。

“朕想你,甚想你……”他在塔珠耳邊說道。

塔珠語帶嘲諷:“你也從不曾來尋我。”

蕭虢自嘲一笑:“我如何未曾尋你,夜深落鎖后的翠屏宮門,朕閉上眼睛都能畫出來。”

塔珠怔愣一息,蕭虢再無別話。

等到塔珠清醒過來之時,窗外依舊漆黑一片。

面前的蕭虢醒著,眼中滿是笑意,抱著道:“再給朕生個公主罷。”

塔珠沒好氣道:“陛下同別人去生罷。”

說罷,就翻了個

蕭虢把摟得更了些,手上又去

“朕意已決,只想你和朕生。”

塔珠按住他的手:“生不了了,大夫說我生蕭衍時傷了,再不能生了。”

蕭虢呼吸一滯,手上卻忽而大力地箍住了

塔珠頓覺腰都要被折斷了。

殿中人聲寂靜,燭火未熄,紫金爐中竹香飄飄散散。

塔珠去撥腰上的手臂,耳后卻聽他語音輕,問道:“你……后悔麼?”

塔珠緘默數息,搖搖頭:“不后悔。”

蕭虢地抱著,一下又一下地親吻的頭發。

“那就你來作朕的公主。”

*

隔天一早,塔珠睜開眼睛,蕭虢早已去上朝了。

躺在榻上發了一會兒呆,才開床帳,榻前幾上已是擺好了換洗的

一個宮婢行到榻前,躬道:“奴婢伺候主子沐浴。”

沐浴過后,推開軒窗,豎著耳朵聽到了大殿孩傳來的朗朗讀書聲。

塔珠不敢再呆,想另尋個出路,從寢殿出去回屏翠宮。

宮婢瞧出了的心思,笑道:“主子隨奴婢來,這出了寢殿,繞過長廊,還有一道側門。”

塔珠頷首,隨出了側門。

走到太極殿外,才大舒了一口氣,加快腳步往花園而去。

剛轉過一道宮門,迎面便是蕭衡。

蕭衡見到來人,停下了腳步。

塔珠站定,先是笑了笑,片刻之后,想起來該蹲福,于是口中稱呼道:“殿下。”

蕭衡輕輕地“嗯”了一聲,臉上出些微笑意,抬步與肩而過。

待到他走遠了,塔珠才起,繼續往屏翠宮而去。

蕭衡走了數步,回再看,那火紅的人影已經轉過花園石徑的月亮門,再不見。

哈塔珠。

他初見,是父皇自丹韃而返的那日,他去相迎,可是當他看見蕭虢進得城門之后,策馬畔的卻是一個陌生的子。

高坐馬上,英英玉立,紅似火。

后來,他才知道是丹韃來的人,是蕭衍的生母,是父皇的塔珠。

*

塔珠回到屏翠宮,腦中七八糟。

和蕭虢算不算和好了,不愿深想。

不過,蕭虢顯然認為二人已是和好如初,他每過幾日都會來屏翠宮,就像從前一樣。

塔珠卻再沒提過劉妃,高皇后,或是后宮之中的別的什麼人。

怕提了,徒惹一通失

除此之外,塔珠全然沒有把巧遇蕭衡一事放在心上。

直到秋天過后,在屏翠宮后面,西苑里的一棵大槐樹上發現了一窩鳥蛋。

那一窩鳥蛋就臥在低矮的樹葉枝杈間,有三枚,紋路大小,都萬分悉。

見四下正是無人,塔珠毫不猶豫地攀上了樹干,去取鳥蛋。

“你在作什麼?”

聽到人聲,塔珠嚇了一跳,卻穩穩地捧著鳥蛋,手腳并用地從樹上落到地上。

回頭一看,竟是蕭衡。

故作輕松道:“沒作什麼。”

蕭衡目落到手上,淺笑問道:“你手里是鳥蛋麼?”

塔珠不答反問:“殿下為何來了西苑?”

蕭衡答道:“父皇在西苑建一座佛堂,令我與幾位大人先來看看。”

塔珠點了點頭,左右一,還未見其余來人,轉就要走,卻聽蕭衡徐徐問道:“是鷹的蛋麼?”

塔珠臉上一驚,蕭衡又笑:“我猜中了?”

塔珠適才抬眼端詳他的眉目,年無邪,目之中笑意疏朗。

驚訝道:“你如何知曉?”

蕭衡:“我聽聞你曾是飼鷹人,故而有此猜測。”

塔珠心中贊他一聲,果是聰敏好學。

蕭衡朝前邁了一步,走近了些。

“我能細觀一番麼?

我從前還未曾見過鷹卵。”

塔珠不不愿地把鷹卵朝前遞了遞。

蕭衡看那月白鷹卵,比尋常鴨鵝蛋似乎大了數圈。

“這是你的鷹的卵?”

塔珠笑著搖搖頭:“我的鷹死得死,老得老。”

蕭衡見角雖在笑,眼中卻殊無笑意,腦中驀然想起他在太極殿中見過的貫日長弓。

“此鷹卵從何而來?”

塔珠笑了笑,只說:“今日之事,你勿要告知他人,好麼?”

蕭衡沉片刻,微微頷首:“好。”

塔珠暗松了一口氣,正走,蕭衡追問道:“若是沒了鷹,這鷹卵能孵出來麼?

鷹吃什麼?”

塔珠當他是年心,樣樣好奇,于是耐著子,一一答道:“沒了鷹,我再想些別的法子,許不能全部孵化,但能有一只也是好的。”

說著說著,會心一笑:“別的鷹吃牛羊蛇鼠,可我的鷹,不知為何,從來最吃的都是兔子,草原上的白兔子,一捉一個準。”

蕭衡聽罷,淺淺一笑,卻問:“你很喜歡鷹麼?”

塔珠笑道:“當然,飼鷹人都的鷹。”

“你為何喜歡鷹?”

蕭衡踟躕問道。

塔珠從未想過這個問題,經他一問,才想了一會兒,答道:“鷹聰明,目力極好,并且……”莞爾,“鷹忠貞不二。”

蕭衡頷首笑道:“原是如此”

*

西苑中的佛堂修了好幾年,原本冷冷清清的西苑驟然熱鬧了些,人來人往。

永佑七年,西苑里的談源堂終于建

夏過后,蕭虢再次率兵北征丹韃。

此一回戰況持久,及至冬,勝負依舊未分。

十一月的時候,蕭衍卻忽然在宮里病倒了,病得很重。

塔珠不能日日夜夜地守在蒹葭殿中,心急如焚。

日日去求高皇后,高皇后卻說,太醫院已盡了全力,仍是束手無策,只待天命。

苦苦捱到了年末,終于等到了蕭虢歸京的消息。

蕭虢回宮當日,漫天下著鵝大雪,一聽說此消息,便往太極殿發足狂奔。

太極殿的宮人卻將攔在殿外:“陛下這幾日,誰也不見。”

塔珠在殿外大聲喚道:“蕭虎,你出來,衍兒就要死了,你都不管麼!”

可惜,太極殿的大門依舊閉,紋

塔珠猶不敢信,往前而行,卻被兩個侍衛以刀戟攔住,拉扯之間,摔倒在了雪地之上,明明一點也沒摔疼,可忽然就哭了,一邊哭一邊道:“蕭虎,你出來!你出來!”

太極殿的朱漆紅門緩緩拉開,塔珠眼中一亮,只見高皇后裹著白裘緩步而出,憐憫地俯視雪地里的,口中說道:“塔珠,回去罷,陛下不會見你。”

刺骨的寒風雪沫自四面八方吹來,塔珠茫然無措:“為何?”

高皇后輕搖其首,徐徐說道:“衍兒藥石無醫,陛下與本宮皆痛心疾首。”

定定地凝視著失魂落魄的塔珠,眼中寒乍現:“此一回北征,陛下擒獲哈代,囚于漠南大營,乃是軍國大事,亦非小兒長可左右的,你回去罷。”

塔珠心中宛如又挨了一記重拳,先前本不知哈代此事。

雪上復又加霜,的一顆心仿佛四分五裂開來,臉驟然慘白:“蕭虢捉了哈代?”

垂眼一息,忽地瞪向高皇后:“你騙我!你讓蕭虢出來,自己同我說!”

“放肆!何可直呼帝王名諱!”

高皇后冷聲喝道,“來人,掌。”

四個矯健的仆婦魚貫而出,兩人捉住塔珠雙臂,另一人固住的頭。

“啪啪”兩聲大響,塔珠生挨了兩記耳

臉頰本就被風雪吹得麻木了,渾不在意,只顧抬頭去看太極殿的八扇雕花窗格。

“蕭虢!”

道。

“掌!”

高皇后斥道。

塔珠又挨了幾記耳,蕭虢卻終沒有出來見

隔天,聞聽皇帝下旨令太子衡監國,監國令形同圣旨。

塔珠本已萬念俱灰,可抱著最后一,派人往東宮送信,求蕭衡一見。

蕭衡業已及冠,當朝太子,亦是高皇后之子,并不奢蕭衡真的愿意見

沒料到的是,蕭衡真的見了

甫一踏進東宮,塔珠雙頰赤紅,跪地長拜道:“求殿下救救我兒。”

蕭衡發間玉冠高豎,上著明黃蟒袍,面目早已褪去了年稚氣,垂眼看了良久,終于應了一聲:“好。”

他走到近前,的袍袖,將拉起來:“過幾日,我便讓人將二弟送往滄郡養病。”

塔珠避過他的手,再一長拜:“多謝殿下。”

說罷起走。

“塔珠。”

蕭衡住了

塔珠心中一跳,蕭衡從前從未喚過“塔珠”。

立在原地,見蕭衡信步走到前,視線從臉上過,長眉微斂,眸中流幾分不忍。

塔珠別過眼,卻見他忽而手,遞來一枚白玉:“我偶然得見,贈予你罷。”

塔珠低眉一看,掌中玉佩澤若水,潔白無暇,是個兔子的形制。

自不敢接:“無功不祿,殿下收回去罷。”

蕭衡倏地一笑:“我以為飛鷹最白兔,此玉不過是個擺弄的件,并不是什麼貴重之。”

塔珠聞言一怔,抬頭凝他的一雙目,約約如見故人,怔忡之間,蕭衡已將玉佩塞的掌中。

玉佩手冰涼,塔珠猛地回過神來,心頭古怪愈盛。

“退下罷。”

蕭衡卻冷了聲道。

塔珠惶然地朝東宮門外走了兩步,又回首再道:“殿下今日大恩,塔珠沒齒難忘。

往后若有機緣,定當報答。”

蕭衡卻只是笑了笑,并未作聲。

三日過后,蕭衍被送去了滄郡養病,臨走前,還來屏翠宮瞧了

他一張小臉已瘦得顴骨高聳,塔珠不敢哭只笑道:“養好病回來,興許就到了櫻桃的時候了,再給你摘櫻桃吃。”

蕭衍點點頭,也沒有哭。

發現蕭衍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就再也不哭了。

永佑八年春。

聽聞蕭衍終是病愈,夏天過后便會從滄郡而返。

塔珠懸著的心事落下了一半。

端坐屏翠宮中,見到門外一個著青,纏玄帶的青年宦朝走了進來。

他眉眼細長,滿臉堆笑,躬一揖道:“高貴問主子安。”

塔珠看他面生,問道:“你為何來此?”

高貴笑答道:“陛下令奴從今往后跟著二皇子,特來告訴主子一聲,也替陛下傳話,陛下今夜就來屏翠宮瞧主子。”

回宮兩月不見,如今蕭虢終于肯來見了。

上下打量了一番高貴,輕輕點了頭,鄭重道:“往后勞煩高公公了。”

高貴又笑:“分之事,奴才告退了。”

塔珠等在屏翠宮,一直等到夜幕落下,繁星滿天,蕭虢來了。

“皇上駕到。”

一聲高唱道。

疾步迎到宮門外,蹲福道:“參見陛下。”

蕭虢扶,語含笑意:“今天是怎麼了?”

塔珠抬頭看他,見他臉蒼白,人也瘦削了不,龍袍加,袍角晃得空空

心中的疑慮解開了:“陛下病了?”

蕭虢拉著的手,進到殿中坐下:“朕確實了傷,將養數月,才算無礙。”

塔珠眼眶一酸,眨了眨眼:“我知道了。

陛下不是故意不見我的。”

蕭虢的臉頰,紅痕早已淡去。

“聽說你挨打了?”

塔珠搖頭道:“不算什麼。

好在衍兒已經好了。”

蕭虢將打橫抱了起來,躺倒榻上,看眼淚如珠地流下。

他用指腹抹去了的眼淚:“朕已經罰了當日的宮人,替你出過氣了,若是還不解氣,再罰他們便是。”

塔珠默不作聲地抱了他的腰,溫熱的眼淚順著他的頸窩,往襟下流淌。

蕭虢嘆了一口氣:“你在哭什麼?”

他沉默數息,了然道,“是為了哈代?”

塔珠抬頭瞬也不瞬地盯著他:“陛下不能放了哥哥麼?”

蕭虢嘆息道:“不能。”

塔珠絕地閉上了眼睛:“算我求求陛下,放過哈代,好麼?”

蕭虢輕地拂過的長發,將的一縷碎發挽到耳后:“你呢,你想過要放過我麼?”

塔珠渾一僵,心跳驟然停歇了一瞬,聽蕭虢冷冷然道:“此一番飛鷹傳信,你是從何得來的鷹?

是哈代給你的?”

塔珠咬不答。

蕭虢笑了一聲:“朕從不避諱于你,而你呢,將軍事機要傳予哈代,是為他自保麼?”

他又朗聲一笑:“哈塔珠,你未免太過天真了,他用以自保一回,既知你傳信為真,第二回,便是他建功立業之時,他得此機要,反其道而行之,朕中了埋伏,險些就死了……這一切,你都沒想過麼?”

塔珠渾,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蕭虢以手掩面:“哈塔珠,經年朝夕而伴,你……真讓朕失了。”

塔珠中乍痛,只覺一顆心早已千瘡百孔,終被碎。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陛下呢……”閉了閉眼,“陛下難道不懂我的失麼,陛下覺得我沒有失麼?”

推開蕭虢,干了眼淚。

“陛下日理萬機,宏圖霸業,我一個異人,留在這宮中,早已是多余,不若讓我歸去,從今往后一別兩寬,各還本道。”

蕭虢大笑了兩聲:“哈塔珠,你想得太了。”

他的面目凜如冰霜,語意又輕又緩道,“你哪里都不能去。”

塔珠被足于屏翠宮中。

其后六年,蕭虢率兵征伐丹韃四次,屢戰屢勝。

丹韃每年納貢,稍有不臣之心,便又有一役。

永佑十五年,蕭衍被皇帝送去了漠南大營。

塔珠是從蕭衡口中得知了此事。

足屏翠宮中,但宮中大小飲宴,推拒不得的,也時而捧場作陪。

太子及冠之后,高皇后于宮中舉辦的捶丸戲,賞花宴,觀月宴等諸多宴會愈發多了起來。

京中貴皆為座上之賓。

塔珠百無聊賴地看眾人捶丸,自從蕭衍搬出了皇宮,另立王府,便對宮中宴會不那麼熱衷了。

悄無聲息地打了一個呵欠,下意識地察覺到一道目相隨,每每回頭一,卻見眾人如常,什麼都沒有。

想,自己可能是多心了。

正午剛過,日頭又烈了一些,觀了一會兒擊球,就旋往屏翠宮而去。

走到花園半路,一道悉的男音住了:“塔珠。”

塔珠頓足腳步,側頭一,來人青蟒袍,信步而來,果是蕭衡。

“殿下。”

出聲道。

蕭衡一笑,如沐春風:“此際便要走了?”

塔珠客氣道:“本就是來作陪的,日中過后有些暈眩,回殿歇息一會兒。”

蕭衡輕蹙眉道:“可曾看過太醫?”

塔珠笑了一聲:“并無大礙,午睡一刻,便不暈了。”

蕭衡微微頷首,卻說:“聽聞二皇子要被父皇派去漠南大營。”

塔珠驚道:“何時啟程?”

蕭衡:“想來就是這一兩日。

蕭衍定會求父皇,見一見你。”

塔珠心中惴惴:“但愿能見到。”

蕭衡卻笑道:“定能如愿。”

蕭衡似乎總是如此溫文爾雅,話音仿若和煦暖風。

他的面目經年不變,宮中皆言,太子衡芝蘭玉樹,若朗月在懷。

塔珠默了默,開口道:“殿下早已及冠,聽聞皇后一直憂心太子妃人選,殿下不妨早做決斷,皇后也能寬心些。”

復又一笑,“如此一來,也不必老是拉著人來作陪,亦可清閑些。”

蕭衡神未變,依然笑道:“所言甚是。”

塔珠告退,旋往屏翠宮而去。

蕭衡立在原地,袖中雙拳握,骨節輕響。

旁側卻忽然傳來一聲細微聲響。

“誰在那里?”

他低聲喝道。

一個著胭脂人從假山后走了出來,見到他,雙頰發紅,聲若蚊蠅道:“民白氏叩見殿下。”

蕭衡面目含笑:“你球技了得,午后數籌,定能拔得頭籌。”

臉上驚詫,埋頭囁嚅道:“殿下謬贊了。”

蕭衡笑了半聲,行到側:“走罷,與我同回宴席之中。”

塔珠,誠如蕭衡所言,在蕭衍行去漠南前,在屏翠宮中見到了他。

將手中的鷹香珠串給了他。

這也是最后一次見到蕭衍。

*

永佑十八年,蕭虢率兵親征,點蕭衍為副將,一路打到了丹韃王都城外。

二月飛雪,一連兩月的暴雪將他們攔在了王都之外。

原上冰天雪地,白皚皚一片,萬毫無生機。

戰馬騎軍難以果腹,大幕之軍不得不折返南下,退守漠南。

等到夏日再次往北而行,可京中太子師,趙桀一夜暴斃,仕林嘩然。

蕭虢南下返京。

秋日驕,灑在櫻桃樹下,將發黃的葉片照得橙紅,地上的枯葉已無人無心去掃。

塔珠知道自己好像快要死了。

看上去與從前并無不同,可是腦中的暈眩,日復一日,從未停歇。

甚至無心去想,自己是怎麼回事,是何人害了,幾時害了,為何要害

又或許是,守著幾重宮墻度日,早就生無可

蕭虢面目鐵青,怒氣沖沖而來之時,心中涌起了一種解的快意。

他頭上的玉冠有些散,鬢邊已添微霜,可眉目愈發凌厲,帝王凜然之姿。

塔珠默不作聲地著他。

蕭虢被的靜默激怒,將手中的信函,霍然扔到前,暴怒道:“你為何不言?”

蕭衡屠盡趙桀一門,是為遮掩他自年時起便有的思慕,有的難自已。

他不由得細想:“永佑八年,蕭衡將蕭衍送到滄郡,是為了你?”

越是細想,越是心焚裂,“難道自彼時起,你與他就已暗地勾連?”

塔珠淡然地掠過,自落的信箋,也不去看。

也不想辯,只是默然。

疏冷的默然,徹底地激怒了蕭虢。

他口不擇言道:“哈塔珠,你一個異人,你始終就是這般寡廉鮮恥,不懂禮儀倫常!”

塔珠冷冰冰地迎向他厲紅的目,譏誚一笑:“不懂麼?

我自然不懂,我若是早懂了,不會與你茍合!”

蕭虢只覺五俱焚,額前青筋盡:“你這個……這個……”可是再狠毒的話,他也說不出口。

塔珠緩緩道:“若是早懂了,我不會為你一意孤行,拋家棄國……我確實有一兩樁事,對不住你,可是我從未與蕭衡有何不妥,可是蕭虢,你難道就對得住我?”

蕭虢大怒,去捉的手腕,塔珠閃而逃,忽從幾上拿起了的紅玉銀刀。

拔刀出鞘,一聲錚然,

蕭虢立時心驚:“放肆!你在做什麼,放下!”

塔珠自暴自棄道:“蕭虢,你允我的事,哪一件做到了,你既沒有一心一意地我,也沒有踐諾好好待我,你殺了我的鷹,將我囚在此

這麼多年來,為了你的大業,又殺了我族多命,洗丹韃,死去了多無辜之人……”

眼眶微熱,卻一滴眼淚都流不下來。

蕭虢看灰敗,劈手去奪手中的銀刀。

塔珠抬手避過,忽而一笑道:“反正我都要死了,不愁一時半刻。”

蕭虢驚懼非常,再顧不上多想,搶上前一步死死的手腕,奪過手中的銀刀。

塔珠卻霍然捉住他的手腕,朝前撲來,蕭虢手中一翻,銀刀落地。

他尚來不及松一口氣,卻見眼前的塔珠頹然倒下。

他慌忙跪地,抱住的腰:“塔珠!”

塔珠上最后一氣力殆盡,想,果然是要死了啊。

蕭虢上上下下地查看的周,卻不見傷口。

他心中陡然一沉,急切地的臉頰:“你怎麼了?

塔珠!”

塔珠耳中嗡嗡作響,腦中暈眩不止,這就是油盡燈枯的覺麼……

“來人啊!人呢!都滾進來!”

蕭虢大聲喝道,“去請太醫!尋醫政來!”

塔珠眼皮沉重,用盡最后一力氣,五指攀住他前的襟。

龍袍,飛龍之相森嚴。

“蕭虎……”突地一笑,“蕭虎……我……我后悔了……”

蕭虢登基為帝,恍恍十余載,殺伐決斷,征戰南北,他以為自己早已刀槍不,可是,此誅心一語聽來,頓如萬箭穿心,令他痛不生。

他慌忙地去的臉頰:“塔珠……塔珠……”

塔珠的眼睛緩緩地閉上了,他手中的軀忽而往下一墜。

的臉頰,卻查覺不到一聲氣。

“塔珠……”他輕地喚了一聲。

太醫院的人從外疾奔而來。

蕭虢抱著塔珠,并不松手,只看那醫政躬查看大半刻,額角汗珠悉數落下,倉倉皇皇道:“微臣……微臣無能……”

“滾下去,都滾出去!”

屏翠宮中寂寂然無聲。

蕭虢拂過額前的碎發,撥到耳后,頰上猶有余溫,就像只是睡著了一樣。

“朕……我從來都只真心你一人,可我還是錯了……興許從宮起就錯了,到頭來也沒能保住你,沒能好好待你,反而與你生了嫌隙……”

水珠滾落在臉上,蕭虢輕拂去。

“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殺哈代,永佑七年,我只有擒住他,只有擒住他,服他……往后……往后,他才能為衍兒所用。

衍兒……才能……可你卻要與我長別……我……”

蕭虢無聲地緩緩呼吸,“丹韃……若是一平丹韃,你我再不相異,興許,從今往后,便可作一對恩夫妻,與我一心一意,再不與我離了心……”

帝王淚滿襟,再多的言語已是再無人聞聽。

他起將塔珠抱了起來,腰間的金鏈珠串相撞,嘩嘩輕響。

太極殿的宮人惶恐地看著皇帝抱著塔珠的尸緩步殿。

宮人已是跪了一地:“萬陛下惜重龍。”

蕭虢高坐王臺,神漠然,不疾不徐道:“屏翠宮宮人悉數殺。”

殿中雀無聲,唯聞其聲:“蒹葭殿,賜杯酒。”

宮人齊齊將頭磕得砰砰作響:“陛下三思!陛下三思!”

“高皇后,攝六宮事,積勞而疾,病膏肓,今日終是崩逝。”

為首的宮人知圣意已決,起領命而去。

蕭虢垂眸再看了一眼懷中的塔珠:“宣,太子蕭衡,二皇子蕭衍太極殿覲見。”

永佑十八年,秋,中宗皇帝蕭虢卒于太極殿。

太子蕭衡登基為帝,僅僅兩月余。

蕭衍率軍,洗宮闈,殺蕭衡于祁水邊,登基稱帝,改元永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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