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臨上神乃九重天上的尊者，火猙遠在章峨山的時候，便已對上神的名字如雷貫耳，自然是仰慕已久的。這會兒巧遇上神，且他又為九霄閣的弟子，理當尊師重道，待上神客客氣氣才是。

未料他話音剛落，便被上神一揮，軀直直朝著一旁的柳樹砸去。

“咔”的一聲。

他形高大強壯，孔武有力，這麼一撞，竟直接將這柳樹給撞折了。

火猙站穩子，捂著口輕咳了幾聲，尚且疑素來優雅的上神為何如此魯，待抬起頭時，便見尊貴無雙的上神竟蹲在地上，手，緩緩捧住了那鍋魚湯。

火猙道：“上神若是喜歡，這魚湯便讓給上神就是。”

他是講道理的人，好好的，何必呢！

鍋沸騰，鍋下柴禾正旺，容臨便這般捧著那鍋湯，有些不大愿意相信——這好好的魚，竟然了一鍋湯了。他手攪了攪，除卻撈起幾個蘑菇幾顆青菜，旁的竟一都沒有……

煮的連骨頭都不剩了！

火猙原以為上神乃是個喜食魚湯的，可這會兒卻瞧著有些不對勁了，忍著被摔得幾乎要散架的子，上前道：“上神？”

容臨抬起頭，面若冰霜道：“好你個火猙，上回的帳還沒同你算，今日居然越發囂張，竟如此殘明目張膽害同門！”

說著又低頭看了一眼這鍋中的湯。

這濃郁的魚香味，聞得他稍稍有些眩暈。

“……上、上神？！”

容臨閉了閉眼，便聽得后傳來一個聲音，之后覺著手臂一，似是被一雙手抱住了。

“上神怎麼來九霄閣了？”聲音清脆歡喜。

容臨一怔，緩緩側過頭。

待對上旁這張年輕貌的小臉，才張了張，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阿漣笑笑看了一眼上神手中捧著的熱湯，道：“上神喜歡吃這菌菇湯嗎？火猙大哥原是要吃魚頭湯的，可他當著我的面兒吃魚湯實在是太不厚道了，我便給他配了些調料，聞起來就和魚頭湯一樣。上神也喜歡嗎？”

如平日一樣，端著笑臉啰啰嗦嗦的，跟田籮待得久了，旁的沒學到，這話嘮卻是學了個十十。此刻容臨只著一張一合的小，卻兒沒心思聽的話，待反應過來，才將這鍋魚湯塞給了對面的火猙，而后將手從的懷中了出來，拂袖而去。

“上神！”阿漣在背后喊了一聲。

見上神姿孤高清冷，周寒意襲人，比冬夜的月還要難以親近。

阿漣的后還跟著一個藍姑娘，正是東海龍，閨名云俏。

龍云俏見阿漣同容臨上神仿佛是認識的，又瞧著適才上神沉著臉的模樣，便上前道：“我瞧著，上神仿佛是生氣了。”

阿漣不傻，自然也看出上神生氣了。同火猙和云俏道別，便手了掛在脖子上的口哨，拿起口哨，用力一吹，那天馬便從天而下，撥開厚厚云層，來到了的面前。

天馬速度快，卻也不及上神。

待阿漣騎著天馬到逍遙殿的時候，上神早已房門閉，拒絕的求見了。阿漣在門口站著，敲了一會兒的門，卻聽里頭傳來上神冷淡的聲音：“你走，我不想看到你。”

好端端的，怎麼又鬧脾氣了呢？

阿漣聽著上神的語氣，忽的想起了在澤湖時，阿雱同鬧別扭的時候，若是真的走了，那上神估計會更生氣。阿漣好脾氣道：“我不走，就在外頭等著上神呢，什麼時候上神愿意出來見我了，我再走。”

“啪”的一聲，房門便打開了。

容臨居高臨下著面前這條厚臉皮的魚，面沉的可怕：“你是賴上我了不是！我雖心善，卻也不是整日閑著沒事做的，你如今已經進了九霄閣，便該勤修煉，不要滿腦子。”他深吸了一口氣，撇開眼不再看，“你我份有別，先前我是看你可憐，你切莫得寸進尺，蹬鼻子上臉，不然休怪我對你不客氣。”

“上……”

“天不早了，你回去吧，若是沒有別的事，就不要來這里了。”

他將話說完，就回到臥房，重新將門合上。他靠著門，深深吸了一口氣，聽著外頭久久沒有靜，而后便是漸行漸遠的腳步聲。

走吧走吧，走了就永遠都不要回來了。

容臨覺得心中舒坦，還沒舒坦一會兒，心中反倒是越發的煩躁了。

他轉過，打開門。

外邊空空，半個魚影都沒有。

·

容臨去了浴室沐浴。

浴池的水自瑤臺天池引來，原是冰冰涼涼的。他了裳下水，不消片刻，那原是冰冷的水便漸漸開始冒熱氣。

洗了一陣子，容臨便覺道上似有什麼東西在啄，一下一下的，自小，漸漸往上，待要啄到大部的時候，他才一惱，手將那魚自雙間拎了出來。

這條魚……

漉漉的一張臉，清水芙蓉般，怎麼看都是好看的。他怔了怔，才不自然的淡淡道：“不是讓你走了嗎？”

阿漣恢復了一半人形，甩了甩尾，才道：“我若是走了，上神就更生氣了。我知道上神剛才說的是氣話，我不會走的。”

容臨閉了閉眼，將推開，手拿了件長袍裹住了子，而后看了一眼待在水中的魚，道：“你如何知道我在這里？”

語氣聽上去平易近人了許多嘛。阿漣如實道：“是天馬告訴我的，它說上神你有每晚沐浴的習慣。”

哦，到底是誰的天馬。容臨吸了一口氣，在池邊的人榻上坐了下來。阿漣游到他的腳邊，揚起頭道：“若是我惹上神生氣了，要打要罵悉聽尊便。”又深深了他一眼，道，“一直生氣可是會長皺紋的，上神要開心些才是。”

仿佛是到了上神的肋，容臨愣了愣，抬手了自己的眉心、額間——果然是一直皺著。若是再這般下去，他真要被這小魚妖氣出抬頭紋來了

容臨的面稍稍舒緩了一些。

阿漣笑笑，目落在他的上，笑靨如花的豎起大拇指道：“上神的真好看！”

容臨自然曉得這小魚妖是在哄他，不過在的眼里，怕是自己上沒有一是不好看的吧？他拉了拉上的袍子，將遮住了些，只出一雙大腳。

阿漣便道：“上神的腳趾甲長長了呢，可是許久未修了？”

容臨敷衍道：“嗯，是久了。”

便是上神，孤一人，凡事也都要親力親為，腳趾甲的確很久沒修了。

見上神終于肯搭理自己，阿漣再接再厲道：“腳趾甲長長了可是要修的，不然會撐破子。上回我給上神洗服的時候，便瞧那子有要撐破的趨勢……這樣好了，我今兒替上神修一修吧？”

如此熱的一張臉，怕是誰人都拒絕不了。

還未等容臨說話，這小魚妖便躍到了邊上，捧著他的腳擱在的大上，而后變戲法似的從后面變了一把剪子出來。

容臨覺得這種覺有些奇怪，可這小魚妖一向自來，不知不覺，就仿佛和他多親近似的。

只是，既然對他如此癡心，那就讓替他剪一剪腳趾甲，讓得償所愿好了。

阿漣捉住他的腳趾，揚了揚手中的剪子，說道：“上神不要哦，剪出就不好了。”

容臨便不，由著低著頭，小心翼翼的替他修腳趾甲。

他坐在榻上，著這小魚妖白皙的側臉，淡水魚就是不一樣，看上去便水水的。他的目落在了的眼睫上，長長的、的，靜靜覆下，他知道，被遮住的那雙眼睛，更是璀璨明亮，再往下，便是的，這小魚妖笑，瓣總是彎彎的，往上揚著。是了，不但在自己面前笑，在別人面前也是，哪有這麼多高興的事？

姑娘家總是耐心細心些，很快便替他修完了一只腳，這便換上了另外一只。

修完腳趾甲，便將他的雙腳放到水里，挨個兒腳趾清洗了一番。

容臨的心也稍稍好了一些。

阿漣小心翼翼打量他的臉，見他臉雖緩和了些，卻仿佛還是不愿同說話，于是悄悄上他的小，用力揪了一下來。

雖然只是一，可容臨對疼痛素來敏，立馬便蹙起了眉，怒目對著。

阿漣這才揚了揚手中的，道：“我無心的。”

誰信！容臨瞪了一眼。

卻見這剛從上神的上拔下來，便發出一道亮，下一刻，便了一澤油亮、金閃閃的羽。

阿漣盯著手中的羽，嘆道：“上神的真好看。”

金的凰，乃是凰中最尊貴稀有的品種。自然也是最好看的。

容臨著這一臉沒見識的模樣，道：“既然喜歡，便送給你好了。”

他想起之前的場景，心里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些，而后靠近了些，將脖子上掛著的口哨拿了下來。

這口哨是召喚天馬的，用紅線穿著，掛在的脖子上。他又將羽穿上，重新替戴上：“日后若是遇到什麼危險，便大聲喊我的名字，我會聽到……”頓了頓，才輕咳一聲：“我若是有空，便會來救你。”

阿漣了脖子上的羽，慢慢抬眼，著他的眼睛：“這羽能召喚上神？”

容臨抬手，重重的拍了一下的腦袋。

召喚？當他是神嗎？

阿漣也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便小心翼翼收好羽，而后低頭瞅了瞅自己的，手從自己的大上拔下一片魚鱗遞了過去：“不及上神的羽好看，希上神不要嫌棄。”

這是要……換定信嗎？

容臨心掙扎了一下，這才面無表的接過遞上來的魚鱗。

他瞧了瞧，角微微一扯，這銀的魚鱗比他大拇指指甲蓋還要大些，的確不及他的羽好看，不過也算勉強得了眼。

阿漣見上神收下了的魚鱗，便明白他大抵是不生氣了，微微笑道：“日后上神的腳趾甲長長了，便只管我，我愿意一直給上神修腳趾甲。”

委婉的告白來的如此猝不及防……容臨的心噗通噗通猛跳了幾下，才淡淡道：“嗯，再說吧。”

阿漣笑笑說好，而后又從后拿出一包吃食來，“我剛認識了東海龍云俏，這東西是他們東海的土特產，同我們那兒的水草干長得差不多，不過吃起來更味些，海苔，可干吃也可做湯，咸咸脆脆的，味道不錯，上神要來一些嗎？”

不過紫菜罷了。容臨張了張，想說不要，未料這一張，便被這小魚妖塞了一。

咸味兒在里蔓延，的確是脆脆的。不過一，便變得綿，黏在了舌頭上。

上神素來惜糧食，秉承勤儉節約的作風，自然不會浪費，這便勉勉強強吃了。

未料吃了之后，覺還不錯。

“……還要嗎？”阿漣復又抬手遞了上去。

容臨張了張，總覺得喂食喂得這般順手，這姿勢仿佛是在哪里看到過。

阿漣道：“上神若是喜歡，我明日再去找找云俏。”

容臨嗯了一聲，待將這海苔吃了個，才忽然想到了什麼，看了一眼的手，道：“你……洗手了嗎？”

嗯？

阿漣愣了愣，而后笑了笑，道：“呀，我忘了。”

容臨手便要去撈。

這小魚妖仿佛是料到他會生氣，便“噗通”一聲跳到了浴池之中，化作一條花鰱，游來游去。容臨氣惱，下了水去捉，這小魚妖到底生長在水中，一下水便靈活極了。他捉了好幾回捉不到，而后才站在浴池中央，道：“過來！”

水中的魚兒咕嚕嚕吐著泡泡。

“你——我你過來，不是讓你鉆！”

“……都說了別鉆還鉆！”水聲嘩嘩，夾雜著上神氣急敗壞的聲音。

·

九霄閣選修火系的新弟子大部分是英，不過也有像阿漣這種差生的。只是阿漣到了火系班，認識了火猙和龍云俏，這二人在火系班極歡迎，連帶著阿漣也沾了。田籮見阿漣同龍云俏關系這般好，心下有些擔憂，倒是私下小聲問過，擔心阿漣同云俏的關系會超過。

田籮珍惜這個朋友，這份友，自然也有些患得患失。阿漣自是哄了一番，順道介紹同云俏認識。

云俏雖是東海龍，份要比先前那夷珪夷璋高的多，卻沒有倆上的那傲氣，反倒很是平易近人。送了一些東海的土特產給田籮，田籮便對放下見，還約一道跟著們三人一起用飯。

而火系般的課業比水系的要繁重一些，阿漣雖然為了上神選擇了火系，可帶來的后果也是立馬就能會到的。教火系法的夫子個個脾氣火，基本上每個都罵過阿漣。

沖虛尊者原本就教過阿漣，對亦是知知底的。他雖然是個刀子，可知曉阿漣是個勤的，便私下同說：“你若是現在想回水系班還來得及，我可以替你想想法子。”

阿漣知曉沖虛尊者是好意，激了一番，卻仍舊道：“不用了，謝謝尊者，我就喜歡火系。”

生長在水中的一條魚，學什麼不好，偏生要學火系法。沖虛尊者聽到這里，也就隨，“既然如此，那就隨你吧。”揮揮手道，“回去吧，勤些，爭取別落后太多。”

選修火系的弟子都是有底子的，像阿漣這種本就五行相沖的，需要從新開始的，還是頭一個。這段日子阿漣忙得不可開，待過了幾日，終于迎來了容臨上神教授的第一堂課。

容臨上神教授的課乃高等火系法，簡稱高火。

加了高等二字，顯然不是普通的基礎法。這門課程新弟子們原本不會這麼早接到的，再念幾年，待有了一定底子，才會教授。奈何這門課程太難，便是如此，有好些高幾屆的師兄師姐們，也栽在這門課程上。如今讓新弟子們先接接，為的便是底，讓他們早早的適應，日后再學，也了適應過程。再說，讓容臨上神教授新弟子，自然不可能教低級法，更不可能排太多的課程。

是以這門課程安排、又高大上的課，最適合容臨上神。

容臨上神教學的第一日，火系弟新弟子個個都是冠整潔，朝氣蓬的。

待見那容臨上神一襲白袍、神姿清絕，步伐從容的踏火系班時，在座的弟子個個都長了脖子，臉上洋溢不住歡喜的表。

容臨上神站在上方，著底下的弟子，做了一個簡短的自我介紹，接下來便沒有太多廢話，直接進正題。

阿漣見到上神，自然端得一副笑容洋溢的臉。火系班按照高排位，坐在第一排，一仰頭便能看到上神的英姿和完的俊臉。

容臨面無表，可眼皮子底下的這張臉，若想不注意還真是不大可能的。他沒對太多留意，只每回看到認認真真的做筆記的樣子，便覺得好笑……分明一個字都聽不懂。

先講解的是理論知識。但是門的理論知識，便已經很令人頭疼了。譬如火猙，他乃火系班拔尖兒的新弟子，聽了之后，也不主起，指了自己不大理解的一部分，請教上神再講一遍。

新弟子中，也有不弟子，見著上神高冷，卻還是忍不住想同他說說話的。這會兒聽著火猙主提問，不齊齊抬頭看上神，心里想著：若是上神解答詳細，態度溫和，們自然也想多向上神請教不懂之，多多接一番。

未料容臨淡淡的掃了一眼火猙，音清冷道：“如此簡單的問題，還要本座再講一遍，看來你這幾百年的火系法是白學了……本座聽其他仙君說過你，說你乃是火系新弟子中的佼佼者，今日看來——也不過如此。不過幾百年的道行，還真以為自己天賦異稟、修為高深了。你這點修為，也就配烤個魚……”說著聲音愈發嚴厲了一些，“學無止境，你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若是不懂，便勤加努力，晚上別老是想著煮湯吃燒烤，多去藏書閣看看書才是正道。好了，你坐下吧。”

火猙一個魁梧的大男人，還是頭一回被說得這般下不來臺，只得默默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容臨一雙黑眸復又掃了眾弟子一眼，問：“可還有不懂的？”

一時新弟子們個個面面相覷，便是不懂，也不敢提問。而仰慕上神、為上神而來的弟子們，也都默默的絞著雙手，安靜如。

“上、上神。”

滿是安靜，襯得這小小的聲音格外的清晰。

眾人尋聲而去，才見坐在第一排的那胖頭魚站了起來。

火系班的人不多，個個都是英，大家伙兒自然都是認識的。這胖頭魚生得貌，脾氣也好，大部分新弟子還是愿意和朋友的。畢竟火系班個個出高貴，越是真正的顯貴，反倒越發沒有門第之見。

這胖頭魚基本每堂課都會挨罵，想來這回也是。

有弟子暗道是個傻的，容臨上神又不像其他仙君那般，堂上隨時人，只需乖乖的坐著，便能免了這頓責罵。

容臨看了一眼眼前的阿漣，聲音聽不出緒：“哪里不懂？”

阿漣如實道：“其實，今日這堂課，我都沒怎麼聽明白……”說的是實話，畢竟在座的大部分弟子也都聽不大懂。

容臨嗯了一聲，了一眼其他默默屏氣、不敢發出聲音的弟子，才對著道：“很好，本座就欣賞你這種實話實說的。本座聽沖虛說過，你雖出水系，但愿意挑戰自己，選修火系法，勤刻苦，實在是勇氣可嘉，非常難得，九霄閣就是需要像你這樣的弟子。今日這課程，于你而言的確難了些……”

上神想了想，聲音溫和道，“這樣好了……你今日下學后來找我，我單獨給你輔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