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嵐推開木耘,山大王一樣闖進去，深嗅一口，實不相瞞,就喜歡表哥屋子裡的梅香墨硯味。

在不知道藺長星與他哥同流合污看不雅話本前,對一個喜提筆寫字的男人，總是崇敬不已。

唯一大煞風景的,便是那倒霉表哥拉著張臭臉,咬後槽牙過來，活像自己欠了他的債。

偏他模樣生得好,修眉俊眼，眸澄明。便是這樣幽幽地看著人,也是溫潤斯文多些，不人害怕，反惹得人想作弄他。

他看上去正打算出門,一藕荷雲紋長袍，玉帶束腰,腰間別了把水墨折扇,墜了塊特殊的墨黑玉佩。

總之,養眼，好看！

藺長星是個架子，穿什麼服都穿得比別人好看。相比而言自己親哥最花枝招展，常常錦金靴,太俗氣了。

賀嵐飽了眼福,假裝沒看見面前人的怨念，笑盈盈地道：“表哥,你離京這麼久,還不想人家嗎？”

“想你。”藺長星勉強出微笑,半開玩笑道：“想你離我遠一點。”

“幹嘛呀！”賀嵐一跺腳，撒道：“你再這樣說話我不理你了。”

藺長星求之不得，心道慢走不送。

“申時末了，沒見過黃昏到別人家做客的人，你是來我這蹭晚飯的？”他沒好氣地指著外頭：“我這沒有，你走快點，我娘那邊興許還沒開飯。”

“你沒備飯就對了，走吧。”賀嵐高高興興地挽住他說：“我親自來接你，我哥明日生辰，特約你去喝酒。”

“……”

藺長星大疑，將手臂從懷裡出來，忍住崩潰，問：“明天生辰，今天喝哪門子酒？”

賀嵐又自覺地挽上：“明天客來客往，煩於應酬，哪能出得了府。你別怕，今晚沒幾個人，都是我跟哥哥的親朋舊。你不認識的，我給你介紹就是。”

大楚雖民風開放，可賀嵐因為東侯府的家規嚴，加上年紀小，鮮能晚上出門。

也就每年哥哥過生日，無論如何都會說服爹娘把帶出來熱鬧熱鬧，因此賀嵐今日心極好。

“打住。”心大不好的是藺長星，他頭疼道：“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哥哥說怕你備禮，我來就是監督你不要準備，咱們小一輩的不興送來送去。”

我還給他準備禮？

想什麼事呢。

藺長星著眉心坐進太師椅裡，“在哪兒喝酒？”

“泓徽樓。”

“……”

，全趕到一起去了。

賀嵐最終也沒能把人一道捎過去，只好不甘心地離開王府。到了泓徽樓便告狀：“哥，表哥說他約了別人吃飯，推不得，要吃完再過來。”

賀裁風懶散地抱膝坐在席上，眼珠子亮晃晃地轉了轉，低頭竊笑：“哦，那他可要晚了。”

賀嵐氣鼓鼓道：“他說會晚得很呢！讓我們不要等他，該干什麼幹什麼，像往年一樣。早知道提前告訴他好了，不知道是什麼朋友這麼金貴，還推不了。 ”

賀裁風越聽越忍不住，摀住笑，可是打鳴般的聲音還是往外。賀嵐目驚恐，與好姊妹們面面相覷，一度以為哥哥被鬼附了。

藺長星一個不，往年就是他們幾個玩得好的一同行酒令喝酒，盡興再上畫舫遊湖，投壺鬥，什麼好玩玩什麼。

等到子時散場，回府時基本上就是第二日了——賀裁風的生辰日。

賀裁風年年這麼過。

他猜到藺長星會去見誰。

此時，東樓對面的西樓裡，藺長星剛趕到，用折扇遮住半張臉，左顧右盼地到了約定的雅閣前。

門前有小廝候著，恭恭敬敬地請他進去。

本想著這樣的面，事關終，兩方定是拘束而嚴肅的。江鄞與蒙焰作為謝辰最好的朋友，免不了要叮囑代他幾句，他必須留下老實可靠的印象。

他輕抖了抖寬袖，抬頭，拿出了自己最高昂最神的面貌。

輕步進去，這雅間置得雅極了，牆上掛著鑲寶石的短刀，幾幅字畫選得也妙。書架上擺了半架子的書，新舊皆有。

架子旁是個半人高的緋大花瓶，著各花卉，一派古樸華貴中又新鮮清新。

想是他們誰的私廂，常年包下留著請客吃飯。

他跟賀裁風本也商量過，打聽價錢後，沒捨得花這個銀子。賀裁風目前是真窮，他純粹覺得沒必要。

藺長星刻意緩緩觀賞，待心平復下來，才深吸一口氣，繞過蜀繡屏風，面見眾人。

他又想錯了——

不僅沒人跟他拘束且嚴肅，顯然都不是十分急等他到。

三個人趴在窗前，正聚會神地看著樓下中庭，借盞月留涼風，有不人在下頭。

蒙焰道：“這肯定是老大養的那狐狸，瞧那樣子，腰跟沒吃飯一樣，屁也不怕把腰扭斷。”

江鄞咋舌道：“人來人往，你哥哥好大的膽子，就不怕讓人看見？”

蒙焰怒：“不要臉的混賬，他自己個兒不要臉，我們蒙家上上下下還要臉呢。”

謝辰客觀地品道：“但這外室模樣委實不錯。”

“揚州來的瘦馬！”蒙焰早讓人查過，“要不能把我那沒出息的庶兄勾得魂不守舍嗎？”

“瞧瞧江鄞，見著人正臉，眼睛都看直了。”一腳踹過去，沒使力氣，反而掐腰笑了。

謝辰故意打趣：“別說江鄞了，我都心。”

江鄞嚷嚷起來：“哎！四公子，誰心了啊，反正我心不。”

蒙焰笑：“怎麼，跟了我你心死了？”

“放屁，老子不是心死，是死心塌地。”

藺長星“噗嗤”聲笑出來，不為別的，他看見謝辰翻白眼了。

這兩口子，可太能膩歪了。

謝辰轉過，兩日半未見，笑地與他對一眼。

靜如秋湖的眸裡，溫而繾綣，著笑意。

藺長星暗嘆，無論與謝辰在一起多久，每回見，總要失態。

“世子來了！”江鄞見藺長星站在屏風旁，熱請他座：“怎麼進來不吭聲，方才聽到門響，我還當他們上菜呢。”

“江大人，江夫人。”藺長星坐下前客氣拱手，“初次共宴，還指教。”

“你會不會說話！”蒙焰故意鬧他道：“喊姐姐跟姐夫。”

前半句話把藺長星鎮住了，正懵著，後半句話又讓他笑了出來。他不大好意思這樣喊，求救般地看向謝辰。

謝辰直接拽著他的袖子，讓他坐下，瞥了蒙焰眼，“我都不喊，你騙他喊？”

“這就護上了？”

蒙焰心道長見識了，放三天前誰信這事啊。謝辰看藺長星的目，都能掐出水來了。

藺長星見謝辰被笑話，直接端杯敬酒：“蒙姐，姐夫！”

“哎，這就對了。”

四人了酒，吃起菜來，蒙焰嫌難聽：“姐姐就姐姐，喊什麼蒙姐。”

“怕喊了。”謝辰淡然解釋道：“他平日喊我姐姐。”

藺長星跟著連連點點頭。

蒙焰疑：“喊你姐姐幹什麼？”

謝辰理所當然道：“我年紀本就比他大，這麼喊不對嗎？”

“你們倆這樣的關係，管什麼年紀不年紀，沒聽說過。這喊起來像話嗎？”

蒙焰腦子裡忽然想到不太好的畫面，“姐姐”兩個字若在那個場景裡出現，真的是……別有滋味？

江鄞打斷的遐想：“南州那邊，遇著漂亮喜歡的子，無論年紀，一律喊姐姐。話本里不是常寫嘛，'好姐姐你就依了我吧，我什麼都答應你'。”

江鄞估計常讀見這句，學得有模有樣，蒙焰笑得止不住。

藺長星聽著聽著，不知怎的，突然臉紅了，微微低下頭去。

蒙焰被他的反應逗樂了，拍桌大笑：“江鄞，看你給孩子嚇的，人家不好意思了。”

就憑這靦腆勁，到底是怎麼拿下謝辰的，不會是謝辰霸王上弓吧？

看了眼面不改吃著菜的謝辰，嗯，大有可能。

謝辰已經養在聒噪聲中鎮定自若的本事。替藺長星夾了塊蝦，“別理他們，先吃。”

藺長星吃了兩口，彎著眼睛對笑，小聲問道：“我都忘了，有沒有喊過你‘好姐姐’？”

謝辰默了默，認真回答：“有的。”說罷瞥了眼目不轉睛盯過來的江鄞與蒙焰，冷淡道：“但沒有後頭那句話，不統，以後看閒書。”

江鄞咳了兩聲繼續倒酒，蒙焰指著謝辰對藺長星道：“你怎麼得了的，這麼假正經。”

“沒有假正經，姐姐本來就是正經人。”藺長星認真道：“這樣正好。”

蒙焰拖著調子“咦”了一聲。

江鄞好奇問：“謝辰不肯細說，世子說說，你們倆怎麼遇上的。”

藺長星先看謝辰，見只是挑了挑眉，角抿笑，心定下來。

“我回京前不捨離開南州，從養父母家裡逃了出去。那日躺在舟上睡覺，太剛好刺眼，睜開眼睛就看見。”

他頭一回將這私說給人聽，靦腆笑道：“南州姑娘水靈，但我從來沒見過畫裡出來的，一眼萬年，就傾慕上了。”

江鄞聽完便敬他酒，蒙焰補了句：“一見鍾，有意思。”

或者說，見起意。

謝辰偏過頭，訝異地看他，問：“你怎麼沒說過？”

以為他會從他落水被救談起，還在想他要怎麼說那麼狼狽的事。

沒想到藺長星竟是在那次偶遇前，就對留了心。

所以初見時，他專注深的目，以至於讓謝辰一眼陷進去，也並非無意點火？

他一開始就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