穩。朦朧中察覺到他拿長而直、骨節突出的手指梳理著我的頭發，指腹親無間地撚過疏發，到漆黑順的發梢，再樂此不疲地重複以上舉，好似永遠都不會厭倦。

“朋友？”中年夫婦裏的丈夫看似很有興致地與亞瑟攀談了起來，著一口極辨識度的英國北部口音，腔調沉低重。我在這一刻就已經徹底醒轉了，不過依然閉合著雙目沒有出聲，隻抓住他轉移注意力的一剎那間掀開眼簾看他的表。

我想聽聽亞瑟的真話。

他的手掌停留在我蓬鬆的發隙間，回答時神非常和：

“嗯。”

“看起來是個非常可的姑娘，肯定很容易相。”一旁的妻子友好地說，盡管我不確定有幾分發自真心。

亞瑟對所有的熱絡寒暄照單全收：

“謝謝。”

出乎我意料的是，我印象裏不善言辭的亞瑟在陌生人麵前居然意外地健談。可能這是法律專業與生俱來的天賦、抑或是後天磨練的技能？答案我不得而知，隻聽見他們談天說地的容漫無邊際，簡直涵蓋了我所能想到的所有閑聊話題，唯獨到了這個時候，亞瑟毫不掩飾的直白和坦誠使我稍稍吃了一驚。

在大肆鼓吹了一番國加州對農場主們實施的新政策以後，語聲爽利的男人打開一罐啤酒——我聽見一聲砰然脆響，接下來他便說：

“好了，聽完了兩個老家夥的經驗之談……你對未來有什麽計劃嗎？”

經過了一段長時間的忖度，亞瑟有如事先排練過千百遍那樣、流暢自然地構築起了人生：

“我想在牛津、或者約克郡的任何一個小城市購置一房產，娶做我的妻子，養育一個兒子，一個兒。我可能會把房間布置波西米亞風，放一排很大的書架，再在後院裏養一匹馬……不過如果不喜歡，這些都可以不要。”

他說話的時候眼角是微笑的，頻頻睨向迅速閉眼假寐的我，視線裹挾著滾炙灼人的高熱焰，幾乎要將逡巡過的每一寸燙傷。

對麵的妻子由衷地發出慨：

“喔，聽上去真浪漫！”

——不，這可怕極了！為什麽我要被地參與到別人的人生裏去？！

相較起妻子而言，丈夫則更加注重現實：“你求婚了嗎，年輕人？”

“還沒有。”

亞瑟平靜地說，發聲的音調和心跳一樣穩定，如同在陳述一個無關要的事實，“我們很快就會分手了。”

火車停靠到了換乘站，中年夫婦起向亞瑟道別。他朝對方稍作頷首，繼而麵對著對麵空無人的座椅，垂眼繼續有一搭沒一搭地弄著我的發。

可能是時候“醒來”了。

——我正這樣想著，亞瑟突然開了口，嗓音低，卻足以讓每一個音節都發得清晰可聞：

“你願意娶佩普小姐作為你的合法妻子，無論是順境還是逆境、富裕還是貧窮、健康還是疾病、快樂還是憂愁，都永遠，珍惜，忠實於嗎？”

他篤定的回答隨其後，輕飄飄好似羽墜地，又彷如一句不經意間的模糊夢囈：

“我願意。”

經曆了一番自問自答，他輕吻著我的熱與力兼備，帶著不容忽視的強迫，含混地嘀咕著向自己宣布：

“接下來，你可以親吻新娘了。”

我咬著牙關，盡量一聲不吭，任由他黏甜的過弧。

直覺告訴我應該該遠離他、也必須遠離他，否則即將到來的就不止是麻煩和責任那麽簡單。要是故事按照他簡單的∫

所以這意味著……我得對他負責，暫時地。雖然我本不記得發生了什麽。

我試著探索最深層次的記憶，得到的也隻有一個虛像，一個無法連線的基點，一個灰暗晦的影子。中學時期的我年紀輕輕，對於不興趣的人本吝嗇地不肯多看一眼，怎麽可能在一句提醒之下就立刻想得起來？

跟我同班的人名我到現在都沒能記全，更別說比我還要小上一屆的亞瑟了……

想到這兒，我抬目掃視坐在對麵的亞瑟，他像是做了什麽錯事一樣懊喪地耷拉著腦袋，在發覺我正盯住他時脊背驀然板直，蔚藍眼珠時而偏向左邊，時而偏向右邊，我敢打賭他已經把這間店麵裏的每一寸地方都瞧了個遍，可就是不肯對上我的視線。

我的心緒七八糟糾纏一團解不開的死結，暫且沒有跟他搭話的打算，便也順其自然地移開了目。

這時我才發現，旁邊吧臺椅上斜坐了個高鼻深目的小帥哥，麵孔新鮮棱角有致，皮曬油潤健康的橄欖，鬆垮白t恤下的塊隨著攪拌咖啡的作一次又一次繃起圓弧。

平心而論，亞瑟絕對不能被當是我約會過的對象裏相貌最出眾的、材最頂尖的、尺寸最大的或是最持久的，但是我唯獨對他最滿意也最依賴——隻要他別像他所表現出來的那麽我。

簡直是個難解的悖論。

我想要徹底放鬆心，就忍不住多往那個穿白t恤的陌生人瞥了兩眼，爾後又頻繁地用眼角的餘仔細端詳。

奇異的是，我的口並沒有湧現疑似於心的覺，腎上腺素分泌值穩定在正常標準，更不曾出現臉紅、心跳加速之類的常見反應。

我更加投地欣賞，卻始終沒尋覓到本該在心口一閃而過的電流和火花。

——說不定僅僅因為這一個不是我的那杯茶。

正當我好不容易拋卻了那些讓人心煩意的麻煩事、思考起“為什麽我對帥哥沒了反應”這一深奧的問題時，我聽見亞瑟低低輕咳了一聲。

我轉眼一，他將袖口向上整潔地折到肘彎，出一截形狀優又飽含力度的潔白手腕——他上我特別喜歡的部位之一。

目逗留在他好看的腕間轉了個圈，我沒來由地一陣口幹舌燥，強迫自己別開兩眼，再度飄向近在咫尺的“白t恤”。

亞瑟彎曲手指，抵在桌麵上輕叩出細微響。不用想也知道他在努力讓我回頭看他，幾番躊躇之下，我還是沒出息地照做了。

他解開了上的第一顆紐扣，還輕車路地將領口向外翻扯了幾分。這讓我看清了他習慣於藏在領裏的，凜冽外突、弧線完的鎖骨——這是他上另外一個令我不舍的部分。

我強忍住想要手的衝，臉頰熱燙得不行。

要是這樣發展下去，如果我再不收回視線，恐怕他為了奪回我的注意就要開始子了。

一旦他真的這麽幹了，這趟旅行的合約肯定會被我連同他的長一起撕得碎。

我趁早打消了腦愈演愈烈的下流思想，端正了略有鬆的麵。

“太不可思議了。”

我故意說，“你是怎麽長到這麽高的？”

“……”

亞瑟話音微滯，模棱兩可地答複道，“我也沒有特別做什麽，一不留神就長高了。”

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