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下顎的那隻手，輕輕了自己的臉，我到不可置信。

“當你說起去牛津城見他母親——”

布萊登不痛不地說著，再度向我迅速漲紅的雙頰，“瞳孔收，表示著張；稍稍張開，又表示著期待。我注意到你的左手平鋪在膝蓋上，右手卻攥拳抵在下，這表明你的心裏存在著推拒，但是比例要得多。”

不等我狡辯，他接著說道：

“剛才你提及自己曾經向朋友說起過這件事，而給出了反對的意見。現在你又來找我尋求建議，說明你的心裏並不認同的答案。”

——好吧，我必須承認他沒說錯。幾天前的閑聊過程中，史黛拉完全不讚同這場見麵，用的話來說——“這可一點兒都不像我認識的那個你，佩妮。快清醒起來吧，我想我們彼此都清楚‘和他母親見上一麵’這件事意味著什麽……”

我當然清楚這意味著什麽：即便亞瑟一再告訴我，這隻是聖誕假期的一次短途旅行，不能算是“和男友母親正式會麵”之類值得被認真對待的大事兒，可我心裏比誰都要明白，如果我點頭同意，就說明我默認了我們之間的關係存在著進一步發展的可能。

應該這樣做嗎？給出一個形式上的承諾？

我無法抉擇。

幸而亞瑟並沒要求我立馬給予答複，一個多禮拜以後布萊登結束了臨時休假回到學校，我就趕在第一時間預約了學指導（在此時此刻，也可以被稱作“諮詢”）。

布萊登對我的剖析確實在某種程度上提醒了我：

是的，沒錯……我都已經能夠勉勉強強談起“”這個字了，再做出一個簡簡單單含義淺薄的承諾又有什麽不行？

想通了這一點，我便說：

“今晚我就告訴亞瑟，我會跟他一起回去過聖誕節。”

然後我斟酌良久，提出了一直以來的疑問：“你在瞞著我什麽？”

布萊登向上掀起的眼簾抖兩下，不鹹不淡地掃視而來，巧妙地選擇避而不答，“解釋一下你這麽問的原因。”

“你的表現太明顯了。”

我懶得像他那樣做出學報告那樣長篇大論的行為分析，直接告訴了他我所解讀的結果，“我猜你瞞著我的事兒和你這次突然休假有關。對不對，教授？”

他握著擱置於桌麵上的手指霍然一僵：

“無可奉告。”

我的眼落到這個微小的作上，很難不去注意他左手某特殊手指第一關節套著的一枚指環——可能是純銀或者鍍銀，致嵌合著繁複致的複古雕花。指環的表層漆料啞，也難怪我最開始的時候沒能有所察覺。

“你……你結婚了？”一個匪夷所思的猜測冒了出來。

“你的學指導到此結束了，佩普小姐。”

布萊登極像現在這樣表現出一慌的模樣。他抬手指向門外，口氣生，“不管你有任何問題，我都不歡迎你發郵件跟我深討論。”

看來我解決了一個難題，又被地麵臨了另外一個嶄新的、更為錯綜複雜的難題：

我這個長久獨居的單漢監護人突然結婚了，而我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對此一無所知……

被驅逐出了布萊登的辦公室，我搭電車回到學生公寓，鑽進電梯裏自然而然地按下了樓層“4”鍵——而非以前居住過的一層。

我習慣了電梯按鍵“4”，也習慣了一進門就看見整潔幹淨、井然有序的公寓房間，如果運氣好，還能在廚房裏捕捉到正在做晚飯的亞瑟。

隨著我的一句“我你”讓深固的心理障礙開始瓦解，亞瑟的行為失調癥狀也得到了大幅度減輕。他大多數時間都能與我順暢地像普通一樣互流，而我也總算遲鈍地發現，比起他經常表現出來的那種矜冷沉靜、彬彬有禮的英國紳士，他本質上更像最開始跟我通過電話的那個靦腆多話、容易害的“牛津腔”……

那樣微妙的反差竟意外地讓我覺得十分可。

隻是長達數年的習慣不可能在一時之間完全剔除，亞瑟還是會時不時地在無意中對我撒謊。

麵對這種痼疾複發的棘手狀況，最簡單的治療方法就是——

“我……我你，亞瑟。”直至今日我還是得做一番心理建設才能把那三個字說出口，不過這已經算是很大的進步了。

他*的麵孔廓剎那間和下來：

“我也是。”

看著亞瑟接過我的外套和手包掛上帽架，然後我踮起腳瞄準他薄的正中央親了一口，“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我也是。”他又重複了一遍不久前的對白，邊沾上從眼角蔓延下來的笑意，做了一個禮節的手勢，“你先說，佩妮。”

我拉著他坐到床邊，一本正經地清了清嚨：

“你還記得十幾天前的一個晚上你問我的問題嗎？我的答案是我很樂意。”

亞瑟有那麽幾秒鍾的怔忡，臉上屏息以待的認真模樣水一般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不加掩飾的雀躍和欣喜。他忍不住微笑起來，低頭吻著我被暖氣蒸熱的麵頰，聲調輕盈嗓音卻低啞，“你真的願意跟我去牛津過聖誕節？”

我還沒來得及話，他又出替我發愁的神，嚴肅地邊飛快思考邊繼續道，“那兒的生活很沉悶，有點兒枯燥，跟這裏和倫敦都不太一樣，我不敢保證你能不能適應，佩妮。而且牛津全年有一半時間都在下雨，我甚至沒怎麽見過晴天……”

這麽一番過於周全的考慮聽得我直發愣，好半天才回過神，靠在他懷裏笑著點了點他的下，故作埋怨道：“你聽上去好像不太想讓我去。”

聽聞我的話，亞瑟連忙搖頭，急切地改口：“不，沒有，我發誓，佩妮……”

我捂著笑了一會兒，才對他說：“讓我聽聽你的好消息。”

亞瑟猶豫地往虛掩著隔門的廚房瞟去一眼，單臂撐著床沿長離地很快起，“我學會做你說的香蕉番茄煮鰻魚了。你想不想現在就嚐嚐？”他彎下腰，衝我出手。

“當然。”

我把手搭進他的掌心裏，旋即被牢牢握，借力使力輕鬆地站直了腰桿。

剛抬腳走向餐桌，刺耳的門鈴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亞瑟上前打開了房門，高大背影接著擋住了半啟的門隙，我無從得知此刻是誰站在外麵，隻能看到亞瑟純棉t恤下的脊骨都眼可見地一寸接著一寸繃了。

亞瑟垂手而立，片刻過後略微側過讓出一條通路，短暫的沉默被打破：“馬修。”

我的前男友——以及現男友最好的朋友大步走了進來，看見我神態明顯不自然地頓了頓，將臉使勁扭向別，五指.進自己的棕短碎發間撥弄著，作因煩躁而顯得幹枯暴。

他麵朝擺有香蕉番茄燉魚的餐桌挑了挑眉，對著眼前一團空氣說：

“我想，恩節前一天，如果你們有空的話，或許可以……跟我和我的新友一起來場聚會怎麽樣？”

☆、第30章去年恩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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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學期末尾，各類考試和專業論文把我折騰得焦頭爛額，超過半數時間都耗費在二十四小時燈火通明的圖書館裏，在亞瑟的切監管下苦惱地撓著腦袋悶頭學習。

令人厭煩的是，我不沒時間繼續和亞瑟甜溫存，連睡眠質量都被拖累得大幅度下降了——幸虧我有好幾次睡過頭不慎錯失了參加派對的機會，要不然沒等恩節到來，我眼下濃鬱的黑眼圈就已經把形象毀損殆盡了。

布萊登告訴我，這值得高興，因為我的績突飛猛進，很有可能在明年拿到一張珍貴的一等學位證。

亞瑟和我都在畢業階段。這所大學的法學水準稱得上世界翹楚，因而亞瑟所就讀的法律專業要比常規學科多出一年的研修時間。

到明年，我們將會一起出席畢業典禮。

鑒於還有其他學生在場，我和布萊登僅僅生疏地寒暄了幾句。至於那天戛然而止的“結婚”話題，他始終對我諱莫如深，我也沒什麽立場繼續追問——畢竟他也算不上我的父親。

不過最近這短短的半個月都被學業滿滿當當地充塞了，我便失去了多餘的空閑來考慮這些問題。

最後一場考試結束，我回到公寓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扔到床上，四肢盡可能地舒展放鬆，像隻癱的鬆鼠一樣埋進被子。

亞瑟臂輕鬆地把我從被子裏挖出來，將手機遞到我眼下，“馬修。”

我抬手在空中搖著虛抓了一下，半瞇著雙眼花了不力氣找回焦距，讀完那條用詞隨便、通篇布滿寫讓人看不太懂的短信，半開玩笑地皺了皺鼻子，把臉從熒亮的手機屏幕底下轉開，“恩節前夜來得可真快……我總覺得明天晚上我會錯過那鈔四人約會’。”

平心而論，目前我對馬修安排的聚會沒有半點兒興趣。不過他冰釋前嫌的用意實在太明顯了，好像下一秒就要搖一變為一隻蘇格蘭牧羊犬，搖著尾轉著圈討好地起我們的腳。

既然他探出了象征友好的橄欖枝，亞瑟和我也並不打算冷酷地拒絕，至我們可以見識見識他的新友是什麽模樣。

我深我應該把這個決定告訴史黛拉，可是的電話一直占線。

第二天傍晚，我懷著某種類似於背叛好友的愧疚，挽著亞瑟的手臂走近馬修提前預訂的四人酒吧卡座。

“這兒真像他的風格。”我坐到亞瑟邊，對麵的仿真皮長條沙發還空無一人，“吵得連我都有點不了。”

以吧臺為中心半徑六英尺以的區域充滿了嘈雜的人聲，甚至蓋過了揚聲裏正在播放著的經典搖滾音樂。

亞瑟解開了風前方的雙排扣，裏整潔筆的襯衫與周遭格格不。他也有些難以適應，垂目凝視著桌麵錯綜複雜的木紋，輕聲說：

“我很喜歡這種地方。”

“我以為你再也不會說假話了。”他確實有很長一段時間沒再在我麵前習慣撒謊了。我駕輕就地抓住他的手，間輕了一下凹凸有致的指骨，流暢而自然地說：

“我你，親的。”

亞瑟長出了一口氣，形狀好看的雙眼神采奕奕，藍眼睛在昏黃線下逶迤著翠綠的印跡。

“我一點兒也不喜歡這種地方。”他自改口說，而後補上一句，“我也你。”

我將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