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側人》3.第3章

然這最初的起點,亦不知哪一步棋是最好。

李偃此人,只模糊地從無數人的口中了解過,不過是殺伐果斷,勇武過人,生,非良善之流,如此云云。

而前世里,傅弋其實也野心,故而了僚屬唆使,執意想要娶謹姝。

一則他本是貪之人,二來因那則盛傳江北的關于謹姝的傳聞。

傳聞不可謂不荒謬,但世之中,此等言論可大可小,稍加利用便是乘火東風,足可燎原。

而葉邱平聽從何騮力求穩妥求好傅弋的建議,議六禮,從納采到親迎,皆為簡,不過月許便將謹姝嫁到林州去。

那時四方已經多年,各諸侯王明面上雖則還是漢中封侯,但其實已經是各自為政,互相之間的吞并和聯盟也更迭了多次,后來竟漸漸明目張膽各自擁兵自重起來。

當下已開始公然劃分勢力范圍了。

因著世,需要打仗,漢中朝廷里因著皇帝的喜好,武將地位高升,傅弋的姐姐乃當朝皇后,傅家更是勛貴之家,是以傅弋雖然是個草包之流,竟至混到輔國大將軍的職銜,委實荒謬。

謹姝生的極,傅弋也曾真心待過

只是終究,實非良人。

傅弋后降于劉郅。

為表忠心,將獻至劉郅寢塌。

劉郅亦是個悍勇而又驕傲的帝王,掠奪和占有是本,于,更只有玩弄和高高在上的俯瞰罷了,看這個傳說中可左右帝位的人是如何臣服于他。也為向天下昭告,這帝王之位,必然是他的。對于任何阻擋他的人,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記得獻榻那夜。自己被傅弋安置進了一庭院,囑仆婦為沐浴,等在屋子里,最終卻等來了大饗軍士后半醉的劉郅,大驚,想逃,劉郅一把攥住了的手腕,目幽沉地說了句,“孤所求,未嘗失手。汝覺得汝就算從這里出去,又當如何”

不愿此屈辱,地而死,劉郅悠悠提醒,“孤聽說你還有一尚在襁褓的兒孤雖不刃婦兒,但孤會屠傅家滿門。”

傅家不存,眷必然形狀凄慘。

“這是孤給你的恩賜。”他說,淡然而篤定地覷

淚倏忽盈于眶,終究是屈服了。只是含恨咬了他一口,大約他一直記恨著,后來折騰了一種樂事。即便后來再順從,也無濟于事。

慢慢的,便也麻木了。

記得,在姑母那封家書里,到的是何等萬箭穿心的苦痛。唯一后悔之事,便是嫁于傅弋作婦,有那樣的瞬間,竟負氣地想,當初不若擇李偃而從之,那位傳說里的霸王梟雄,至是位脊梁鐵之輩。

李偃攻下王都的那夜里,在棲蘭殿的檐下,曾也閃過那樣荒謬的念頭,繼而戚戚然,只覺這輩子,怕是倉皇到頭了,雖則是貪生怕死之輩,可到頭來,有時也覺得活著沒什麼了。結局也頗為潦草。

前世

那夜的風雪加里,亦再一次到了天命的召喚。

咳嗽著回了寢殿,抱月侍奉躺下的時候,忽地握住了抱月的手,面上掛了些淺淡的笑意,“你當我不知,其實我都知道,你既不是劉郅的人,也不是前朝的人,你是江東王李偃的人。”

抱月替掖了被角,“殿下又在胡說些什麼。”

謹姝只顧握手,抓得極子微微拱抬著,形狀其實有些可怖,但字字懇切:“只盼汝主公念在我之襄助,留我阿寧命。年紀尚,委實可憐。”

抱月又愣了一愣,最后終是沒有再否認,拍了拍謹姝的手,“殿下聰穎,實不必再相瞞。主公非知恩不報之輩,他日若殿下去,你之功勞,當記于阿寧之下。況我主公并非屠殺婦兒之輩,殿下當可放心。”

謹姝松下氣來,倒于寢塌之上,喃喃,“如此謝過。”

謹姝其實至死都沒有想明白,江東王李偃是如何做到大周江山既定之時,越過中州固若磐石的堅城鐵壁,舉兵不地直王都的。

倏忽間火憧憧,軍陣威嚴。

周兵從城外百里才發現李偃軍隊行蹤,極速流星馬上報,然李偃的先行軍于月前便潛城至王都的道,截斷消息傳播的渠道。其余兵馬取道、鄢,分兩路急行,城和鄢城太守見兵符持節,均不敢擋,極速放行,兩路軍馬皆順利通行。

王都的守衛軍終于反應過來起兵抵抗之時,李偃已越過拱衛中州的城,強渡護城河,派了四支輕騎兵從四方城門突圍。周兵大駭,以陣心,潰不可擋。

西北門防守薄弱,不時城破。

而大周新帝劉郅得到消息之時,正行在前往棲蘭殿的宮道之上,王宮燈火通明,風雪掩蓋了城外的流漂櫓,那些殺伐和呼喊似在遙遠的天邊,沒在這一年的歲末的熱鬧歡騰里。

他似乎倏忽間明白了什麼,這一切并非毫無征兆,只是直到這一刻,他才深切地到,何謂功虧一簣。

那個傳聞里霸道暴的江東梟雄,似乎并非表面那樣蠻橫無道,至此等謀略和嚴的計劃,非心思異常縝之將帥不可為之。

但無論如何,城破之時,周兵不戰而降之時,謹姝在幽暗的后宮冷殿里,到的卻是如釋重負的解

在和抱月說完那些話之后癱倒在床上,唯一的覺就是自己快要死了,在花信之年便失去寶貴的生命,或許多年之后會有人扼腕嘆息不已,在史書上或許會添幾筆罵名因著曾作為劉郅寢婦,私通李偃,助其大業。但對來說,都已經不甚重要了。在死之前,能看到劉郅得此報應,已是快意。

是的,無錯,如今的局面,

是有幾分功勞的。這是這輩子,做出的唯一的反抗。

或許有可能其實想再多活些許日子,為自己尚且年兒留存些許溫暖,但有時候人生便是如此,總是不能盡如人意。只盼兒鋪足的后路不要橫生枝節,如此便可護佑這一世至年之前的安穩。

只是活著了奢求,此刻便是劉郅不殺,而李偃也念在助力他問鼎中原之功予以厚待,也已經無福去纏綿病榻已久,而今已到了藥石罔顧的地步。

在這短暫的一生當中,如浮萍漂泊無依的這短短二十余載,從前總是得過且過,求茍安,只近年才幡然醒悟,這世之中,寄求他人憐憫抑或是庇佑,便如同追求那鏡中花水中之月,只能得一時夢罷了。

然后是長久的不可得的痛苦以及夢醒時的悲涼。久之甚至還要生出些自憐自哀之,怨天命之不公。

如此倒不若放手一博,去求所愿,得之,我之幸,不得,我之命,縱最后是同樣的結局,也是后者更酣暢淋漓些。

然而醒悟太晚。

悔之晚矣。

劉郅還是來了棲蘭殿。

謹姝目平淡地著眼前這位曾以悍勇多謀聞于世的帝王。

為在這最后一刻,他們能面對面相峙而到一種天意如此的暢快。

劉郅時那失、震驚、乃至哀痛的眼神,讓生出幾分報復般的快來。

揮退了抱月,拖著病一步一步行到著青織金便服的劉郅面前,緩緩跪伏下去,面上卻不見了往日的低眉順從,那角甚則掛了幾分極淺的笑意,緩慢述道:“劉郅,這便是你的報應。全是你應得的。”

的笑容里夾雜了幾分憐憫,還有細微的譏諷。不慢地說著,仿似故意要他不痛快似的,“我等這一刻,已許久了。想必君上也猜到了些什麼。新安六年的那個正月,你失了兵符,確是我竊的。你曾懷疑于我,只是大約覺得我并無膽略去做這等事,故而最終放下了懷疑。”

他心高氣傲,輕視子,此為一大過。

劉郅原本尚且斂的怒氣忽得迸發出來,一腳踹在前,怒目而視,“孤未曾想,你竟是如此賤婦,竟私通叛軍,謀我大周江山。”他說罷又欺過來,一把攥住前的襟,目眥裂,“孤何曾虧待過你,你就是這樣回報孤的”

棲蘭殿里頭燈晦暗中又夾雜著幾分腐朽衰敗的氣息,大約是到了藥石罔顧的地步,給這殿里也添了幾分死氣沉沉的味道,但彼時卻分外合乎境。

這輝煌的宮殿,霎時也變得灰敗起來。

劉郅忽地發現,他眼前的這個人,已經到了形銷骨立的地步。

是以忽然綻放的笑容,顯出幾分猙獰和厲

曾是江北玉滄一顆璀璨的明珠,尚在閨閣之時便有名廣傳,故而有“有銜珠降于玉滄,得之可得天下”之說。

他尤記得他初次見狀,彼時謹姝已嫁作傅弋續弦,是夏日,著了件水紅的輕羅袍,腰間束湖大帶,下墜淺翠玉穗子,婀娜站在廳堂下,帶著些微的拘謹躬朝他行禮,“見過王上。”

那眼神,純凈異常,觀之忘憂。

恍惚,竟已七年過去了,那時尚年態纖弱了些,于床幃之事,更是生疏異常。

但他其實貪那滋味,是以這麼多年,總留在邊,并未嫌棄過曾是他人之婦。甚至還將為傅弋孕育的兒接到這皇宮里頭好生養著。

竟是如此回報于他。

蠻愚蠢婦,禍至此。

桌上的跪地銅人枝燈上頭的油脂已將燃盡了,劉郅就站在那架銅燈前,謹姝跌坐在一旁,面龐顯得愈發晦暗,幾大笑出聲,“奈何你盼一個豢養的雀兒,我卻不是。你的不曾虧待,我亦消不起。”

恨傅弋,恨劉郅,恨這世。

恨自己一步錯步步錯。

只是最后這口氣,倒因他此時形狀而舒了半口。

城門大破,王宮被兵甲團團圍住,劉郅本舉劍刺死謹姝,被抱月領的暗衛阻撓。

李偃當晚便控住了王都。

打著中興漢中的名頭輔佐漢中后裔葉昶即位。

那位葉昶正是昏王府滅門后被李偃私藏的葉邱平長子。葉昶自弱多病,曾有一游方大夫下過讖言,說他活不過弱冠。

抱月囑人好生相待謹姝,也讓阿寧去陪了

葉昶來看過謹姝一次,謹姝只覺不可置信,握住原本以為早已亡故的阿兄的手,痛哭出聲。葉昶聲安,說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囑無需再掛心旁次種種,安心養病即可。

但謹姝約猜到,李偃輔佐葉昶登基,絕非出于對漢中的忠心,他需要一個名正言順一統天下的明目,而孱弱本無力承擔一君之位的葉昶不過是個引子。

不若說李偃在培養一個名正言順的傀儡。

所謂帝王之,權謀之事,從沒有誰是干干凈凈的。

只是即便如此,謹姝也放了心,至為阿寧謀算的后路,現下看來尚算可靠。

謹姝只撐了兩日,于次次日的清晨,握著兒的手,不甘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于模糊之中,好似記得李偃來過,左右皆伏地戰戰栗栗跪稱王上,他立于屏外,沉聲問了句,“如何”

不知道太醫回復了什麼。

李偃頓了頓,語調冰冷似寒鐵刀刃,“也罷,終究是咎由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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