謹姝今日起得早，起來陪李偃吃了飯，過了辰時，便整裝出發回繁了。

因有眷，遂備了馬車，馬車乃四駕，倒是奢侈，謹姝在馬車前頓了腳，猶疑地看了李偃一眼，他面如常，已上了馬，側頭在和軍師魏則談。

察覺到視線，李偃回目對笑了一笑，魏則亦是若有所思地揚了揚，點頭示意。謹姝心頭微漾，亦抿微微一笑，回了一禮，在稚櫟的攙扶下，上了馬車。馬車里空間極大，腳下頭鋪了一層氈墊，里側置矮榻桌案，案上擺了香爐手爐，甚則還有炭盆。

鄭鳴凰臨走的時候，是這樣對李偃說的：“王上不必再費心多備馬車了，我與小夫人同車罷，如此也方便婢照顧小夫人。”彼時鶯鶯低訴，倒是婉轉聽，令人陶醉。

謹姝其實也沒覺得什麼，另備馬車確實多余，雖則因著昨日之事，不太喜這位小娘子，但也算不上討厭，但李偃一聲否了，“不必，用不上你侍候，你在拘謹。”

說完，未再多言。

單獨喚了稚櫟出去，問昨日是從誰里聽來的話，言鄭鳴凰是他通房，這件事實乃空來風，且他治家一向嚴，別說沒這事，便是有，也沒人敢嚼那舌子，是以他有了些許不好的猜想，這一會兒臉臭得狠。

他做慣了主帥，那殺伐果斷的凜寒腥味兒，幾乎都把他腌了，平日里便人害怕，這邊寒著臉，更人心驚跳，兩打擺。

稚櫟雖慣是潑辣，其實膽子并不很大，李偃三兩句，就嚇得，疑心自己闖了禍，忙一五一十的代了。

尚且玲瓏，知曉些許收買人心的法子，想著左右不是什麼大事，被知曉了也無妨，使了些銀子，問了一常隨主公的馬倌些話，那馬倌年紀不大，見錢眼開，殷切說了許多，因著近不了主前，零狗碎，都不大重要，倒是一句通房，倒稚櫟心梗了一梗，待詳細去問，馬倌只說不甚清楚，稚櫟知道以他份也必然知道不了什麼詳細的，遂沒再多問。只是因著寧可錯殺不可放過的心態，說與了謹姝聽。

這會兒悔得腸子都青了。

噗通一聲跪了地，“主公饒命，實是我家小夫人新婦，主公催嫁，家里一應事項均未代完全，小夫人年紀又輕，兩眼一抹黑，婢怕小夫人諸事不通，了主公逆鱗，故自作主張去打聽，只想多了解些主公家里，未料聽了一碎言碎語，婢罪該萬死，萬不應再說與小夫人聽。”

說著，幾涕泗橫流。

李偃拂袖，卻也沒施懲戒，“下次想知道什麼，汝小夫人直接來問我，何故拐彎抹角。”

稚櫟伏地，“婢謹記。”

沒多久，聽說那馬倌被軍法置了，因子骨弱，沒扛過去。

去了。

彼時車馬已上了路，前側騎兵從太守府魚貫而出，后隨親護衛兵，馬車居后，四方皆守衛，旗幟鮮明，颯颯而，一行人便啟程了。

車馬極穩，如履平地，謹姝囑漣兒把未完的針線活拿出來，重新做了起來，李偃不耐坐馬車，故而騎馬在外，隨謹姝的車駕緩慢行著，軍師魏則隨側，二人閑談。

過了會兒，有兵士追上來，報曰：“稟主公，軍二十未行完，那馬倌已去了。”

李偃與魏則正說話，聞言蹙眉揮了揮手，示意他莫擾，自己理即可。

那兵士應是，周圍人皆戰戰兢兢，省自己有無言語失當。

馬車里稚櫟仍面發白，小聲說與謹姝，“婢知錯了。”

謹姝擺了擺手，“罷，殺儆猴，不是做于你看的，非是你錯。”

稚櫟不解，好奇道，“婢不明白，儆的是誰”

謹姝手頓了頓，出神片刻，繼而笑了一笑，“才片刻又忘了莫多問。”

稚櫟臉紅著討饒，再三說自己不敢再犯了。

其實李偃說這事空來風，謹姝便有了些許猜測，既然夫君沒有通房，那馬倌何至膽大至此，壞人小娘子清譽尤其是說于這新嫁的主母。

如此說來，要麼是那鄭夫人養半，本就是養與李偃的，故而下人也只當是李偃通房，要麼是那鄭小娘子

有甚想法罷

倒忽然想起前世一些事來，隨劉郅那些年，周圍慣常圍著著貴婦人，平日里無事扯些閑話，有一次說起繁李偃，所有人都默了一默，那位傳說里暴無道的霸王，年時即有游方士下過讖語，說他一生榮貴，卻生暴，于子嗣有虧。他到了近三十歲仍未娶妻，旁人編排他絕子絕孫之輩，怕是不敢娶妻，恐一語讖。

后娶了嫂夫人的半，據說，就是因為有了孕。

另有一樁事，也謹姝警醒，昨日隨鄭鳴凰在側的婢，認得，便是前世里，那個伴隨人生最末年歲的那個名喚抱月的侍，原以為是李偃的人，如今看來，應當是鄭鳴凰的人

只是不太清楚，抱月究竟后來是為何了宮中的。

謹姝的馬車后頭，隨著輛雙駕馬車，乃鄭鳴凰所乘，亦聽到了馬車外的話，雖則面如常，但侍候的婢，

清晰地看見的嫣紅的，剎那失了。

婢跪伏在腳邊，執壺倒了一杯茶水，呈過去，小心翼翼地了聲，“小娘子”

鳴凰微微轉了眼珠，那張麗多的臉上，多了幾分人琢磨不的意調，婢手已有些抖了，但仍鼓起勇氣說，“小娘子莫氣餒，那葉家兒雖則貌，因著家里的，終究難氣候，主公新娶，怕是正新鮮著，過不了幾日，估也就膩了。”

鳴凰瞇了瞇眼，側躺在榻上，轉了個，出神著。“我有何氣餒的汝莫自作聰慧猜我心事。”

婢忙道：“婢該死。”

“罷了，莫再多話，吵的我耳朵疼。”

“喏。”

半個月前，母親等來了李麟的家書。

這位幾歲的兄長，一貫的言簡意賅，只說諸事順利，讓母親莫掛懷，另外稱叔父意求娶玉滄葉家四小娘子，故而會耽擱些許日子，在山南停留些時候，歸期未定。

彼時剛行了及笈之禮，人多次上門，因著鄭夫人養的份，提親者不乏顯貴之人，可世中，福禍顛倒，不過轉瞬，不看重那些虛有其表的東西。

其實心心念念，不過一人，那位年慕艾的男人，有著這世上男兒有的沉穩、堅定、一往無前。以此襟和氣魄，來日問鼎中原，亦必有一爭的資格。

一直綢繆，奈何他常年征戰，不常在家。

但始終認為，這世上除了，已無人再可做他妻了。他非貪之人，心思亦不在那上面，假以時日，必可稱心如意。

是以無論是江北葉家的命之，抑或是其他任何的子，都不會讓們有機會出現在他面前。

向母親請命，領了一隊輕騎，顧不得份，一路快馬趕過來的。

未曾想，竟是遲了一步。

可恨。

曾奉母親的命去李偃房中送過些許吃的，有時借故留在他書房，其實從未近前，只是在外間候著，卻人故意曲解，不過是為了讓自己在府上好過一些，在下人面前掙些臉面。

李偃從不會去過問這等小事，沒想卻在葉這里險些摔了跟頭。

待回了繁，所有人都會知道，主公娶了妻，而鄭鳴凰，從未近前侍奉過半分，今后也不會有為他妻的可能。

的眼神逐漸帶了幾分冰冷，問自己近旁的侍，“我貌如何”

“小娘子似天妃仙子。”

“比之葉呢”

婢猶疑了片刻，忙又說：“自然比不過小娘子婀娜多姿。”

鄭鳴凰卻蹙了蹙眉，側轉子，面朝里閉目不語了。

不知在想些什麼。

謹姝累了，有些犯困，靠在漣兒上打盹，漣兒生的圓潤，故而靠著甚為舒服。

稚櫟把針線都收了，著小夫人手冰涼，去生炭盆。

沒找到火折子，掀簾去問馬夫，李偃側頭問怎麼了，仍怵著，忙仔細解釋給他聽，“小夫人自小怕冷，雖則天漸暖了，可仍是手腳發涼，這會兒困了又想睡，故婢怕小夫人著涼，想生了炭盆給小夫人暖暖子，只是沒找到火折子。”

李偃微微挑了眉，過了會兒，吩咐道：“汝等下車去，到末尾那輛車待著，孤和你們小夫人待一會兒。”

稚櫟忙應了聲是，拉著漣兒和嬤嬤去了后頭那輛下人乘坐的普通馬車里。

謹姝混混沌沌的，方要睡著，漣兒便匆匆忙忙下車了，不由心里微微帶著些許埋怨，好端端的，怎麼他突然又要上馬車。

待侍們都下去了，李偃便翻上了馬車，解了披風扔在一側，側進去，在謹姝旁邊坐了下來，握手，果然冰涼，不由道：“竟氣至此。”

被他說了一句，謹姝也不高興了，微微賭氣說：“自小如此，我也習慣了，夫君也不必特意來瞧我，沒道理又怪我去。”

李偃便笑了，“我何時說我怪你了”

說完把攬過來，抱起擱在自己上，將按在自己膛，“不是困了睡罷”

被他這一鬧，哪里還有睡意，且他渾鐵鑄似的，硌得子疼，哪有漣兒好睡。

但他這般好意，又不好推，伏在他口，半晌了還忽閃一雙眸，倒是比方才還要清醒了。

李偃遂勾下，“你誠心逗弄孤”

謹姝不知被中了哪個笑，趴在他前咯咯笑了起來，眼角含淚著說：“夫君我睡不著了。且你子實在硌得慌。”

如此言辭懇切地嫌棄于，使他覺得分外不痛快，眉目都蹙到了一起。

謹姝恐他著惱，忙抬頭親了親他下，笑道，“夫君莫生氣，阿貍心里是高興的。”

李偃眸深沉了許多，輕哼了一聲，心底終于覺得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