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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世有記載, 魘再度來襲中，徊夢神連同諸方修士立大功德，以三千靈寶救濟萬民, 在史書上留下極燦爛的一筆。

然而無人知曉, 此時此刻，這位備后世推崇，傳說心高潔活人無數的神，正在魘中苦苦掙扎, 艱難前行，并深切懷疑自己是否還能堅持下去。

耳畔回的痛苦囈語始終未曾停息，靈力更是逐漸躁起來，上僅剩四件靈寶，還不是專防, 按照目前的損毀速度，最多還能支撐半個時辰。

如果現在選擇退出，或許還有逃可能。

然而單沖在魘中掙扎許久，而謝卿辭未能有任何反應, 便知道絕對出事了。

魔尊隕落后，謝卿辭即便沒有立即為天道, 渡劫之事也應當有所反饋，如今悄無聲息……必須去到他邊。

時貧寒艱苦？

遇到師兄后不都好起來了麼？

世人嘲諷冷眼？

現在已經是備推崇的神了。

是個容易滿足的人, 自認為沒有任何痛苦缺憾之，但若是師兄因有礙, 便是茍且一時……

不說三界會因此迎來什麼樣的結局，便是自己, 多活三天五天, 有意義麼?

前行的路上, 清螢抬頭，死死盯著那片潔凈蒼白的天際芒，腦海里不時浮現自己與師兄過去的點點滴滴。

一邊想，一邊前行，不知不覺中，已來到了永雪城。

清螢微微仰首，直沖云霄的白芒驅散了城池頂空的魘，只見黑霧在白邊緣滾滾洶涌。

它對城中之似乎極為覬覦，卻又在忌憚著什麼，始終無法得以寸進。

黑霧與漫天霜雪融，這座古老而恢弘的城池便矗立在此，為對抗魘的標志。

然而清螢慨的表沒有維持多久，發現，堅持到此刻后，白也有漸漸收的趨勢，況不妙。

正想進城池，忽然看見地面有幾許黑點艱難前行，乃是僥幸存活的百姓。

他們因為各種緣故，來到永雪城附近，能夠被謝卿辭散發的白庇佑。

盡管清螢知道，白已有消退架勢，可在這些百姓眼里，永雪城就意味著生機，因此盡管他們氣息已經衰弱，卻還是竭盡全力，艱難地向城門掙扎移。

心中不忍，主現到百姓面前。

清螢言簡意賅道：“我接你們。”

百姓們個個面凍得發青，說不出話，也沒有多余力氣，只是眼神茫然地向。

也顧不得周全禮數，袖袍將百姓卷起，另一手振起剩余不多的靈力，將道路清理出大半，令后續可能來到的百姓行走更加輕松。

城門無人看守，即使是亮如白晝的永雪城，氣氛也是靜謐悄寂。

清螢帶著這十數名百姓進城，卻找不到接應者，只能先將他們安置在并無掌柜的客棧中。

至此，上的法盡數破損，再無回頭路可言。

清螢靈尋了一圈，方在后廚灶火邊尋到死氣沉沉的掌柜。

說道：“此有一十二名災百姓，我暫且安置在這里，這是費用。”

但掌柜不過用無神的眼睛瞟了一眼，便有氣無力地轉開目，無聲翕，可以分辨出來，他正在全心地向天尊祈求，懇請他降福于自己的家人。

心中無聲嘆息，不再糾結外界反應，奔向全城最高。

那是城池最北之的祭臺，地勢極高，彷如山巒，海般的奪目白便是從它那里涌出。

清螢在那里……見到了謝卿辭。

*

只是一眼看去，清螢便知道，他依然是天尊，而非師兄。

天尊著素白長袍，面容嚴肅冷凝，他注視著自己前一，偶爾抬頭向天空，看經久不散的烏云。

而那庇佑全城，乃至一大部洲的白，便是從他面前事散發出來的。

“你來了。”謝卿辭聲音沉沉道，“不是讓你盡快離開麼？”

風雪呼嘯，令他的聲音都沙啞。

“我擔心你這邊出問題。”清螢說道，“就顧不得那麼多，先來找你。”

謝卿辭平靜道：“擔心我不會遵守約定，所以督促我死，對麼？”

如此尖銳刻薄的言語，讓清螢立即蹙眉。

“——你覺得我會這樣想麼？”

謝卿辭慢條斯理道：“那你來這里的意義，是什麼？”

清螢哽住了。

有些陌生地著面前長發披散，面容冷淡俊的男子。

在印象中，天尊應當是師兄全部善與溫的集合，而且與的相中，也都如此表現的。

怎會——

謝卿辭忽然微笑：“很意外？”

清螢沒說話，但無聲同樣代表著一種態度。

“他死了。”謝卿辭道，“我能覺到。” “……嗯。”

天尊自顧自道：“那麼我也該死了。”

清螢：……

“那魔頭怎麼與你說我的？說我是個死腦筋的可憐蟲麼？”

終于開口：“不，他沒說你什麼，只是為以前有些后悔。”

謝卿辭角微勾，出毫無溫度的微笑。

在清螢眼中，他溫淡泊到非人的程度，總讓覺得隔閡而微妙的虛假。

而當此刻，他如此冰冷的微笑，出仿若冰棱般剔尖銳的涼薄來時……卻覺得真實。

“在他的安排中，我應當是忠心耿耿的護衛，守候著寶醒來。”

謝卿辭平靜道：“隨后接納一切，圓滿一切。”

但漫長無趣的一千五百年中，他同樣誕生了自己的想法。

“那家伙不老實，我便也默許了。”

謝卿辭微微一笑：“而且我很好奇，那個人為何如此篤定，我會遵守契約。”

他繼承了本尊絕大多數的力量，而本尊又未給他下死契，只要愿意付出代價，他完全可以推翻一切。

清螢看見他的側臉，比永雪城山巔的霜雪更加森寒，似乎痛恨這份宿命，決定做出什麼不忍言之事。

可此刻庇佑一切的白，已經在說明許多事。

清螢只覺心緒沉重，艱難開口：“你應該和他不一樣吧，應該不需要……”

“你知道，這是什麼？”

謝卿辭指他面前不斷涌現白的事。

白遮掩了它本，令清螢看不清形貌，但毫無疑問，那是一件三界罕有的強大法，甚至有毀滅一方小世界的能力。

謝卿辭轉過，向。

素白的衫上，梅花般的殷紅格外刺眼。

“是我的心。”

……

清螢震驚地睜大眼睛：“何至于此？！”

“他是封印，我何嘗不是容？”

謝卿辭毫無溫度地說道：“人無心，能活麼？”

清螢謹慎地閉，擔心這是一句讖言，譬如回答人無心不能活，謝卿辭就會立刻死。

見不語，謝卿辭自顧自道：“人無心，不能活。”

他著清螢，似乎有千言萬語，最終卻只是道。

“這顆心不是我的。”

剖出它，他方可以真我與清螢言語。

然而，剖出本尊留給他的心，他又有什麼呢？

這空貧瘠，乏善可陳的一千五百年，他除了扮演至高無上的天尊，還有什麼可以言說？

“別這樣，先療傷吧。”清螢嘗試轉移話題，“別的且不論，你現在是對抗魘的主力，不能出差錯啊。”

天尊淡漠道：“那些人，與我何干?”

清螢：……

更確定了，師兄絕不會如此言語。

剖去心后，天尊的個人特質更加明顯了。

勸說：“但你不是已經在做了麼？”

“是啊，但我還是去做了。”

天尊垂下眼眸，想起了自己曾經某個瞬間的想法。

他認為自己比那魔頭更加幸運，更加完，他就是“我”，所以本尊沒有施加任何封印。

可事實證明，不是的。

他道：“你我有段時間沒有聯系。”

清螢道：“沒關系，采采他們都很照顧我。”

“我知道。”天尊立即回答，“我一直在關注你。那個采采，還有北荒的百姓，大部分都沒有事。”

見清螢不語，他道：“我盡力了。”

“我知道，我沒那個意思。”

至此，兩人短暫地陷沉默。

似乎也沒什麼需要說了吧。

他想道。

半晌后，天尊言語。

“我昨日與你說，他會回來。現在便實現承諾吧。”

清螢：！！！

眼中難以抑制的約驚喜，讓天尊無聲微笑。

看到那并無諷刺意味的笑容，清螢表頓時淡了下來：“抱歉……”

“無妨。”

他早知道，自己會一番劫，只是未想到會這般苦楚。

千年的不由己，麻木平淡。心悅之人的厭倦排斥，同床異夢。

而他錯在何，直到親自剖心，方才有些明白，方才在意此事。

“我沒有討厭你，問題是……”清螢絞盡腦思索說辭。

又想安天尊，又掛心岌岌可危的百姓，只覺心急如焚，卻笨拙舌。

“不必了。”

天尊不喜凡人書冊，輕鄙凡人淺薄，只在數百年前，偶爾翻過一本被本尊特意整理的古籍。

問世間為何？

為何……大約是全吧。

“便把他，還給你。”

*

清螢曾想過許多次，與師兄重逢時會是怎樣的景。臨死的時候想，復蘇的時候想，得知真相的時候也想。

想狠狠罵他的自負冷酷，又想撲進他的懷里，訴說自己委屈，不過肯定要先發脾氣。

清螢已經想好，等師兄回來的第一句話要說什麼了。

然而，預想終歸是預想。

當那顆心歸位時，整座城池瞬間被耀眼白包圍，狂涌的靈力浪在整個北荒部洲滌，就連其他三大部洲都強烈！

半個北荒部洲的魘黑云瞬間被驅散，取而代之的是鉛灰烏云，與其吞吐的紫金天雷。

轟！

謝卿辭化歸位，劫圓滿，立地登道！

不同于千年前，規則的強行賦予，此次是謝卿辭歷盡三界苦難，七世劫難圓滿后，自然證道。

天經地義，無可挑剔！

清螢勉強從白中清醒過來，甚至沒能按照自己的預計，看清謝卿辭模樣，同師兄說幾句話，便見天雷滾滾而來，如雷蛇般狂暴地劈下。

因師兄歸來而生出的滿腔歡喜在瞬間冰涼。

這是天道證道才會出現的九天玄雷！！！

靈力與法早在轉移百姓時耗盡，此刻只能做好碎丹準備，運起最強防，抗這一記天雷。

然而，就在清螢抬手并轉過頭，下意識回避這一記天雷的威勢時——

白皙如玉的手自耳側越過，宛如拈花折枝般，輕易攥住這道萬鈞雷霆。

悉的冷淡清冽嗓音在頭頂響起。

“兩千年不見，連主人都不認識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