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悉的冷淡清冽嗓音在頭頂響起。

“兩千年不見, 連主人都不認識了麼？”

師兄！

清螢心頭巨震，立即回頭向來人，只見黑發黑眸, 眉眼清俊的修士就站在后。

平和、清冷而云淡風輕, 看不出半分威風赫赫，卻又輕描淡寫地折下雷霆。

眼前一酸，幾乎落下淚來。

若說最初兩人相別不過是一夢之別，但在知曉真相后, 與師兄的分別，相隔的便不止是千年，更有劫數生死。

所幸，他還是回來了。

清螢眨去眼中淚意，微微翕, 可緒萬般復雜下，難以發出一音。

謝卿辭隨手輕揮，掌中雷霆拼命掙扎一霎，便轉眼消弭。

黑云城城摧。

漫天雷云滾滾, 其中雷霆不時吞吐，城頭唯有他一人。與宏大雷霆相比, 他軀渺小如一葉。

當年規則降臨的那一幕，清螢并未見識, 可縱使是見識過那幕，也會斷然判斷, 現下天雷比那規則強行炮制來的更迫。

他微微偏首，闔目沉：“原來千年來, 發生了這般事故。”

原本驚愕不定的清螢在看到這一幕時, 陡然安心下來。師兄本沒有將天劫放在眼中, 還在那從容不迫地接記憶呢。

他一點也不怕。

便一點也不怕。

謝卿辭偏首，向低聲歉疚道：“委屈你了。”

清螢聽到這四個字，只覺心中萬般委屈酸幾乎瞬時沖破枷鎖，可眼下時機不對，只催促道：“你先把天劫對付了，再說別的事。”

克制緒，語氣盡量做到平穩，但哽咽仍然明顯。

謝卿辭蹙眉，眸微。千年不見，緒幾乎滿溢而出的怎只是一人？

他有許多想要向解釋的言語。

比如當時他為何會如此決定，譬如化亦是他，最初清螢亦是與他的化相識。所以化回歸后，這段時日的記憶半分不，可是——

阿螢覺得不是完整的他，那便不是。

他是“誰”，是由清螢的認知而決定的。

謝卿辭克制住言語的沖，這緒令他視線轉向天雷時，淬了明顯的冷意。

或許原本還有不戰而和的可能，但現在沒有了。

謝卿辭抬步向前走去，平步青云。他腳踏虛空，越走越高，袖袍在霜雪吹打中鼓起，如幡旗獵獵作響。

天劫惱怒，轟擊下的雷霆兇而烈，幾乎構雷電森林，卻難以損害他半分料。

永雪城的變化，迅速吸引了三界目。

地府。

判神凝重地快步殿：“稟報大人，永雪城那邊——”

座上的閻王神冷靜：“我已知曉，此事暫且不提。”

判不解：“那位正在證位天道，似乎極為順遂，如此強橫，我們當真不用……？”

閻王抬起批改卷宗的面龐，判這才發現，閻王的表遠比他凝重難看。

“那又如何？何人能擋？”

判不敢說全：“法。”

“如此層次的鋒，絕非我等能夠下場。”閻王嘆氣揮手，“待天道尊上證位完畢后，與我一起拜見賀喜便是。”

經歷七世歷練的天道，和六世渡劫，本不是一個層次。

若說以前，他還有虛與委蛇的自矜余地，但這次……即將證道完畢的，那是真正的三界共主。

而天道的第一戰，便是以徹底馴服天雷開始。

“只是如此麼？”

謝卿辭微微挑眉。

“原來，天劫只是如此。”

回憶起清螢逝去那晚，折磨他一晚的天雷，謝卿辭角微勾，出毫無溫度的笑意。

若非他為了清螢回歸，堅持拒絕為法則扶持的天道，那時所能擁有的力量，只怕比這天雷還不堪。

最終想對抗魘力，只怕還要尋求法則幫助。而非像現在這般，謝卿辭右手握拳，輕易碎一道雷霆。

二度降臨的天劫，意識到此刻對抗天地法則，證道登位的存在絕非上次那般的偽，頓時糾集了更強悍的力量。

雷森嚴萬鈞，在城頭遠觀戰局的清螢不得不回避視線，即使已是渡劫期的，也難以直視雷中心。

畢竟恢復的靈力，盡數要用在看護城中百姓，防止魘反噬上。

護佑好后方，清螢這才憂心忡忡地向謝卿辭。

在心底無聲道：師兄加油啊！！！

不知是到清螢的關切，還是本就留心人間，謝卿辭無意擴大戰局。

“便在此結束吧。”

尋常修士渡劫，大多是任由劫雷不斷淬礪心，艱難苦捱。

唯獨謝卿辭因果劫數圓滿，本不把天劫放在眼中，隨意扁，驅散之后，便要攝過氣運核心，正式為天道。

一切都是如此順遂——

謝卿辭神不變，碎一縷因果。那一瞬間，三界之人，仿佛都恍惚聽到某位至高存在的痛嚎。

意識到謝卿辭已經長為祂再難對抗的強大存在后，法則迅速消無蹤，逃亡某個小世界藏匿。

謝卿辭暫且不去理他，從容攝過天雷核心容納的氣運。天地之道。

他捉住那捧無形氣運，在眼前端詳的瞬間，天地間風起云涌！

被天雷持續制的魘得到息空間，頓時不余力的向謝卿辭侵襲，不止法則，連魘都意識到，若不能在謝卿辭證道之過他，那等待自的，必然是消亡。

謝卿辭向天空黑云，目出淡淡憐憫。

連天雷都為天道徹底馴服，這被天雷制的魘又能做什麼？

他手中幻化玉筆，在天地間書寫四個古奧篆文——

“誅邪祓祟”！

落筆即為法則。

天地間積的魘力如見了的冰雪迅速消融，而因為魘力奄奄一息的人，上紛紛冒出邪祟黑煙，隨即迅速消弭。

如此簡單。

如此輕松。

云銷雪霽。

終年風雪不停的永雪城，在這一日得見天。

這便是天道之力，可想要得到它，卻如此苛刻，如此痛苦。

渡劫的七世里，謝卿辭從無善終。

甚至在證得天道后，他也在最后的最后，方才能將目轉向。

清螢抬頭著他，但還沒來得及開口，便被人擁懷中。

他已是天道，已為三界最強橫的存在，甚至超然世外，但他的懷抱一如往昔般熾熱。

清螢埋在他的前，耳邊就是師兄的心跳。

咚。

咚咚。

每一下都如同鼓擂，重重敲在的心尖，令心緒復雜。

淚水無聲浸他的襟。

這滴淚，死別時清螢沒落，自以為重逢時也忍住了。

唯獨此時此刻，再難忍。

“師兄。”帶著哭腔開口，“我好想你。”

時時刻刻，無時無刻。

“我也是。”謝卿辭低聲道，“抱歉，你在沉睡，許多事無法與你商議。我以為我能控制好，不會傷害到你，抱歉。”

在開口前，這位三界最尊貴的天道大人，已將所有錯事都搶先道歉。

“你不是天道麼？怎麼都不一下？”清螢忍不住道。

師兄態度這麼好，脾氣這麼溫，讓本出不了氣嘛。

謝卿辭輕道：“那你想我如何？”

清螢頓了頓：“只想你以后都平平安安，不要來。”

謝卿辭將擁得更了些。

“好。”

穿過風雪初霽的云層間，照在上暖融融的，令人心頭明亮。清螢聽見遠方傳來人們的歡呼萬歲。

真好啊。

賴在謝卿辭懷中，摟著他的腰，還不想放開。

“師兄，那以后，我們要做什麼？”

謝卿辭道：“人心思定，三界還需收拾，有功德之人應當勛賞。”

清螢默默癟。

當然知道這些是正事，但現在過于歡喜，反而有些不真切，想聽點別的話。

師兄肯定知道！故意不說罷了。

“哦！”清螢很響亮地應了一聲。

聽見謝卿辭愉快明亮的笑聲。

師兄鮮如此暢快的笑，他總是溫克制的，恍如月般和，但此刻的笑聲，當真稱得上毫無霾。

行吧。

看在師兄這麼開心的份上，就不和他計較啦。

“然后，我們去有山月，有溪水，有流螢，沒有人認識你我的小城。”

謝卿辭溫道。

“好麼？”

清螢：……

將臉埋得更深，卻又格外大聲地應道：“好！”

謝卿辭邊出真切的微笑。

這是他們最初的流螢之約。

而我心匪石，不可轉也。

……

兩百年后。

江城是東華部洲的一座臨河小城，河水橫穿過城，將整座小城分作東西兩半。這座小城生活安謐平和，其實是兩百年前的魘大災，也未在這里留下過深的影。

河水兩邊的百姓生活細節有些不同，唯有一點是公認的。

那便是西城城角的謝大夫，是全城醫最湛的郎中，不止樣貌俊，更談吐文雅，博覽群書。他總能以定價最便宜的藥材，為患者治愈疾病，為此得到全城子芳心無數，是諸多豪門大戶的座上賓。

然而令人憾的是，年輕的小謝郎中英年早婚，且夫婦琴瑟和諧，沒有半分置喙余地。

畢竟謝夫人，也是頂尖的人。

謝夫人又稱清螢先生，似乎是小謝郎中的師妹，總稱其為“師兄”，卻并不專醫，只以妙筆生花，才氣十足，刊行了諸多人氣話本。

這對夫婦心境善良，不僅平日為百姓診金便宜，更不時舉行義診，在城中有極高聲。

倒也有富人心懷不軌，借口不滿其收豪紳高價診金，而對賤民百般補，在醫館尋釁滋事，令百姓們擔憂不已。但那些風波，大多無疾而終。

總歸一點毋庸置疑。

“謝大夫那兩口，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啊！”

“就是，人心善！”

……

而此刻，被百姓盛贊的夫婦，卻不大和諧。

謝卿辭整理好醫箱向清螢。

“容如玉的消息？”

“是呀，師姐決定退位啦，想與星南師兄舉行一個簡單的道儀式，只準備邀請親近之人。”

謝卿辭證得天道后，對在魘中救濟萬民者以功德封賞，不人都得道仙。但容如玉卻拒絕了仙機遇，選擇與星南相守人間。

須知，仙即可長生，而渡劫期的壽命，上限也不過四五千年。容如玉卻毫無怨言。

兩百年過去，自覺歸古劍宗再無患，蓬向上，這才與星南雙雙退，自己的人生。

“你去吧。”謝卿辭聲音溫潤，“若我去，免不得大家不快。”

“怎麼可能呢？”否認，“你看哪里的人不喜歡你？”

他們五十年換一座城定居，無論去哪，師兄都會迅速為當地最歡迎的全民偶像，魅力毋庸置疑。

謝卿辭挑眉：“這話你信麼？”

“這次參加師姐儀式，又沒人讓天道大人去。”

聞言，謝卿辭神微淡：“我也是如此想的，你帶上我的一份隨禮便好。”

清螢眉眼彎彎：“他們邀請的，是清螢的夫君、最的師兄，天底下最好的謝卿辭呀。”

即使百年過去，眼角眉梢，仍有著純粹的善意與和。

謝卿辭角微彎。

“好。”

清螢思忖道：“那便寫好布告，謝郎中夫婦要去拜訪舊友，但對老何他們，得提前送好他們的常用藥，免得有意外。”

謝卿辭著，只覺萬事皆明。

他微笑：“好。”

他們的誼，即使歷經千年，即使劫數砥礪，也從未改變。

正如盡管他們每五十年搬一次家，對城市環境背景都漸漸沒了要求，卻總要有漂亮的流螢一般。

而他們的最佳道養計劃，至此，總算填下最后的圓滿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