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靈》26.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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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譚云山眼疾手快抓住的胳膊, 既穩穩扶住,又沒半點旁的不該有的, 可謂從力道到姿勢都極其準, 就像他早有準備似的。

終于千辛萬苦過那道看不見的水下門檻后,既靈再琢磨對方之前的提醒,怎麼品,怎麼像詛咒

譚云山還真的被冤枉了,他自認及時出言, 哪知道既靈還真是不管何時都風風火火,那一腳踢的,埋在水里,都能聽見悶響,可想而知踢得多急多重。出手相扶是下意識的作, 雖然只是抓住了對方的胳膊, 但畢竟男有別,就算是騙子,也終歸是個騙子姑娘,他本想等人站穩后出聲道歉的, 結果人家好像半點沒覺出不妥, 出胳膊昂起頭, 英姿颯爽就過了門檻。徒留譚云山站在原地, 呆愣得像個被占了便宜的黃花閨

既靈在下人的帶領下穿過空前庭, 繞過冷清正堂,又于幽長曲折的回廊中穿行許久,仍未抵達譚老爺所在的茶廳。

宅院深深的譚府,仿佛沒有盡頭。

且這偌大的宅院十分冷清,明明四都掌著燈,映得亮,卻安靜得過分。下人們應是都躲著不敢出來,于是既無人聲,也無蟲語,讓這座宅子在不甚明朗的夜幕下,著幽暗的靜謐。

腳下因持續的蹚水,已經冷得有些木了,嗅覺卻愈發敏銳起來。

既靈微微皺眉,明顯聞到撲面而來的夜風里,腥氣越來越重。

起先習慣地警惕,可等無意中瞥見回廊右側雖泡在水中卻仍郁郁蔥蔥的林木,便心中了然。

通常大戶人家的回廊,都會修在池塘之上,花園之中,想來譚府也不例外。故而暴雨來襲,池塘同花園連一片汪澤,前者于洪水,只留下淤泥泛起的腥氣,后者連被泡,只剩枝繁葉茂的上

胡思想間,回廊已至盡頭。穿過一道月亮門,終于抵達后宅。

之前繞過正堂的時候既靈還在奇怪,為何譚老爺不在那里見他。一般來講,正堂才是會客的地方,尤其這種初次拜訪的,和主人家別說相,連認識都算不上,卻直接被邀到了后宅,于常理不合。

可等到進了后宅,腳下忽然一輕,就明白了。

譚府后宅竟然沒被淹

相較于前庭和中庭,這里顯然又被整抬高了不高了多尺寸既靈算不出確切,只是低頭看著漉漉腳下久違的踏實地面,由衷覺得,譚云山他爺的銀子沒白花。

后宅是主人家寢居所在之地,但在寢居之前還有茶廳與圍墻相隔,既靈跟著小廝去的就是茶廳。

說是茶廳,其實也是一個敞亮的廳堂,比前庭的正堂稍小些,然門窗雕刻繁復,廳布置古樸典雅,也不失為待客佳所。

“老爺,法師來了”下人自既靈報出名號后,就將放在了“德高重”的位置。

話音未落,譚老爺已經迎了出來。

譚老爺今年四十有四,個子不高,人又中年發福,沒風吹日曬過的臉就像一個發面饅頭,但細看能看出五底子是可以的,只是如今生生被了慈眉善目。一緞面華服本該端莊大氣,讓他穿了富貴喜慶,幸虧手里沒拄拐杖,否則這月黑風高的,乍看還以為土地爺顯靈。

“這位就是法師”譚老爺迎出來的時候一臉熱洋溢,可等看清既靈,熱險些沒掛住。先前下人確實說是來了位法師,但他以為怎麼也該是得道高尼或者道姑,結果竟是個黃丫頭。

既靈的蓑斗笠都留在栓于大門口的木盆,此時一襲水衫,頭發簡單梳起,無繁復裝飾,卻趁得面容更為秀氣靈,活一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既靈太習慣這樣的目了,也不客套,直接默念凈妖咒。

只見腰間鈴鐺隨著的低閃出銀,忽地掙系線,浮于半空,驟然變大

譚員外和小廝瞪大眼睛,嚇傻了。

既靈出手掌,口中默念,轉瞬,空中巨鐘變回鈴鐺落于掌心,既靈將之重新系好,這才緩緩施禮,沉聲道:“在下既靈,想必員外已在通稟中知曉了我的份,我便不再多講了。如今妖星譚宅,恰被我所見,那是我與貴府有緣,員外若信得過我,我定不余力驅除妖孽,若信不過我,我立刻離開,從此山高路遠,再無相干。”

這年頭,富甲一方的大戶都會捐個員外郎來做,既靈料定譚老爺也不可能免俗,故開口直接喊了員外。

譚老爺的確是個員外郎,但這種事被說中無甚稀奇,真正把他震住的是突然出現的大鐘和既靈的氣勢,尤其那句“從此山高路遠,再無相干”,怎麼聽都像是“你就算被妖星禍害死了也別怪我”。

譚員外和氣生財一輩子,妥妥慫人一名,當下一臉愧意,語帶熱切:“法師快請進來說話。”

既靈目的達到,心滿意足進門落座,終于在折騰了一晚上之后,喝到了一口熱茶。

既靈是在熱茶下肚,慢慢暖和之后,才想起來還有譚云山這麼一位公子,于是四下環顧,發現對方竟然就坐在自己邊。

從抵達茶廳門口到現在,譚云山始終未發一語,安靜得就像本沒他這麼個人。而譚老爺也沒跟兒子說什麼話,全副心都放在“妖星”上,一個勁兒問有何法可解。

既靈說不出哪里怪異,但就是覺得不對,并且后知后覺,這譚老爺和譚云山的外貌也著實相差太多,即便譚老爺瘦下來,量和眉眼也都不像

“法師”譚老爺誠心盼救命良方,法師卻好像走了神,他只好小心翼翼地出聲呼喚。

既靈定定神,拂去七八糟的心思,重新看向譚員外,道:“那妖星十有八九需要借水而行,所以員外不必做什麼,只要同現在一樣待在后宅,除非萬不得已,斷不要水,剩下的給我。”

譚員外點頭如啄米:“全聽法師的。”

既靈就喜歡這樣好說話的。妖怪作祟,當然只有捉到妖才能了結,不用別人幫忙,但也不希別人添

“爹,云山想隨法師一道捉拿妖星。”

比如這種

譚員外聞言詫異,終于第一次給了譚云山正眼:“你要一起”

譚云山點頭,一直淡然得甚至有些慵懶的聲音,竟鏗鏘有力起來:“為譚家子嗣,保家護宅責無旁貸。法師初來乍到,對譚府各不甚了解,云山雖不通法,但知府形,可隨在左右相輔,助法師降魔除妖。”

既靈想都不用想,斷定譚員外肯定拒絕,誰家親爹會放自己兒子舍犯險,況且又不是真能幫什麼大忙,無非跑前跑后打個雜,領個路,隨便小廝都能做。

譚員外也的確一臉不贊同。

但既靈等了半天,眼看著譚員外從不贊同變猶豫,又從猶豫變下定決心,也不知道心里如何百轉千回的,竟然最終點了頭:“也好。”

也好

這是親爹

譚云山似早料到這個結果,眼底毫無訝異,臉上則長久地維持著毅然,仿佛真有一腔降魔除妖的熱

爺毅然決然,老爺點頭應允,既靈總不能說我不想讓你家爺跟著我,這不說出來尷尬,也容易讓譚員外起疑,最終只得客隨主便,接這位爺跟班。

除此之外,既靈也把話說明,即降服妖星并非一天能的事,要看捉妖者的能力,也要看運氣。譚員外覺得很有道理,確切地說他現在覺得既靈說什麼都有道理,故而立刻邀請既靈住下,許諾整個譚府,無分日夜,隨,什麼時候降服妖星,什麼時候再行離開不遲。

如此這般,一切敲定。

如水,明明雨停了,云霧也散了些,可還是覺不出一點輕快。

被小廝于酣眠中挖起來的譚員外已經被“妖星”嚇得沒一睡意,但該談的都談完,坐在茶廳大眼瞪小眼也不是回事,便來管家,讓他給既靈安排客房,先行休息。

“恐怕不,”既靈起,道,“妖星剛剛宅,正是無頭蒼蠅撞的時候,如果等到它悉了貴府,甚至找到了藏匿之,那就更難捉了。”

譚老爺聞言變,也跟著張起:“那依法師看該當如何”

既靈無半點猶豫:“事不宜遲,現在就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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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譚員外當然喜歡這個提議,但又不知道該如何接話,總不好說那法師你捉去吧,我回房里繼續睡覺。

好在法師是個心的

“員外快些歇息吧,不必擔心,我自有辦法。”

譚員外長舒口氣:“有勞法師了。”而后瞄兒子一眼,頓了下,才道,“多加小心。”

然語氣之冷淡,連既靈聽著都有點替譚云山抱不平。

送走譚員外后,管家差人以最快的速度帶二爺下去更,及至譚云山重新一清爽干燥,才離開茶廳,回去歇息。管家原本也想找丫鬟帶既靈去換掉的鞋,但既靈想到等下捉妖還得,便婉言謝絕,不費那個事了。

很快,茶廳只剩下既靈和換歸來的譚云山,還有兩盞已經冷的茶。

既靈用余看譚云山,后者和先前離開時一樣,面平靜,神態自然,看不出什麼緒。倒是新換的一黛藍衫和重新梳好的頭發,讓他一掃先前的輕浮之氣,多了幾分穩重英武。

自古清難斷家務事,既靈雖滿腹狐疑,也不愿多打聽,思量片刻后,還是講回他倆之間的恩怨:“你既然認定我是騙子,為什麼不和你爹講”

譚云山無奈嘆口氣:“你都祭出大鐘了,我說什麼爹也不會信的,倒不如順著他的意。南墻嘛,總要撞上一次,疼了,才知道回頭。”

既靈挑眉:“那你又自告勇給我做幫手”

譚云山笑:“沒法拆穿你就只能盯著你,不然回頭我爹是醒了,譚府也讓你搬空了。”

讓親爹撞墻,把善意當賊,這什麼破人啊換服也白搭

借著茶廳燭火點燃浮屠香,香縷裊裊而起,立刻散出清淡香氣,聞得人心神安寧,五平和。

“這是什麼香”譚云山好奇地湊過來。既靈懂法上定然帶著一些神奇之,無妖可捉,但唬人足夠了,他沒打算真的幫,然而長夜漫漫,總要找點趣味。

若在半個時辰之前,既靈理都不會理他,但見過譚員外之后,驀地就有點替這位二爺鳴不平。雖然他由著自己親爹撞南墻,但那也是出于“自認為的好意”,其目的是守護家宅,也就是說他心里是放著家人的;可譚員外就不一樣了,無論是同意譚云山幫忙,還是剛剛茶廳里全程的微妙冷淡和疏離,都讓人覺不到那句“可憐天下父母心”。

也許個中有說得通的緣由吧,但既靈只是個外人,無從得知,只單純對比二者態度,泛濫的同心就有點往譚云山這邊傾斜,連帶著臉也就冷不起來了。

“浮屠香,”自譚府門外相識,既靈第一次對著譚云山態度平和,甚至帶上點耐心,“可辨妖氣方向。”

“如何辨”譚云山沒注意既靈的變化,全部心思都放在手中的新奇件上。

既靈一邊目不轉睛盯著香縷,一邊耐心解釋:“若有妖氣,香縷便會朝著有妖氣的方向飄,若無妖氣,香縷徑直向上。”

譚云山鍥而不舍:“要是有風呢”

既靈篤定:“除了妖氣,什麼都吹不浮屠香。”

譚云山:“呼”

既靈:“”

譚云山:“竟然真的不

素未蒙面的妖怪在既靈這里只是出于斬妖除魔的大義,必須捉拿,但譚云山,功以一己之力激起了大開殺戒的心。

說也奇怪,明明眼看紫氣了宅,當時的浮屠香也清清楚楚飄進譚府高墻,可等到既靈在茶廳重新燃了浮屠香,香縷卻哪也不去,就徑直往上,執著地鐘于茶廳房梁。

既靈睜大眼睛在茶廳盯了一個時辰

譚云山陪了一個時辰。

前者雙目通紅,后者呵欠連連。

說實話,看著既靈一,目不轉睛,生生對著浮屠香坐了這麼久,譚云山幾乎要信了,可如今什麼都沒發生,這就非常說不過去了。

“放棄吧,”譚云山起酸疼的胳膊,好言相勸,“姑娘家的,何必熬得這麼辛苦。”

又一支香燃盡,既靈也滿是挫敗和疑

吹掉指尖上的香灰,也學著譚云山那樣,站起來左扭扭右扭扭,果然,關節舒展許多,連帶著也有了聊天的心:“我還以為你會說,放棄吧,反正有我在,你什麼都拿不走。”

譚云山看著既靈不管不顧胳膊弄,全然沒姑娘家的自覺,好笑之余,又覺得難得。世俗禮教給了子太多限制,這也不能行,那也不能做,久而久之,便都了規規矩矩的樣子。笑不齒固然溫婉,可人生一世,若連激時都不能縱,狂喜時都不能放肆,該有多苦悶。

怕也只有既靈這樣在外漂泊自力更生的姑娘,能如此自然灑

“我相信你是捉妖的了。”譚云山這麼想,便也這麼說了。

既靈愣住,懷疑自己聽錯了。悄無聲息過了一個時辰,連都沒見到,這人就信了

“但這世上沒妖,所以你放棄吧,別再追尋這種無影的虛妄。”

“”

就知道。

這人還想讓自己爹撞南墻,依既靈看,最需要南墻的是他

“如果我說我自下山到現在,捉過的妖不下數十只,你信嗎”

“信”

“啊”

“如果你能讓我看見的話。”

“”

妖都收完了,去哪里看

與譚云山談就是個錯誤。

既靈不住地深呼吸,好不容易重新穩住心神,再不理旁邊的家伙,拿出一支新的浮屠香,走近燭臺重新點上。

譚云山坐回椅子,還慢悠悠勸呢:“別浪費了,好聞的香,留下來送我幾”

話未說完,戛然而止。

譚云山瞪大眼睛,只見新燃起的浮屠香似有狂風來襲,香縷在燃起的一剎那便沖向閉窗扇,重重打在窗格的蒙紙上,因無法突破,一撞而散,發出不大不小的一聲“啪”。而后飄來的香縷持之以恒地往窗外沖,接二連三的“啪啪啪”之后,蒙紙竟被打一個指尖大小的窟窿

譚云山驚得忘了呼吸。

直到一個黑影從眼前咻地閃過,譚云山才回過神,定睛再看,大堂早沒了“法師”影。

譚云山反應遲鈍,好在腳程不賴,尋著聲音沒多久便追上了既靈。追上時,后者已在中庭的花園之中。說是花園,也早沒了鳥語花香,甭管多珍奇的草木盡數泡在泥水里,偶爾還能踢到大盆景所用的缸甕。

既靈神嚴肅,不發一語,對于氣吁吁的譚云山無毫在意,就像本沒這個人一樣,目鎖著香縷,腳下則亦步亦趨地跟著,直至來到花園西面的盡頭。

譚宅的中庭占地很大,貫穿其中的回廊也幽深曲折,但實際上布局并不復雜。回廊大仍是連通正南的前庭和正北的后宅,而后西面建花園,東面修池塘。

既靈的腳步在花園盡頭的圍墻底下停住,終于想起旁還一位譚公子:“墻那邊是什麼”

譚云山如實相告:“街上。”

已經到了西面盡頭,再往西,自然就不是譚宅了。

真以為譚宅沒有盡頭的既靈毫無防備,讓這答案打了個措手不及。

譚云山難得占了一回地主之禮,心剛要飄,就覺臉側刮過一陣風既靈竟然上墻了,還是就地而起生蹦上去的

譚云山嘆為觀止,不自覺出聲:“既靈姑娘”

沒等他說完,墻頭上的玲瓏影又咻地一下消失,隨后就是一墻之隔,落水的咕咚聲。

譚云山完全沒有跟著翻墻那種自不量力的念頭,回過神后立刻啪啪踩水地往前跑,以最快速度抵達花園側門,放下門閂,自開啟的門扇中側而出。

從花園到街上,一門之隔,水卻一下子漫到口,好在譚云山健,穩得住,倒是關心不遠那翻騰起的水花:“既靈姑娘,你還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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