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敵他晚來瘋急》3.03

薛瓔頭昏腦漲,一時記不起究竟,但回想那如墨刀刃揮刺劈砍的勢頭,也足以斷定,此刻在三尺外的這名男子絕不簡單。

雖年紀尚輕,可那等拔山蓋世的氣度,一舉手一投足,都似是經年累月,于刀山火海中一斧一斧鑿出來的。

這人既非等閑,又出現在窮途末路時,雖救了,卻也顯然跟蹤在先,未必就是良善。是大風大浪里防備慣了,對緣由不明的接近,先就習慣往壞想,所以仍保持著警惕。

薛瓔把氣勻了,起地將魏嘗鎖在余里,一面仔細收攏匕首與袖箭。

魏嘗卻是明正大地在看,見作間擰了擰手腕,稍一慌神,跟著爬起來問:“弄疼你了”

薛瓔搖頭:“先離開這里。”

并非問清他姓甚名誰,緣何出現在荒無人煙的雪山,又為何跟蹤,而是眼下時機不對。雪狼在冬季大多群結隊地覓食,這附近絕不止剛死了的那三頭。有什麼話,也得留好命再說。

魏嘗點點頭,撕了截袖裹纏淌的小臂,“鏗”一聲將劍回鞘,正想抬腳卻驀地一滯。再看薛瓔,的神也凝重起來,顯然一樣察覺到了腳下震

嚓嚓,嚓嚓。是余下的雪狼被同胞的味引來了,這回怕有二三十頭不止。

如此陣勢,正面相遇,只有被生吞活撕的份。

薛瓔聽聲辨位,迅速判斷狼群來,轉要撤,卻被魏嘗拽住了袖,朝另一個方向帶去。

“兒子還在那邊。”他飛快道。

這話講的,倒真像兒子似的。薛瓔一噎,卻因方才恩于人,且眼下迫,并未推托,只將袖從他手中出,一面跟著他向前疾奔。

其實這種關頭,往哪兒跑都一樣是絕路了。

烈風如刀,凌遲般往臉上割,后狼群追趕的靜卻愈發響亮。魏嘗沖蘑菇似的蹲在前邊的魏遲高喊一句:“阿郎”

魏遲回過頭,一眼見大片通的狼跟在阿爹后瘋躥而來,驚出“哇”一聲,猛地跳起。

魏嘗一把撈起他,夾件似的將他夾摟在腋下,停也不停繼續前奔,見一旁薛瓔步子漸緩,似力不濟,著道:“到我背上來。”

停頓下來浪費時辰不說,他背一個抱一個又能跑多快

薛瓔搖頭,咬咬牙勉力跟上他的步伐,一邊抬手向自己的襟。

的小側,掛著一枚竹哨。

竹哨一響,可能引來援兵,也可能引來殺手,所以不到萬不得已,一直沒打算使。但眼下已是必死境地,落到人手里興許還有轉圜余地。狼卻沒有。

一把拽出竹哨,吹響了它。

幾乎是下一瞬,三人左手邊一面斜坡的坡頂便現出一道赤甲影。對方現如此快,應是在聽聞哨響之前便已察覺狼群靜,先就在往這邊趕了。

薛瓔見狀重重吁出一口氣,腳下步子放慢了些。

魏嘗尚未弄清究竟,就見頂上那人回頭喊了句什麼,十幾名甲胄披的男子便齊齊涌來,拔劍扎地穩住形,從坡頂一到底。

當先一人見一頭雪狼將將就要追上倆人,在半道便張弓拉箭,穿了那牲畜的咽,然后揚個手勢。

十幾人落地后一個字沒有,立時在薛瓔與群狼間站銅墻鐵壁般的一線,前后不過幾息,便已與狼殺開。

薛瓔息著停了下來。

魏嘗跟著止了步,大約猜到這些人是下屬,不由心頭一震。

這批人手了得,整肅相當,尤其打頭那個箭的,燃眉關頭也似磐石,有條不紊發號施令。

如此陣容,絕非尋常打手,倒像訓練有素的兵。可究竟是何等份,才差使得了這般雷厲風行的鐵軍

他抱著兒子,驚疑不定地瞧了薛瓔一眼。

薛瓔正盯著羽林衛與群狼的戰況,提聲道:“傅”將臨到邊的“中郎將”三字吞回,改稱“護衛”,然后道,“邊殺邊退”

傅洗塵聽不愿暴份,便也不以“臣”自居,回道:“小人明白”說罷一腳踢開一頭死狼,劈了幾刀殺出重圍,點了個人一道奔向

上盔甲跡斑斑,想來已在山中廝殺半日,到了跟前極快地道:“小人先護您出山。”

薛瓔盯住他:“阿羽還在山中。”

傅羽雖為,卻另有一層份,即是長安傅家養,說來也算傅洗塵的妹妹,所以這事理該第一時刻知會他。

然而傅洗塵目一閃過后,依舊風雨不地重復:“小人先護您出山。”

薛瓔便沒再與他費口舌,扭頭看向另一名羽林衛,代他立刻捎上兩個人,一道去山中找傅羽。

侍衛當即領命離開。轉而又看魏嘗,見他出神地瞅著傅洗塵,不知怎麼了迷似的,疑問:“公子作何打算”

薛瓔的意思是帶魏嘗一起走。若他確為良善,便是的救命恩人,理當重謝。若他另有所圖,如今既已與下屬會合,便也不懼事,反可借機將這號很可能來頭不小的人打探清楚。

因為就在方才見到傅洗塵的一剎,已經記起自己在哪見過那柄劍。

但魏嘗卻回過眼,擱下兒子道:“狼太多了,他們未必撐得住,我留下一起斷后,勞煩姑娘先帶犬子走,待我出山便來接他。”

魏遲一駭,一把圈他大:“阿爹要死一起死”

“誰要死了”魏嘗剜他一眼,說了句“聽話”,悄悄在他掌心輕撓暗示一下,繼而提劍殺進了狼群。

薛瓔并未注意到魏嘗的小作,見他主意已定,便也沒瞻前顧后,指著他,挑了名近前的羽林衛吩咐:“務必保護好此人,將他活著帶給我。”說罷轉離開。

一旁魏遲撒了似乎還想去拉著爹,被形健碩的傅洗塵像拎小一樣拎了起來,強行帶走了。

日頭偏西時分,三人終于順利出山,到了附近一座簡陋的驛館落腳。傅洗塵將半道累得一睡不起的魏遲扛進廂房安頓,而后吩咐館中下人給薛瓔送食送水。

薛瓔將一應吃食驗過毒,匆匆用上幾口便了凈房洗漱,準備理左肩傷口。

此行只捎了傅羽一名侍從,眼下沒人伺候,也不放心外人,便一切自理,褪下衫后踩浴桶。

熱水一剎從足尖漫上,激得僵冷發的雙一刺一刺地疼。極力忍耐適應,半晌才緩過勁來,靠在了浴桶邊緣。

這一趟北上倒真可謂狼狽不堪。

份,本不該輕易離都。此次新歲元月來到北地,全出于阿爹,也就是先帝的命。

先帝是在去年初春病逝的,臨終當夜,曾將喚到榻前,說龍床暗格藏有半捆簡牘,上邊記載了關乎大陳社稷的策論,可對當今大陳大有助益的另一半卻失了,得由去到衛國拋頭面,才能引出線索。

屆時,微服或公行都無妨,只切記不可過早,必須在來年開歲后。

衛國是大陳境的諸侯國。薛瓔遭人追殺,正是在訪了衛王宮,離開衛國邊境之后。傅羽昨日也是因此才對衛王生疑。

浴桶里的水很快涼了下去,清洗,理好傷口,束整裝,來候在房外走廊的傅洗塵,問他雪山那邊來消息了沒。

傅洗塵說“尚未”。

薛瓔點點頭,跽坐在一方鋪了厚毯的獨榻上,捧起跟前長條案上一盞熱茶,抿了一口,垂眼道:“倒是差點就喝不著這樣的熱茶了。”

傅洗塵知心緒不佳,卻不曉得如何寬,憋出一句:“殿下吉人自有天相。”

“也不過是弟兄們拿命換來的天相。”

傅洗塵就又憋不出話了,頷首垂目在旁,恭敬默立著。

幸而也轉了話頭:“中郎將也以為,這次的殺手是衛王指派”

“不是。”

“那是誰”

“微臣不敢妄言。”

不敢妄言,便說明他已猜到究竟。

薛瓔一牽角:“這次機會難得,既已出手,便不會輕易罷休,恐怕還有后招。”

“微臣今早已向鄰城求援,”傅洗塵眉頭蹙,“但直到眼下都未有回音。”

“消息被截了。”薛瓔面上毫無意外,也不見憂,似已有應對之法,轉而問,“今日山中那對父子,你可認得”

“微臣不認得,但”

“見過那柄劍”

傅洗塵點頭:“是前幾日隨您訪衛王宮時,在王殿所見。”

這話恰好印證了薛瓔的記憶,問:“那劍什麼來頭,為何被供奉在王殿上”

“此劍名澄盧,是衛王室世代相傳、象征正統的寶。”

也就是說,這劍屬歷代衛王佩劍,絕不該落在旁人手中。

稀奇:“這兩天,衛王宮可曾傳出寶劍失竊的消息”

“并未聽聞。”

這倒也不奇怪。那傳國璽一般的寶劍,即便失竊,想必衛王一時也不敢聲張。若有所思片刻:“隔壁那孩子醒了嗎”

傅洗塵說“沒有”,正去將魏遲拎來,忽聽叩門聲,三長兩短,再三長。

薛瓔給個眼示意他開門,見來人正是前頭在山上得了囑咐的那名羽林衛,里便卸了劍,屈膝跪下:“屬下無能,有負殿下所托,那公子墜了懸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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