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敵他晚來瘋急》20.20

見他青著個臉,攥起把遮雨的簦笠,起便回院,薛瓔在后頭提醒:“府上沒有醍醐。”

他站住了回頭,賭氣似的說:“那清水沐發也湊合。”

薛瓔好笑道:“行,你去吧。”

說完,瞥見一旁魏遲像犯了困,一顆腦袋啄木鳥似的往下一點一點,便又補上一句:“順帶把魏遲也帶回去。”而后就轉頭吩咐下人拾掇干凈幾案,自己則掀開腳邊一只盛滿竹簡的木匣子,預備翻看試題者答案。

魏嘗見狀卻又忽然止步不了,直勾勾瞅著手上作。

那個匣子里,裝著的都是他的生死大敵。若他逞一時意氣,就這樣離開,豈不給他們趁虛而的機會

大事者,怎能連這點忍都沒。

他吸一口氣:“長公主。”

薛瓔已經看起竹簡,眼皮都沒抬,隨口道:“熱水干帕豬苓皂角,找有刀。”

魏嘗頓了頓,往靠近一步:“我想了想,興許這些人的答案比醍醐有用,能我靈乍現也說不定。”

薛瓔這下抬起了眼皮,彎彎角道:“魏公子如果想看,可以直說的。”

“哦。”他朝點點頭,“我想看,可以嗎”

搖搖頭:“不可以。”

“”

魏嘗嘆口氣,低頭拍拍魏遲:“走了。”

魏遲困得迷迷糊糊,眼都瞇沒了,慢吞吞爬起后卻還記得揮揮手:“薛姐姐明天見。”

薛瓔朝他點點頭,見他垂著個腦袋費力邁過門檻,稍一皺眉,提聲道:“你倒是抱著他走。”

這話是在跟一旁魏嘗說。

魏嘗回頭“哦”一聲,一把抱起了魏遲。

魏遲摟住他脖子,上他的臉便睡得不省人事。

待倆人離開,薛瓔吩咐下人闔門,挑燈翻起竹簡來,不意小半個時辰后,門外傳來通稟聲,說魏公子再次求見。

頭天搬公主府,這人便如此魂不散

薛瓔著映在門上的一片碩大影,眉心,最終還是說了“進”。

魏嘗似乎剛沐浴完,上一皂莢氣息,頭發并未全然束起,只以一玉簪松松散散挽著,倒襯得他這副棱角分明的面孔和些許。

薛瓔瞥他一眼:“灌頂了記起什麼來了”

這時候要說記起什麼來,豈不太巧。魏嘗搖頭說“沒有”,果不其然聽道:“那來做什麼”

“我”他實話實說,“我睡不著。”

薛瓔又好氣又好笑,還沒開口,便聽他正道:“長公主忙自己的,我就在這兒坐坐,不擾你,困了便回。”

也便懶得再多話,扶著太點點頭,示意他請便,隨即繼續低頭看手中竹簡。

魏嘗挑了個不至于窺見竹簡、惹不快,但又能夠盡觀賞的位置,挪了張憑幾倚靠下來,不料一晌過后,見忍無可忍抬起頭,道:“魏公子,你這眼刀是要將我剜碎末子”

他忙正襟危坐起,將目放去別

屋里沒有別人,四下很快靜默下來。薛瓔重新低頭專注于竹簡,約莫一炷香過后,翻見一個有些悉的名字:張純青。

回憶了下,記起究竟,順問:“你見過張純青吧”

魏嘗不妨忽然與自己說話,整個人一抖,大為振,聲洪亮道:“回長公主話,見過上次招賢會,他憑證的時候”

夜已深,薛瓔給他這朝氣蓬的答應聲一震,也不知他哪來的興勁,滯了滯才道:“多大年紀”

“二十七八。”他說完心生疑竇,“莫不是他答上了長公主的問題”

薛瓔捻起一塊竹簡:“你來看看就知道了。”

魏嘗心道不能啊,將信將疑上前去,在對頭跽坐下來,接過竹簡,一目十行看完,神和緩下來,說道:“這不是答非所問嗎”

薛瓔點點頭:“但答得很有意思。”

有意思。趁此可得長公主青眼的機會,滔滔不絕說了滿篇,卻與問題毫無關聯,純粹闡述自己的學見解,稱大陳現下奉行的法家學說與黃老之道已然過時,鞏固皇權所需的,應是儒

魏嘗冷哼一聲:“投機取巧。”

薛瓔覷他:“魏公子不也是嗎”說罷從他手中過竹簡,免他給掰斷了,回頭收進一個小些的匣子里。

他見狀來不及剖白自己,忙問:“你要聘他仕,召他府,也賜給他一個別院”

薛瓔心道當然不,什麼人都往府上帶,當這兒是贍養老人孤兒的孤獨園不。可見魏嘗如此反應,臨到邊的“不”字卻又吞了回去,點頭道:“可以考慮。”

魏嘗定定看:“他說的這些,我也懂。”說罷唯恐不信,又補一句,“真的。”

薛瓔笑笑:“你還是先把該記起來的記起來吧。”

他噎住,撐額歪靠在對頭,面頹喪。

他怎麼記起來呢。那簡牘,原本就只有半篇而

已。

三十年前,陳高祖與他達易,意圖用陳國巫祝的通天之,換他助陳統一世,并承諾在這過程中,絕不衛地子民一分一毫,令衛人永封國。

他知道這個承諾是陳高祖真心所言,但將來的事誰說得準登臨皇位,為人上人,嘗過生殺予奪的滋味,誰又能保證一不變,依舊遵守舊諾

所以他耍了個心機,在撰寫完策論后,往后頭加了幾行字,假作它尚有下半篇的模樣,而后告訴陳高祖,他將帶走另一半簡牘,唯有待他去到后世,瞧見衛地子民盡數安好,才會將它出。

當時為迷巫祝,他確實將半捆簡牘與澄盧劍一道縛在了腰間,但那里頭實則空無一字,早在遇見薛瓔前,便已被他埋進雪里銷毀。

魏嘗當真變不出,也編不出另一半簡牘。

天下備超世之才者可有幾人他能在當年世形勢,助陳兼吞諸國已屬不易,又豈會真料到大陳建朝后種種政治走向

是陳高祖將他想得太無所不能,以至薛瓔也被誤導,為了半捆并不存在的簡牘勞神費力。

可他偏又不能說出真相。

薛瓔見他一副苦大仇深,很是挫敗的模樣,原本想趕他回一邊去的,一張到底沒出口,便隨他坐對頭了。

這邊繼續翻看剩余的竹簡,大半個時辰后,忽聽對頭傳來有些重的氣聲,抬頭一看,才見魏嘗撐著腦袋睡著了。

這倒也不奇怪。眼下已近三更,是白日睡多了才覺神奕奕,他卻早該歇了。

薛瓔想他回去睡,了聲“魏公子”卻見他毫無反應,再兩聲,還是失敗。

皺皺眉頭,探上前一些,準備拍他肩,手剛出卻注意到他額間沁出的細汗珠。

魏嘗雙眉蹙,額角青筋突突直跳,似在做什麼不好的夢,微一蠕,模模糊糊說了句什麼。

薛瓔知道自己此刻若是窺聽,著實不上道,但對魏嘗此人的好奇,從與他初遇起始便不曾停下過。

聽他夢囈,無疑是個絕好的,探知他的機會。

左右也不是什麼良善之輩,不上道就不上道吧。

薛瓔猶豫一瞬后便繼續探往前,把手撐在幾案上,將耳朵湊近了他的,聽他說出一個“慢”字。

慢什麼

想了想,還打算湊近一些,卻聽他重呼吸驀然一滯。

薛瓔立即撤步后退,可還未來得及退到安全距離,就被反應極其敏銳的魏嘗一把攥住了手腕,一陣天旋地轉的翻覆過后,整個人便背抵幾案,被他牢牢鉗制在了下。

一旁竹簡嘩啦啦散了一地。小幾突然承載起兩人之重,發出“吱嘎”一聲響。

外頭傳來下人詢問:“長公主”

薛瓔給這力氣比牛大的撞得生疼,擰著眉勉力答了句:“沒事,不必進來。”

魏嘗卻盯著愣住了。

他在睡夢里到誰靠近,下意識覺是威脅,本忘了今夕何夕,自己又在何,眼下才清醒過來,解釋道:“我我睡迷糊了”

薛瓔理虧在先,當下也沒怒,只說:“還不松手”

他趕松了一對手腕,微微抬減了的負重,卻沒徹底爬起。額間一顆汗珠因這番作順鬢角下,落在,暈開一滴灰漬。

魏嘗被這畫面與姿勢惹得心如鼓擂,正是心猿意馬時,忽覺下腹一陣涼意。

他低頭一看,就見薛瓔的膝蓋正照著他某個很脆弱的位置,似早前制于他時便已擺好了這般防姿勢。

“魏公子”的膝蓋上抬了一分,以示威脅。

他忙一個翻離開

薛瓔輕吁一口氣,起整理被散的發髻。

魏嘗背過去,渾燥熱得看都沒法看,生怕瞧出端倪來,半晌才在一片死寂里恢復些許平靜,問:“長公主怎知,該踹踹哪里最有用。”

薛瓔心底一陣恨鐵不鋼。

本來你不開口我不開口,這一茬不就揭過去了,他非又提做什麼。

撿竹簡掩飾尷尬,邊穩著聲道:“我習過武,當然清楚人關節何脆弱。”

魏嘗也跟著蹲下幫一摞摞收拾:“你是孩家,又貴為公主,為何習武”

這問題他早就想問了,卻見薛瓔神一黯:“你問得太多了。”

他只好“哦”一聲:“又冒犯長公主了。”完了道,“不過長公主方才也冒犯了我。”

大有扯平的意思。

薛瓔卻鎮定而大方地承認:“你說夢話,我隨意聽聽而已。”

瞧瞧,這理直氣壯的模樣,從前寄他籬下,何曾這般與他說話,如今當了就是不一樣。

他試探道:“聽見什麼了”

薛瓔邊往幾案上擱竹簡,邊面不紅心不跳地扯謊:“快。”

“”

魏嘗心底一駭,他他當著薛瓔面,做了與“這樣那樣”的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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