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鸞後知後覺地對上了鬱琤那雙黑眸。

他的眸裏映著火，亮地朝來，倒像是期待著什麽事發生一般。

頗為臉熱地轉開目，可腦海裏卻是些揮之不去的恥廓……

不是沒與他坦誠相見過。

但畢竟要麽熄燈要麽床簾落下……之後的事都是在黑漆漆的環境裏發生的，應付他都應付不過來，哪裏能真的看清楚什麽。

所以方才驟然一瞥的衝擊力確實有些不輕。

玉鸞不得不承認這個大畜生的材確實極好……

“咕——”

玉鸞的肚子了一聲。

一香味從火堆上傳來，鬱琤料理過的兔烤得香皮脆。

他從馬背上的皮袋裏拿了個紙包往上撒了一層褐的末，帶著辛辣的香味就更令人食指大。

玉鸞掩著肚子站在一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鬱琤抬眸看向，“了？”

他撿起自己一件外隨手鋪在地上，讓過來，玉鸞這才遲疑地走到他旁的位置坐下。

“郎君……”

有些尷尬，他卻像是不記得方才氣跑了的事，直接將一塊烤好的兔遞到手裏，讓先吃。

玉鸞手接過，臉微微緩和，“多謝郎君。”

他對道：“沒有人的時候，你可以我的小名。”

玉鸞咬了一口熱騰騰的兔，滿心隻有好，好冷，好想回家，對他的小名並不是很興趣。

但吃人，隻好又鬆開了，聲問道：“郎君的小名？”

鬱琤說：“你可以我狻奴。”

“狻奴？是傳說中喜歡吞雲吐霧的神狻猊？”

聽說以前有藩國進貢過一頭獅子，便同前人記載的狻猊模樣幾乎一致。

鬱琤點了點頭，又頗為嚴肅地告訴，“隻可以沒人的時候這樣我。”

譬如榻上的時候，又譬如現在，他都可以大度準許這樣喚自己。

玉鸞卻遲疑著，“我不怪郎君就是了……”

他這樣前前後後折騰，非得要彌補，還讓他小名，多半也是為了放下段同揭過這件事。

但在村子裏時隻有那些把孩子當心肝的人才一口一個狗奴獾奴的著。

阿奴這樣堪比心肝乖乖的小名自然也得是極親的人才可以的……

玉鸞一想到自己一口一個心肝乖乖的語氣他“狻奴”，便覺得手臂上生出了細細的皮疙瘩。

“郎君……我吃飽了。”

心不在焉地吃到胃裏有了飽脹之便停了下來，隻是吃這兔時，總莫名地覺有什麽東西盯著自己，待抬眸不經意地往邊上瞥了一眼，才發覺鬱琤那匹通玄黑的坐騎靠在樹下休息，那雙瑩瑩的大眼睛一直盯著這裏看。

玉鸞問道：“聽說越是厲害的馬便越是會吃，玄君它吃嗎？”

說到自己的馬，鬱琤眼裏更是得意。

“那是自然，它不僅吃，它還飲過人……”

玉鸞果真一臉稀奇，看了一眼手裏的兔，對鬱琤道：“那我將吃剩下的喂它？”

鬱琤將手裏的拿來，“這塊有些柴了。”

玉鸞心說不愧是玄君，柴了一些都不肯吃嗎？

然後就瞧見鬱琤把這塊有點柴了的自己吃了下去。

他吃完骨頭扔回火堆裏，“馬是草食畜生，這世上哪裏會有吃的馬？”

玉鸞麵遲疑。

玄君“呼哧”了一聲，甩頭開始扯綁在樹上的韁繩。

它跺著蹄子似乎開始煩躁不安起來，“呼哧”個沒完沒了。

鬱琤皺了皺眉，將另一半沒吃過的兔丟了過去，玄君一口咬了下去，大口大口地咀嚼了起來。

鬱琤見狀隻冷哼道：“真是個反複無常的畜生……”

玉鸞：“……”

他說的其實就是他自己吧？

吃完了東西，玉鸞去河邊將手洗幹淨。

今晚便隻能將就著在這河邊歇腳一宿。

守夜時鬱琤忽然問：“我今日打了董石樟，你是不是怕了我？”

他不是沒有察覺到眼睛裏一閃而過的恐懼。

玉鸞幹手上的水漬，低聲道：“郎君打小就不是什麽好人，被人害怕又有什麽好稀奇的。”

鬱琤朝看去，“我時便出落的龍章姿，芝蘭玉樹，更是俠肝義膽，怎會不是什麽好人？”

玉鸞問他：“這就是郎君大冬天地把薛公子從家裏出來丟河裏的理由？”

鬱琤一聽，頓時滿臉慍怒，“胡說八道，這是誰說的？”

“是……薛公子說的。”

鬱琤聽是薛荏，忽然又一聲冷嗤，“那是他妒忌我，想要刻意在旁人麵前詆毀我罷了。”

“薛荏年中劇毒，一直弱多病，也人查不出什麽來，虧得是我當初把他背出來丟河裏去，他才哭著逃回家去上吐下瀉，讓郎中發現了嘔吐裏的毒素。”

薛荏被人下毒，起初家裏人不是沒有懷疑過。

但他們查過了他的飲食以及起居用品，卻始終沒有查出任何問題。

直到郎中在他的嘔吐裏發現了分開食用不會有毒，而合起來卻是慢劇毒的東西。

玉鸞聽到很是詫異。

沒想到他和薛荏還真是過命的。

玉鸞憶起薛荏那天眼裏閃過的戲謔，終於明白自己是被耍了。

微微不自在，立馬改口誇他，“郎君年這般出，想來郎君日後的孩子定然也同郎君一般，聰明靈秀，討人喜歡。”

鬱琤挑眉，“你也這麽覺得？”

玉鸞點頭，“郎君天生貴命，子嗣定然也延續鬱氏榮，並非尋常人可比……”

說的是好話，可鬱琤聽了卻並不是很高興。

他天生貴命，那是什麽？

這樣說的好像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他的語氣若有所指：“倒也不一定是天生貴命，就好像有些尋常子雖然份卑微，但即便做了可靠之人的妾室，也一樣不輸給尋常人家的正妻。”

玉鸞彎了彎，“那是自然，不過我沒想過。”

玉鸞若是願意為權貴之妾，何必要背地裏忤逆桓？

直接跟著桓一起造反，豈不是一樣可以得到榮華富貴？

鬱琤聽著眉頭愈，“這是為何？”

玉鸞不明白他怎麽突然好奇這個，便隻好說：“妾可以被隨意發賣，我若為妾，若是惹得家主不快，豈不是隨時都會被轉手賣了？”

鬱琤卻驀地直起了背，口吻愈發較真，“你怎知你家主不會舍你多些寵，萬一他答應你絕不會賣了你呢？”

玉鸞莫名其妙道：“那也不行，我這個人做了妾隻會後院不得安寧，想要想要侍奉主母更是不可能！”

鬱琤隻覺得心口陡然一窒。

他竟然不知道要如何反駁……

他沉默片刻，問：“那倘若你未來的家主許你特權呢？允許你可以不侍主母？”

玉鸞覺得他這話好生浮誇。

他裏的家主真要這樣，可就是個寵妾滅妻的大混賬了。

玉鸞懶得同他爭辯，隻心不在焉道：“便是如此，我大概也不會是個安分守己的人吧……”

知道自己的想法很是大逆不道，這樣的話出名門的子是萬萬說不出口的。

時下的子以不妒賢惠、多子持家為德，若反其道而行之，堪稱為惡行，甚至會令家族蒙。

但玉鸞卻無所顧忌。

鬱琤往火堆裏添了幾撿來的幹樹枝，心裏頭一回有些不知所措。

怎麽辦，這個人看上去這麽惡毒，話裏話外都流出對未來主母深深的妒忌與敵意……

這是想自己心搖？

鬱琤暗暗搖了搖頭，可也不想想，他是那種寵妾滅妻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