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微涼，人影淡淡。

回到客棧中，荀宴了鼻梁，有些許暈眩。

席間酒水大部分被吐了，但仍有些中，此時酒意上湧，都輕了起來。

他倚在凳上，神懨懨地看了鍾九一眼，“林瑯呢？”

“他去煮醒酒湯了。”鍾九走至他後，練地給荀宴按起太。

他跟隨公子五年，清楚公子不勝酒力，難得飲一次還好，若接連飲酒，必要頭疼。為此他專程向大夫學了幾招，緩解酒疼。

荀宴嗯了聲，語調難得有點懶洋洋的意味，目掠過靜楠。

小孩得了夜明珠，正是新奇的時候，將它捧在掌心看了又看，敲敲打打，甚至有嚐一口的想法。

像這般大的孩子，見到好奇的件，大抵都想放口中嚐嚐。

荀宴招手，“過來。”

捧著夜明珠，靜楠乖乖走來，對他獻寶一般，雀躍道：“會發。”

屋隻燃了一支短燭，昏暗無比，夜明珠的芒便尤其人。

鍾九笑，“會發的有許多人喜歡，圓圓可要放好了。”

“嗯。”靜楠認真點頭，將夜明珠放進了小荷包中。

荷包畢竟由布製，如何擋得住珠，頃刻間，靜楠腰間都亮了起來。

手去擋，又從指出，令鍾九連連忍笑。

荀宴見狀，了腦袋，掌下卻並不順，有些紮手。

摘掉帽子一看，原是溜溜的小腦袋發了芽，長出了簇簇新發，由於太短，得很。

像個小刺蝟。荀宴腦中閃過這個想法，不由莞爾。

他手往下，了小孩臉蛋，的，可人，像糯米團兒。

荀宴手指微，又了把。

恰時，酸辣的氣味傳來，林瑯做好了醒酒湯，他門時未看荀宴，徑直把湯遞給了鍾九。

而後，老實地守在一隅，半個字也不多說。

共事了幾日，鍾九也大致清楚。這個年方十二的年行事低調，不擅邀功，為人也很有些冷淡，不怎麽與同僚來往。

唯一上心的，約莫隻有被公子托付給他照看的圓圓小師傅。

依鍾九來看，有些像當初京不久的公子。

遊離於眾人之外，前牢牢立了一堵牆。

喝過醒酒湯，荀宴令鍾九帶小孩去睡，單獨留下了林瑯。

“你悉夔州，有件事你可勝任。”荀宴掀眸，漫不經心道，“但做不做，由你選擇。”

他半張臉頰在暗，神不定。

林瑯半分猶豫都無，直接回道：“任憑公子吩咐。”

****

靜楠有幾日未看到荀宴了，平日和寸步不離的林瑯，亦不見影。

偶爾，眾人夜間匆匆歸來，俱是滿風塵，或有傷之人，都被迅速無聲地扶了進去，未曾吵醒。

所有人似乎都忙碌起來，無暇照看靜楠，隻將的一日三餐托付給了客棧。

好在，小孩本就會照顧自己。

清晨，朝初升，暖過窗墉照進小床。

線惱人，床榻上的小孩翻了個，將腦袋埋進了被褥中，試圖遮擋住無不在的。

穿著杏裏，乍看上去像個杏小團子。

在白月庵靜楠從不賴床，庵中人都起得早，晚了便沒有飯吃，現今對這事算無師自通了。

哐哐步伐聲響起，是其他客人起了，這時該是去用早飯的。

又是一陣吵鬧。

靜楠終於迷蒙地睜眼，手了，坐起，呆呆地著牆壁。

“小客人，該用早飯啦。”房外，跑堂喚，“今兒有米糕呢。”

一聽米糕，靜楠瞬間清醒許多，立刻趿鞋下床，穿，洗漱。

噠噠往下跑時，跑堂已幫占好了座，循聲看去，登時忍不住笑了。

小客人帽子沒戴好，歪歪斜斜地扣在腦袋上，幾乎蓋住了一隻眼。

“放心，米糕給您備著呢。”跑堂順手給戴好帽子，順手遞去水煮蛋，“米湯剛盛的，喝得時候可別急了，當心燙。”

靜楠點點腦袋，清脆道：“謝謝哥哥。”

在客棧待的這段時日，早同客棧一幹人等混了。

筷前，靜楠左右了眼，跑堂便道：“其他人一早就出門了，囑咐小客人自個兒吃呢。”

靜楠喔一聲，倒也不怕，一人坐在小桌上，慢慢用早食。

已經到了該吃些食磨牙的年歲，菜碟上放了紅的蘿卜，味道微甜，是從西域傳來的，因胡人之故，時人稱之為胡蘿卜。

靜楠很喜歡啃胡蘿卜，小小的一，常當做零，留在飯後吃。

無人陪伴的日子，小孩自己也過得很有條理。

用飯後，先蹲在客棧後院看了會兒豢養的小兔子。巳時，轉道回房讀千字文，中途讀累了，便去後廚幫大師傅們舀水添柴。

大師傅們很是喜，每每見了，都要塞糖塞糕點。

可以說，荀宴他們都不知道小孩如此得人心，在客棧竟混得“風生水起”。

客棧掌櫃見了幾度稱奇，如果這孩子不是客人，都想留下來當個吉祥。

再次讀了遍書，靜楠從高凳上跳下，跑至水盆前照了照。

帽子戴在腦袋上的覺不一樣了，有些的，睜著眼睛認真看，終於發現頂上那一圈短短的頭發。

認得，那裏每次長了頭發，師傅都要給剃掉。

此前馬氏教導還俗後不能再喚人施主，但無人教要蓄發了。

小孩又了，眨眼。

正想去找東西把它剃掉，房便來了人，是那些護衛之一。

他們的事已經初步解決，此來是迅速退房，再帶離開。

漢子道：“圓圓小師傅有行李沒？收拾收拾，就要走了。”

靜楠的行李，無非是馬氏給的玩，另加一個小荷包罷了。

小跑過去，直接取了袋子跑回，仰首道：“好了。”

漢子忍俊不，將東西都接過，再用另一隻手抱起，“走嘞。”

這群護衛出自京臺大營，由荀宴親自挑選，行力十足，除結賬的掌櫃，竟無人知曉住了多日的客人離開了。

一刻鍾後，靜楠現一艘槳船中。

槳船便是車船，船棚無人撐駕，船有車，腳踏可行。

閑暇時，便有達貴人乘車船遊湖，水軍作戰時亦可為戰艦，極其方便。

足下的車船明顯經過改良，旁設了兩，每四楫，隻需二人，便可日行數百裏。

用上這艘車船，荀宴明顯是想快些回京。

靜楠被放在艙中，設了小窗，就在窗邊，俯瞰水麵。江中波瀾起伏，水流輕輕撞擊船，細微還能窺見魚兒遊，波粼粼。

江畔清風拂麵而來，和著岸邊依依柳絮飛花，落在了水麵，隨波漾。

登時被迷住了，久久都未移開視線，小小的影立在那兒，倒了江石。

荀宴等人邁艙中，便看見了一個小呆子。

他們剛從夔州城中趕出，一刻鍾前才甩開追兵。

這時候，想必九田正是震怒之中，想方設法追殺他們。

幾人本都在凝眉沉思，見這模樣頓時沒忍住，微笑意。

“幾日沒仔細瞧過，圓圓小師傅好像長大了些。”鍾九道。

再看了看，瞬間改口，“不對，是又胖了些。”

又，這個字便很微妙。

連手臂傷，麵蒼白的林瑯都彎了彎，還好小孩沒聽到。

靜楠回頭，看見他們，雙眼登時亮起來，第一個跑向的竟是林瑯，“哥哥！”

的音，令人心都化了。

鍾九醋了，論結識的日子，他們才應該同小孩更吧？難道是因為年紀大了，小孩更喜歡年歲相近的？

林瑯手扶住，習慣要從袖中掏糖，恍覺換了裳，糖早沒了。

他轉而了靜楠腦袋，小孩乖巧站在那兒，一副依賴模樣。

鍾九嘖嘖稱奇，林瑯這冷淡的子，竟意外得小孩兒喜歡。

他看向荀宴，見公子仍是神態靜穆，辨不出緒。

這時，船一陣晃，開始加速了。

岸邊景飛快後退，江麵水浪迭起，以極快的速度駛離夔州。

三人在艙落座，手中各自拿了一本賬冊。

這是林瑯潛伏九田府邸拿出的，他的傷也是因此而來。

九田行事雖謹慎，但他有個致命缺點，貪功自喜，自視甚高。

不然，便不會因荀宴的傲氣，而特意在他麵前炫耀藏寶之。

那日借著酒意，荀宴迅速環視一圈庫房，猜測裏麵應當有暗室。因為以他對九田的了解，此人不大可能將賬冊和寶分藏。

值得一提的是，林瑯拿出賬冊時，順帶裝了一匣夜明珠。

荀宴問他用意，他隻道：“我覺得總會有用。”

他所言不錯，對於這匣夜明珠，荀宴確實想到了它的用武之地。

但眼下更重要的，還是這三本賬冊。

封皮一致，字跡一致，但員名單和記載的賄賂之都有差別。

真賬冊隻有一份，另外兩份顯然是九田以防萬一做的假賬本。

“全部呈便是。”鍾九道，“真實與否，自有戶部去查證。”

荀宴沉不語，半晌，忽然看向靜楠，“腦袋怎麽了？”

原是小孩坐在他們邊不如以往安靜，總要時不時一腦袋，作不大，總歸引人注目。

靜楠仰首看向他，指著腦袋，頗為苦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