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裏林瑯再如何老，說到底也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年。

他和靜楠的年歲加起來，都比不上在座諸位。

小年稚些無可厚非，其實也無人真正笑話他，隻覺得他和小孩都天真可罷了。

看著看著，即便是氣三弟一把年紀還不正經的鍾家老大，都不由笑起來。

場後，方覺赤子之心真貴，希他們這樣的單純能多些時日。

因著這段曲，畫舫中氛圍莫名變得格外融洽，眾人含笑間，自有一無言的默契流淌其中。

鍾家幾個兄弟想：邊能帶著這樣的小年郎和小姑娘，荀家阿宴此人，也許並非如他們所想的那般自傲淩人。

心存偏見，以致他們以前都不曾接、了解過他。

恰時，一陣嘹亮歌聲響徹眾人耳際，明心湖中所有人齊齊循聲去——

隻見湖中一葉扁舟，舟上立有老翁和青，似祖孫二人，

老翁悠悠撐篙，往湖中心駛去，同唱道：“任南北隨東西而遨遊，無累亦無憂，老天有意難留……”

二人歌聲一渾厚，一嘹亮一渾厚，泛舟飄開來。

碧波陣陣，和著漁家的歌聲，令人耳清目明。

鍾家老大閉目傾聽，片刻笑道：“待會兒就有漁民往裏去摘菱角了，這時候的菱角剛，而清甜，最是好吃。”

明心湖菱角荷花皆有育養，二者為水生之，每至夏日，相伴得宜。

菱角味鮮，蓮花而不妖，渾皆寶，可食可藥，所以這個時節的明心湖最為熱鬧。

再過幾日，等蓮花完全綻放了，便有男相約采蓮，亦是平民年男相親的方式之一。

鍾家老大忽然想起一事，對荀宴道：“聽說，去歲采蓮時你出現在此，收了十餘朵蓮花？”

荀宴：……

不用說，定是鍾九在四傳播。

“不愧是荀三郎。”鍾家老大調侃了句，見他不多談這事，也識趣地打住。

幾番話語，靜楠完全不知何意，懵懵懂懂地聽著，目倒很誠實地被遠的蓮花吸引。

坐在林瑯膝上，長了脖子張，雙手還記得住林瑯，不讓自己摔倒。

林瑯好笑，低頭問，“想去摘嗎？”

“想。”

小孩其實不明白摘什麽，隻下意識認為好玩罷了。

征得荀宴同意，林瑯牽著往下走。待畫舫稍近些，他們一手，就能摘得菱角和蓮花。

滿目澄澈，湖水與夔州江水相比，多了一分幽靜之。

景之下，林瑯連日來急於學的心，在這刻稍稍安寧下來。

大約是了荀宴話語刺激，進學院後，他學得格外用功，不管哪門科目，都要力爭頭名。

同窗戲稱他拚命林郎，先生亦勸他循序漸進，不可之過急。

回府後，他數次挑燈夜讀時都被荀宴撞見。

林瑯知道，這是公子特意讓他放鬆片刻。

但林瑯更清楚，上京乃天子腳下，權勢滔滔，世家高門聚於此。在他們眼中，錢財等外已算不了什麽，人命亦是微薄。

唯有真正有本事的人，才能在此立足。

既要報效公子，他就不可能永遠靠其庇佑。

不然公子失，他也瞧不起自己。

何況……林瑯低眸看了眼專注玩水的小孩，圓圓世同他相近，單純，又如此呆，他已經決定要護一生了。

“哥哥。”靜楠突然他，手中拿了朵小小的、剛采上的蓮花獻寶，“花。”

林瑯頷首，“嗯，是蓮花。”

小孩將花獻給了他，林瑯幾分高興尚且來不及展現，就聽道：“哥哥戴。”

原來，府中仆婢喜歡在鬢邊戴花，被靜楠瞧見了，隻覺得好看，就要獻給哥哥。

林瑯神僵了僵，麵對小孩期待的目，到底沒有拒絕，低下頭，任把蓮花|發間。

再小的蓮花，個頭也擺在那兒。它本就不適合用於簪花，如此一來，更顯稽。

虧得林瑯麵無表撐住了，還抬手托了托，穩住。

撲嗤嗤——

如此明目張膽的嘲笑聲，林瑯不用抬頭，就知道是鍾九。

鍾九辦事能力一流，與之相對的是碎程度。這會兒，他對邊兄弟道：“哎，別說，林瑯小兄弟這紅齒白的，戴上花兒還真好看，隻差一套裳了。”

“你再說，人家要衝上來和你決鬥了。”

鍾九可不懼，甚至想哼一首小曲兒。

畫舫中笑語連連，那廂，瞥見荀宴影的人已經按捺不住。

這些並非他人，而是淑妃族中的幾個郎君，皆已及冠，領了職，都在為二皇子效力。

荀宴此前出京辦差是，起初無人知曉，等他當場辦了米縣的貪後，消息傳回上京，才慌了一批人。

後來九田被捕，雖然二皇子道不許手，但途中他們亦想了其他辦法，傳信數封，威利的方法都已試過，荀宴都不理不睬。

如今，事已定局，近日二皇子在聖上那兒連連斥，連帶他們也吃了不掛落，升遷挫。

新仇舊恨，在此時齊齊湧上眾人心頭。

偏偏無法找他算賬。

一人心氣不平，瞥見對麵卻脆弱的畫舫，頓時笑了聲。

湖麵平靜，荀宴與鍾老大一同品茗，其餘人賞景，林瑯仍帶著圓圓在船邊玩耍。

忽然，一艘船似失控般，急速朝畫舫駛來，在周圍人的驚呼下，嘭——的一聲，猛得相撞。

畫舫劇烈搖晃，幾有瞬間散架的趨勢，連座上的荀宴都沒能穩住。

“撲通——”有什麽東西落水的聲音傳來。

與之同時，還有林瑯的驚呼，“圓圓！”

荀宴臉一變，立刻起，從二層一躍而下。

林瑯神鐵青，正要跳下水，船卻又搖晃起來，令人無法站立。

咕嚕嚕——兩人都看見了靜楠落水冒出的氣泡，小孩連冒頭都未來得及，直接被傾斜的船進了湖中。

“我下去。”丟下這三字，荀宴迅速解了外裳直接下水。

他水極好，年時就練過，睜眼後迅速朝靜楠遊去，單手把小孩抱住。

但小孩本就在水中掙紮，十分害怕，被他抱住後也在不停蹬腳。這力道讓荀宴的作稍稍凝滯，不過尚在可掌控範圍。

這亦是他不讓林瑯救人的原因，落水之人在水中被救時，作會毫無顧忌，稍有不慎連救援人也難以招架。

林瑯也隻是個不大的年，他救落水的靜楠，難免有危險。

荀宴下水的作算得上快，靜楠隻喝了幾口水，上船後咳嗽不停，雙眼紅通通的，臉上不知是水珠還是淚水，不停往下滴。

二人不停給背，幫小孩吐出湖水後，總算停了咳嗽。

“圓圓？”林瑯焦急地喚。

等了會兒，靜楠才應聲，又了句“哥哥”，聲音明顯啞了點，整個人蔫噠噠地伏在荀宴肩頭。

小孩有這樣的狀態，這次當真是了驚嚇。

荀宴輕輕拍，慢慢站起，小孩還當他要把自己放下，忙揪住了荀宴衫。

荀宴低眸，對上小孩漉漉的眼，神稍緩，“不下去。”

靜楠放心了，重新趴下。

此時，兩艘船已經徹底撞在了一塊兒，畫舫報廢大半。

湖麵撞出的波浪波及周圍，有不人看了過來。

鍾家老大黑著臉走來，低聲道：“是陳家人。”

偌大的明心湖，都是遊玩，無論如何船也不至於撞這樣。在剛到撞擊時，幾人就同時想到了，是有人故意為之。

鍾九立刻明了，淑妃的那個陳家。

“先上岸。”冷著臉，荀宴吐出幾字。

他們一行人上岸，其後隨了陳家一行。

岸邊甫一麵，陳家幾兄弟便上前抱拳，“實在抱歉，那船夫掌舵不穩，竟衝撞了幾位，好在人都無事。該賠償多銀子，你們說了辦，我們絕無二話。”

前半句說得很有些誠懇，後半句明顯變了味兒，再者，此人道歉時麵上的笑意格外刺眼。

林瑯完全不認識這幾人，可也看得出，他們不懷好意，十有八|九是衝著荀宴而來。

這時，陳家一人注意到靜楠，小孩白的臉蛋上鑲了雙紅紅的兔子眼，一看便是遭委屈了，不由笑道：“哎喲，小姑娘落水了呀，真可憐。”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林瑯再憋不住火氣，在荀宴暗示他可以毫無顧忌後，對準此人鼻頭就直接一拳錘去——

砰——皮撞擊，仔細聽，其中還有哢吱的骨裂之聲。

被打之人呆若木，半晌才反應過來，一張口，兩行鼻唰唰流下。

“你是什麽人？！”陳家人又驚又怒，看向荀宴，“荀宴，這是你的人吧？還不快……”

砰——又一聲，這次是荀宴親自出手。

無需他開口，鍾九等人已經領會了意思，趁陳家人反應不及，全都打了上去。

被揍的一瞬間，陳家人想到的不是其他，而是：他瘋了嗎！就不怕他們告到聖上那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