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秦》第9章 落
接下來一段時間,扶蘇果然專心讀書,按照嬴政的要求每旬寫一封長信回咸,講講自己讀書的心得以及平日裏遇到的事。
轉眼到了春耕時節,百姓們忙碌地開始一年之中最重要的耕作。
這段時間的雲縣風平浪靜,不過春耕一到,雲縣的新犁陸續下田,百姓之中陸續就有了不誇讚聲,大多是誇他們公子扶蘇仙降世。
要不怎麼連這麼好使的新犁都能想出來?
留在雲縣監工順便教導扶蘇的蒙毅很快發現,堆舍那邊的懷才有了新作。
懷才和人畜糞便打了一個冬天的道,覺自己整個人都帶上了糞味。好在春耕開始,終於到了他大展手的時刻!
堆舍裏面有幾個堆池的糞已經腐,春耕一到,懷才開始組織人手往新開墾出來的學田和別莊的田地里運糞。
大糞可以田,但是生糞不行,直接把生糞澆下去不僅起不到田作用,還容易讓作出問題,所以這些糞都得腐之後再運到田裏。
這些道理扶蘇掰碎了給懷才講過,懷才一開始似懂非懂,後來自己開了兩窪菜地索著試了試才真正弄明白,從此踏踏實實地主持收糞工作。
懷才在宮之前也是農戶出,他很清楚要是這大糞田真的能做,往後不僅每年的收會增多,還能讓很好地保持地力,讓良田不會因為連年耕作而逐漸變得貧瘠,甚至丟荒!
所以,這差使聽起來雖然不大面,往後卻很可能有大用!
懷才幹勁十足。
過了個年,除了那些依然靠收糞賺外快的人以外,很多人已經忘記堆舍的存在。懷才的一番作讓不人注意上了,有些田地與別莊相鄰的人更是忙裏閒過來探頭探腦,想瞅瞅扶蘇人收的糞到底有什麼用。
只是才剛開始春耕,看不出效,沒多人效仿這種做法。他們和別莊的莊戶不一樣,他們是單純靠田地吃飯的,上頭沒人頂著,可不敢隨便來。
當然,也有想法不同的人。
比如張曲。
張曲最早見識到新犁的神奇,早對扶蘇十分信服,覺扶蘇不會無緣無故收糞,早前已經跑去問懷才堆是什麼道理。小規模堆沒那麼多講究,收集牲畜糞便找地方堆起來即可,閑著沒事還可以逮幾條蚯蚓放裏面,好加快堆速度。
春耕如火如荼地進行著,每家每戶都忙碌得很,一直持續到三月中才算忙活完。
三月中便是清明時節,咸城的員休沐一日,或攜親拜祭先人或外出遊春踏青,算是百難得的清閑日子。
這天李斯卻還不能放鬆,他本來帶著妻子和兒們準備出城踏青,沒離開家門多遠卻意外和一架宮裏出來的馬車了頭。
那馬車裏坐著的人自然是嬴政。
嬴政隨意一揮手,他們一家人的目的地就改了,改跟著駕一起去雲縣走一遭。
李斯無奈,上了自家馬車安了妻子兒幾句。
李斯的幾個兒子倒還好,這次他們出來還帶上了小兒,今年約莫六歲,名李裳華。聽說要換地方玩,小兒睜著杏眼好奇地追問:「換到那兒去?」
李斯上頭有幾個兒子,四十齣頭才得了個兒,對兒自然疼有加。他兒的腦袋,說道:「是去雲縣,離咸不遠,路上風好,你坐車覺得悶可以往外看看。」
李裳華乎乎地答應:「好的呀!」本來就是活潑子,平時又有父兄寵著,本就不會太拘束,一路上不是掀開簾子往外看,就是哼哼著不知哪聽來的曲子,一點都不覺得坐車不舒坦,快活得不得了。
到了雲縣,李裳華不用人扶,靈活地往下一跳,自己下了車。
嬴政從前頭的馬車上下來,看見這麼個玉雪可的娃娃一馬當先跳下車來,不由朝招招手。
李裳華一點都不怕生,蹬蹬蹬地跑到嬴政面前,不用人教,徑直喊人:「大王!」
嬴政覺得有趣:「你見過我?」
「見過的呀。」都說初生牛犢不怕虎,李裳華對嬴政也是一點都不害怕,繼續乎乎地答道,「阿娘以前把我抱高高,我見過大王的!」
「原來是這樣。」嬴政笑了起來,彎把李裳華抱起,對說,「朕帶你去見個哥哥。」
李裳華有些疑,看看後頭跟在父親李斯後的幾個哥哥,猶豫地對嬴政說:「大王,我哥哥都在這啊。」
「不是你家的哥哥。」嬴政笑道。
李裳華更疑了。
不是們家的哥哥,也能哥哥嗎?
好奇地往前面的別莊里看去,卻見一個面生的男孩兒帶著從人出來相迎。那男孩兒年紀和差不多大,姿容卻極為出眾,哪怕有千千萬萬人站在一起,也能人一眼就注意到他。
怎麼會有這麼好看的人呢!
李裳華忽地掙扎著從嬴政懷裏下了地,噠噠噠地往男孩兒那邊跑。不知是不是因為跑得太急,在快要到男孩兒面前時忽然一個踉蹌,直直地往前栽去,眼看就要臉著地往地上摔。
出來的自然是扶蘇。
瞧見李裳華要摔倒,扶蘇先是一愣,而後第一時間衝上去把人接住。可他們年紀相仿,小板兒也差不多大小,被李裳華帶著衝力那麼一撞,扶蘇不僅沒把人接住,還被帶得摔倒在地。
落地時,他的口又被李裳華的小腦袋狠狠撞了一下。
到懷裏小小的、的軀,扶蘇整個人都僵住了。
他認識。
是李斯的兒,名裳華,裳裳者華的裳華,意思是鮮花盛開明亮燦爛,和的子很像。
上一世,他娶了,但是當初他因為政見與李斯不同,到後來幾乎直接和李斯撕破臉,所以他被父皇派去北邊監軍的時候並沒有帶上。
總是給他寫信,說咸的花又開了,不知道北邊的花有沒有開,也想去看看。
可是一直到死,他都沒再與相見。
到嬴政他們的目,扶蘇慢慢回過神來。他坐起,放緩聲音問:「你沒事吧?」
李裳華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哭,但就是止不住眼淚。
覺得自己大概是因為當眾摔倒太丟人了才這麼想掉眼淚,於是邊掉著淚珠子邊噎著對扶蘇說:「我好丟臉喔。」
「沒有。」扶蘇起把扶起來,好脾氣地安道,「是路不平,一會我人把它填平。」
嬴政和李斯等人已經走到近前,聽扶蘇這麼寬李裳華,對視一眼,都覺得這小子不一般,小小年紀就這麼會哄孩子了!
李裳華對他們的走近一無所察,聽著扶蘇說話,莫名就不難過了,還努力出小短手去幫扶蘇拍後沾上的泥土,裏也沒停下來:「我跟你說,我已經好久沒摔過跤的,我走路可穩當啦。」
扶蘇「嗯」地一聲,讓不用忙活,抬頭向嬴政問好:「父王。」他又看向李斯,喊了一聲「李廷尉」。
李斯讓幾個孩子上前給扶蘇見禮。
其中也有扶蘇的人,李斯的長子李由。
李由這幾年曾在蒙恬手底下學習兵法,扶蘇剛跟蒙恬習武時年紀很小,李由還幫忙照看過他。
李由話不多,格也冷淡,這會兒看到妹妹下意識黏在扶蘇邊,還手牽著扶蘇角,不由皺了皺眉。他們這妹妹活潑可,一向都不怕生,可也不曾和生人這麼親近過。
趁著大人不注意,李由上前牽過自己妹妹。
李裳華被自家大哥牽走,下意識看了看扶蘇,見扶蘇朝自己微微地笑著,心頓時明亮起來,乖乖回到哥哥們的包圍圈中。
嬴政親臨,別莊上下都張,蒙毅見嬴政看夠了孩子們的樂子,便側迎嬴政一行人。
相比咸宮,別莊看起來實在算不得什麼好地方,只有扶蘇他們居住的幾個院子像樣些,其他莊戶的房屋都零散地分佈在別莊各。
嬴政對這別莊不甚滿意,對扶蘇說:「難為你住得習慣。」
扶蘇道:「這兒依山傍水,住著舒服的。」
嬴政挑挑眉,不予置評。
一行人在別莊用過膳,又隨著蒙毅和扶蘇去看學宮。
學宮已經建得七七八八,學田也都開墾好了,犁地時把糞添了進去,趁著春耕時節播了種,如今已能看到青青的苗兒,瞧著生機。比起別莊,這學宮看著倒是比較符合嬴政的喜好,夠寬敞、夠氣派,他帶著人在裏頭走了一圈,非常滿意。
蒙毅趁機道:「大門的匾額還沒做,不如大王為它擬個名。」
嬴政自然應了下來。
若是按照山名來取,這學宮理應「嵯峨學宮」,不過既是嬴政親自來了一趟,自然不能往小里取。在蒙毅呈上筆墨后,嬴政大筆一揮,寫下了「大秦學宮」四個大字。
這個時候姚縣令才聞訊而至。
姚縣令只是一個小縣令,自然不敢打聽嬴政行蹤,這還是嬴政來了學宮的消息傳到縣裏,他才第一時間趕過來求見。
拜見過嬴政之後,姚縣令注意到嬴政提的那四個大字,不由得渾一激靈。
前頭建學宮的事是由蒙毅主持的,他雖沒能手,卻也全力配合,要人給人,要木材給木材。現在看來,他賭對了!
有了大王親筆欽定的「大秦學宮」,往後雲縣和其他京畿縣就大不相同了!
姚縣令越發覺得自己跟著扶蘇混,前途會越來越明。他越發恭敬地跟在扶蘇後,陪著嬴政完這次「雲縣一日游」。
李裳華一直被李由牽著走,覺得有些無聊,一路上總往扶蘇那邊看。不知道為什麼,一看到扶蘇就很開心,很想跑他邊去和他說話。有那麼多哥哥一起走,他卻只有自己一個人跟在大王邊,多孤單啊,想過去陪他!
可惜一直到嬴政要擺駕回咸,李裳華都沒找著機會從大哥邊溜去找扶蘇。到要分別時,不幹了,用力地掙開李由的手,再一次蹬蹬蹬地跑往扶蘇那邊。
扶蘇一愣。
李裳華張地問:「我裳華,哥哥他們都我裳裳,你什麼啊?」
扶蘇頓了頓,才說:「我扶蘇。」
「扶蘇!」李裳華跟著念了一遍,高興地說,「我記住啦!你也要記住我什麼哦!」說完還掏出個隨帶著的小香包塞扶蘇手裏,跑回李由邊很不好意思地往李由後躲。
李斯本也存著把兒嫁給扶蘇的想法,不過看到兒這舉還是了把汗,擔心嬴政會不會覺得這是大人教的。
嬴政倒沒在意,反而覺得扶蘇收到香包后略顯無措的模樣很有趣。
扶蘇長得秀氣好看,又是他家長子,從小被小孩喜歡實在再正常不過。
男孩子歡迎點又不會吃虧。
嬴政笑著上了馬車,覺得不虛此行。
李斯是他的左膀右臂,膝下兒也都很不錯,他早準備將來挑個兒嫁給李斯兒子,再讓李斯兒嫁給自家兒子。眼下兩個小孩見過了,湊一塊瞧著還般配的,想來等他們再長大些便能把親事定下來了。
相信李斯對此也會樂見其。
……
另一邊,扶蘇目送嬴政的馬車走遠,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他輕輕握了握手裏的香包。
香包很小,六歲小孩的手掌剛好能把它覆住。
從小過得快快活活,嫁給他之後卻掉了很多眼淚。這一次,他還要讓傷心、讓在父親和丈夫之間左右為難嗎?
扶蘇靜立片刻,轉回了別莊。
扶蘇想法再多,以他的年紀很多事還是沒法出面,因此接下來忙裏忙外的依然是蒙毅。
有了嬴政的親筆題字,蒙毅趁熱打鐵人從咸以及縣裏請來一批夫子,解決了學宮的師資問題。
在「大秦學宮」四個大字懸掛到大門上后,學宮也正式對外招收學生。按照扶蘇先前對外宣傳的招生規劃,不管貧富貴賤,不管有無基礎,都可以前來學宮報名。
要是一個字都不認識的,學宮有專門給人啟蒙的夫子;要是本來已經能識文斷字,想要進一步深造的,學宮也有對應的「提高班」和「專業班」;除此之外,還有程邈專門向縣中隸卒開設的隸書課程。
一時間,剛落不久的學宮變得熱鬧非凡,每天都有人從縣裏、從周圍的村子裏趕過來,爭先恐後地想給自己或者給孩子報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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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不錯,我兒子會哄孩子了!
李斯:不錯,我家白菜會拱豬了!
扶小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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