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章殿殿外。

玉歌提著膳盒出現在拐角，還沒走近就已看見薛顯在門口抱臂打著瞌睡。

玉歌手推了推他，“醒醒你怎麼出來了”

薛顯睜眼，眼底一片清明，顯然睡得不沉。

見喚他的是玉歌，他松了口氣，微微站直撣了撣袖，“陛下讓我出來口氣。你呢剛剛去哪兒了”

“陛下也讓我出來氣，”玉歌將手里的膳盒舉高，“我去膳房拿了些陛下最吃的糕點。”

薛顯嘆氣，“也好，陛下正”

“陛下三思，此事還當從長計議。”

“請陛下收回命。”

“歷來未有子朝為的先例”

殿吵吵嚷嚷的喧嘩聲約傳出，讓薛顯不由將后半句話咽了回去，“你快送進去吧。”

玉歌也蔫了，“他們還沒走呢”

“早得很。”

“我可憐的陛下。”

薛顯替玉歌推開殿門，同地目送進殿后才重新掩上了門。

已經兩個時辰了

賀緲一手托著腮，一手撥著發髻兩側垂下的金步搖，困意涌了上來，眉心繪著的綴金朱鈿也黯了。

別開頭，強行下打哈欠的沖，生生憋紅了眼。

“陛下，”玉歌悄悄將膳盒里的一盤松子百合放在了賀緲手邊，小聲提醒，“先喝口茶吃點東西。”

賀緲回頭一看，面上的凄風慘雨頓時一掃而空。

趁底下那幾個朝臣不注意，趕拈了塊點，用袖半遮著，將一整塊塞進了里

“仕為自有科舉，多人寒窗苦讀多年才能換得一半職。陛下今日如此破格提拔一名子為，豈不會令天下士子寒心”

說話的是禮部尚書楊謹和。

幾塊百合下肚，賀緲總算恢復了些元氣，再開口時聲音都響亮了些。

“若朕沒有記錯，召試亦屬科舉。如有特殊況，皇帝可下令特召一些拔尖的人才面試，合格者直接賜，不問出。這總是前朝就有的先例吧”

“這”

楊謹和噎了噎。

方淮及時站了出來，“陛下，小只是空有才名，實則難堪大任，還陛下”

“方卿過謙了，朕給令千金出的題，答得很好。這九品侍書，朕還覺得委屈了。”

賀緲似笑非笑，一轉頭見玉歌指了指邊，這才趕抬手，不經意在邊劃了劃，將沾上的碎屑抹了個干凈。

“陛下這是何意日后，總不能還要讓這方以唯和方大人父二人同朝議政”

左都史是個脾氣暴躁的，叨叨了這麼久還不見帝回心轉意，氣得音調都高了八度，“說到底就是個不更事的丫頭，怎麼配得上”

一聽這話，賀緲心里頓時樂開了花。

“啪”

最后一塊點被重重砸回盤里，瞬間四分五裂，再看不出原來的形狀。

賀緲猛地站起，面上無切換怒不可遏的模樣，“怎麼方以唯朝為，爾等覺得不配。那麼朕與一樣，不過是個不更事的丫頭，是不是也配不上這皇位”

殿諸臣一驚，下一刻便齊刷刷跪了下去，“陛下息怒。”

賀緲冷哼一聲，大步走出了含章殿，將一干跪著的朝臣都晾在了后。

“陛下，”守在殿外的薛顯跟上賀緲，“晉帝派人傳信來了。”

賀緲步子一頓，側頭看了眼薛顯，“知道了，去鸞臺。”

鸞臺離含章殿還是隔了幾座宮室，薛顯已經喚人在階下備好了輦，抬攆的宮人腳步快，不過片刻就到了鸞臺。

鸞臺周圍的景不錯，賀緲有時被閣那些老頭吵得頭疼時，就會去鸞臺松口氣。久而久之，鸞臺東殿也了的半個書房。

后來有了鸞臺侍讀，也就特意吩咐騰出了西殿，專門給他們抄寫話本、收錄底本。

賀緲先去了西殿，剛一腳踏進，就覺著里面的氛圍和往常大不一樣。

“參加陛下。”

殿幾人紛紛行禮。

為首

的周青岸是目前鸞臺職最高的，永初七年被賀緲欽點為探花，授正七品翰林編修。年僅二十便翰林，原該是前途無量。然而這位才貌俱佳的探花郎出寒微，偏偏又格古怪為人執拗，一得罪人就沒有什麼轉圜的余地。

若不是實在不能抗旨，賀緲的鸞臺怕是也“請”不來周青岸。

不過人來是來了，但平常哪怕是對著賀緲，也很有什麼好臉。

今日亦是如此。

不過反常的是，他后的裴喻和褚廷之面也有些不豫。這兩人都是還未經散館甄別的庶吉士，在鸞臺一向以周青岸馬首是瞻。

倒是那位無無職，被賀緲直接從學宮里挖出來的景毓，是鎮國將軍景的幺孫，向來和周青岸等人不對付，此刻看著心倒是不錯。

“都平吧。”

賀緲擺了擺手，“方以唯呢”

“陛下。”

著練雀袍的方以唯走角落里走了出來。那顯然是男子樣式的袍，雖已選了最小尺寸的，但穿在上仍然有些不太合。

賀緲想了想，“你是第一天來鸞臺，若有什麼不清楚的，就問青岸吧。”

話音剛落，周青岸就沉不住氣站了出來，“微臣不敢。男授不親，方姑娘與臣等同一殿共事已然不妥。若臣再與有過多接，恐怕有損方姑娘閨譽。”

就知道會是這樣

賀緲扯了扯角，“都給朕記住了，在鸞臺只有方侍書，沒有方姑娘。以后鸞臺諸事，都需和方侍書商量著來。若你們敢欺負，朕一定你們好看。”

“是”

最先應聲的是景毓，他幸災樂禍地瞥了眼周青岸，諂地湊到賀緲邊，“陛下您放心吧，景毓會照顧好方姑方侍書，絕不讓人給使絆子。”

賀緲一噎，忙不迭地從他手里扯出自己的袖，“好，好了。朕還有別的事，先走了。”

一進東殿，賀緲就轉頭問后的薛顯，“朕在含章殿的時候，西殿是不是鬧起來了”

薛顯先是將晉帝傳來的書信遞上，隨即才回答，“也不算鬧，只是周大人他們暫時還不能接方姑娘鸞臺，所以說了幾句不痛不的話，一些口角之爭罷了。”

賀緲皺眉，并不太相信，“你是說，方以唯和他們吵起來了”

“倒不是方姑娘，”薛顯的表有些奇怪，“是景公子。方姑娘還沒來得及說什麼，景公子就擋在前面罵回去了。”

“景毓”

賀緲如今一聽到這名字就腦殼疼，忍不住眉心，“也是，他向來看周青岸不順眼。”

說著，轉頭瞥了憋笑的玉歌一眼，“想笑就笑，也不怕憋出病。”

玉歌這才嗤笑出聲，“陛下恕罪，奴婢只是一想到陛下見著景公子繞道走就控制不住。”

“朕有什麼辦法，”賀緲支著臉嘆氣，“和他說了多遍，他是侍讀不是面首，朕把他從學宮要過來是讓他做事的，怎麼就是講不聽呢鎮國將軍府到底是怎麼養出他這麼個怪胎的”

“陛下消消氣。”

“朕不是氣，朕就怕他喪心病狂又做出什麼自薦枕席的事。”

賀緲無奈地搖頭，低頭看了看手里的信，微微坐直，一邊想著心事一邊展開書信

信上是從小就悉的字跡。

還記得，當年剛回盛京即位的時候，大晉每隔一個月便會有信傳來，寫信的十有八九是義母，書信的容也多是問一些生活瑣碎。

而后來，年歲漸長，和大晉的往來便不再那麼頻繁了，三四月僅有一封，滿篇還都是晉帝傳授的君王之道。

再后來，自從及笄禮發生那件事后，就連這樣的書信也很有了。

見賀緲盯著書信盯了半晌都一言不發，玉歌和薛顯對視了一眼。

薛顯低低地喚道，“陛下沒什麼大事吧”

“哦，”賀緲堪堪回過神，“義父說，為朕尋得了一個不可多得的治世之才，而且愿大輔佐朕，不日便會隨使臣抵達盛京。”

“什麼”

薛顯和玉歌皆是一臉驚愕。

似乎是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有些過度，薛顯連忙補救，“奴才的意思是，什麼人竟值得晉帝如此引薦是晉臣嗎”

“建元九年，狀元及第，還是連中三元。”賀緲抿，目在信上那個名字頓了許久，“謝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