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宅后院。

“他是魔鬼嗎”

易容后的賀緲穿著一普通婢的碧，梳著單髻，衫上幾乎沒什麼點飾，發髻上也僅僅只扎了繡帶，連簪釵都沒有。

“陛下”

同樣易了容的玉歌剛一出聲，就被賀緲瞪了一眼，這才連忙改口，“青阮。”

為了打探這位謝公子的底細，跟著陛下一起喬裝打扮混進了謝府當婢，化名為青歌，陛下化名青阮。

然而萬萬沒想到，這位謝公子一府，們主仆二人甚至連正臉都還沒看清，就被轟進了廚房。

“我給他送了這麼多貌如花的人，這原來放在宮里可都是我賞心悅目的寶貝疙瘩”

一想到自己的云韶府白白了近二十個人，賀緲的心都在滴。如此忍痛割，沒想到謝逐這廝竟毫不領，連個正眼都不瞧，就二話不說把的寶貝疙瘩們全都送去做活

他怎麼舍得那些彈琴箏、吹笛跳舞的纖纖玉手去生火洗碗搬花盆

“這個不懂憐香惜玉的木頭”

賀緲咬牙切齒，在紙條上刷刷刷記下了謝逐第一樣喜惡不近。

玉歌苦著臉，扯了扯賀緲的袖，“所以奴婢早就勸您了，隨便從錦衛里挑幾人來打探底細就好了，何必您親自過來要不咱們現在回宮吧”

賀緲當然不答應，“這才剛開始你就打退堂鼓”

倒不是多此一舉偏要自己試探，只是自從前兩年及笄禮上出了意外后，心里始終存著個疑影，并不愿事事都經錦衛一手。

讓他們暗中護衛也就罷了，至于其他腦筋的，寧愿事必躬親。

“那您當真要進那煙熏火燎的廚房嗎”

“”

這邊兩人還在說著悄悄話，廚房里卻已經忙開了。

主事的倒是毫不客氣，利落地給婢們都分派好任務，走出來一見還有倆網之魚，便揚聲呵斥，“你們倆在什麼懶呢還不過來幫忙生火”

賀緲難以置信地回頭看了看后，又指了指自己，“生，生火我”

一盞茶的功夫后，廚房里漫出滾滾濃煙。

賀緲最先從里面沖了出來，一手拉著玉歌，一手隨便救了個婢。

皺著眉在眼前揮了揮手，揮開那糾纏的煙霧，熱不住咳了一聲，“咳”

原以為自己不會生火頂多頂多要別人多教一會，誰能想到竟差點把整個廚房都給燒了

玉歌和那婢也趕抬袖掩住口鼻，連連往后退。

這時，廚房里慢半拍的其他人也跟著跑了出來，一邊跑一邊被那濃煙嗆得直咳嗽，面上盡是恐慌。

主事的那位已經被煙熏得灰頭土臉，還臨危不，不忘指揮手下救廚房。

稍一過氣，就氣急敗壞地沖到了們三人跟前，“誰誰干的”

賀緲眨了眨眼，垂首應聲，“是我。”

輕功好反應快，雖是肇事者，卻一丁點灰都沒沾上，臉上依舊白白凈凈的，對比其他人的狼狽，更讓主事的氣不打一來。

他抬手就想拎賀緲的后領，卻被剛剛好一個側地躲了開來。

“其他人給我待在這你給我過來”

那人收了手，怒氣沖沖拔就走，賀緲給了玉歌一個安的眼神，接著便隨其后跟了上去。

謝宅的侍婢畢竟都是帝從宮中挑選出來的，犯了錯尋常仆役也不敢輕易置，只能將人帶到姜奉面前。

姜奉打量了幾眼賀緲，念在原是“宮婢”沒做過什麼活，便也沒再罰什麼，只讓改去花園幫忙。

不過是搬些盆栽，比生火當真是簡單多了。

十來歲就能彎弓雕的帝陛下面不屑

“哐”

一牡丹花盆重重砸在地上，瞬間四分五裂。

賀緲手里捧著一株十樣錦，騰不出手來救場，只能眼睜睜看著前面那婢一時力，摔了手里的盆栽。

眼見著那花瓣在地的剎那四散開來，賀緲兩眼一黑一，蹲下把自己手里的盆栽往旁邊一放，就手指打著去拾那些花瓣，“我的”

的玉樓春雪啊，下了老大的決心才愿意賜給謝逐的玉樓春雪啊

“我，我不是故意的”

那婢也知道自己摔碎了賜之，驚惶地手足無措，只知道擺著手重復這一句。

還未走遠的姜奉聞聲折回來，一眼看見地上那盆七零八落的玉樓春雪，一口老差點沒當場

噴出來。

再轉眼看見蹲在一旁的賀緲，他氣得吹胡子瞪眼，“怎麼又是你”

賀緲還沒從損失了一盆玉樓春雪的悲傷中緩過神，當頭就又被扣了一口黑鍋，“不是，這”

轉頭看了眼那摔碎花盆的婢。

那婢慌忙避開的視線，怯怯地往后了，一言不發，但細微之還能看到的雙肩在微微抖。

賀緲頓了頓，認命地站起，“好吧，是我。”

已是雨過天青，庭院盡是清芬之氣。

都說春雨貴如油，滿院的花花草草被這盛京城第一場春雨浸潤后，倒顯得更加生機盎然。

“公子，您怎麼出來了”

明巖在后花園里的薔薇架邊找到了謝逐，他是打小就跟在謝逐邊的人，從玉滄到京城，再一路跟到這大盛京。

見謝逐盯著那屏籬上攀纏的花枝看，他也不由多看了幾眼，“公子，這位國帝似乎很是重您，不僅賜您這麼好的府邸，還賜了這麼許多名貴的花草不過也是，國帝和晉帝親如父，您是晉帝的人，自然”

“住口。”

謝逐蹙眉，沉聲打斷了他，“這種話我不想再聽到第二遍。”

明巖也自知失言，悻悻地低下頭，“是。”

“君臣之道，往往不在這些俗。”

謝逐垂眼，心知事絕不像看上去那麼簡單。

他人還未到，永初帝便大行封賞，表面上看著風無限。可若真看重他，又怎會稱病不予召見更何況賜他的府邸偏偏又是這從前的奕王府

明巖張了張，剛想要說些什麼，就聽得不遠傳來一陣喧鬧，糟糟的腳步聲里還夾雜著姜奉的叱責。

謝逐也微微側頭，聽得那些聲音越來越近。

“什麼聲音”

“好像是在追什麼人。”

明巖瞇著眼上前幾步，剛要仔細張，就見一穿著碧衫婢裝扮的人突然出現在花園西側觀景的假山上，縱跳了下來

“公子快看”

明巖嚇得了一聲，那假山足足有兩丈多，摔下來必是不得了。

卻不料那婢是有點功夫的，他話音還未落，那邊人家已經輕輕巧巧落了地，眨眼間就將后面拿著子追趕的家丁們遠遠甩在了后。

賀緲細致地拍了拍袖口沾上的灰，轉頭就見那些家丁還不依不饒地追著，簡直焦頭爛額。

堂堂九五之尊，竟然被一群下人攆著跑，為的還是自己賞賜下來的一盆牡丹這到底是造了什麼孽。

要知道在來之前，賀緲還想著要好好偽裝自己，要低調低調再低調，然而此刻卻也顧不上了，只知道自己反正不能被摁在長凳上打板子，于是便滿花園的溜著一群人跑。

算了，就當活活筋骨了。

賀緲嘆了口氣，提起那礙事的擺，剛要繼續跑起來，一轉才看見不遠薔薇架邊上站著兩人。

穿著像小廝的那個直接張開手臂攔住了的去路，警惕地瞪，“什麼人”

賀緲沒在意，腳下連個停頓都沒有，抬手便朝他虛晃了一掌。

明巖不會武功，被這招一糊弄，立刻抱著頭蹲了下去，“公子救命”

公子

賀緲作一滯，還沒反應過來，便警覺后有人靠近，下意識就是旋一個手刀劈了過去。

謝逐沒有閃躲，腦子里甚至還未作出判斷，手下已經有了作。他順勢扣住了賀緲的手腕，反手一折，嗓音低沉，“別。”

此話一出，賀緲卻像是被定住了似的，愣愣地轉頭看他。

眼前的人一白長而立，單手擒著的手腕，袖口的銀線在映襯下格外刺眼。他也垂首定定地看著，薄微抿，眉眼間竟然有幾分那人的影子，只是眸底了森冷之，周也多了些溫潤儒雅的氣度，更像是和了棱角的暖玉。

謝逐并沒有使什麼力氣，這樣的桎梏，賀緲原本是完全可以掙開的，但卻被這略有些悉的場景一時間砸的暈頭轉向。

盡管已經意識到面前這人并不是朝思暮想的那個，卻還是看愣了好一會。直到那一干謝府家丁追上來瞧見謝逐，慌慌張張地喚公子，才堪堪回過神。

掙開了謝逐的手，踉蹌著后退了幾步，卻見謝逐似乎有些不太舒服地轉了轉手腕，眉心蹙起，然而這一異樣卻是轉瞬即逝。

賀緲眼底掠過一不解，但還是低下了頭，“公子”

謝逐又盯著看了幾眼，才收回手，看向氣吁吁追上來的姜奉，“發生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