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春寒料峭之時，又是那間悉的宅院。

還是那株墻邊的冷杉，玄年雙手抱臂，蹲在屋檐上瞇眼盯著院中那個正在練箭的孩。

孩眼上覆著輕紗，已經換下了臃腫繁復的冬裝，一利落的，袖口束，手里拿著特制的弓箭，瞄準了前方的靶子。

只聽得“嗖”一聲。

短箭離弦，正中紅心。

孩得意地將弓箭一丟，撲向了邊的婢懷里，“豆蔻姐姐你答應我的，只要中紅心就帶我出去”

婢似乎沒想到真能中靶，詫異地眨了眨眼，“呃，你只試了一次，萬一是湊巧呢。”

“豆蔻姐姐”

孩瞪圓了眼，不依不饒地扯的袖子，“你說話不算話”

婢為難地往屋檐上看了一眼，突然想到了什麼，低頭和悅地和小姑娘談判，“這樣吧，你試三次，只要功兩次，姐姐就帶你出去，如何”

孩想也沒想，一口答應了，“好那我剛剛已經中靶一次，只要再中一次，你不能再耍賴了哦。”

婢笑著點頭，待孩興沖沖轉拉弓之際，卻是猛地朝年藏的屋檐看了過來，“咳咳”

接收到使的眼，年挑了挑眉，微微坐直，在孩拉弓放箭那一刻，翻手飛了一片葉出去

飛葉準確無誤地擊中箭尖，卻沒用太大力道，只使箭尖偏移了毫厘，剛剛好釘在了靶心之外。

“”

孩難以置信地放下弓，“怎麼會”

說罷便又從腰間箭筒出一支，半瞇著眼瞄準靶，咬牙松手。

年好笑地牽了牽角，手下又是一片葉飛了出去。

于是毫無意外的，箭尖又是離靶心差那麼一點點。

“你看看”婢松了口氣，“乖，咱們繼續練，等練到百發百中了”

“不可能”

孩似乎想到了什麼，小臉皺了一團，“肯定是姐姐你手腳了”

婢悻悻地了鼻子，視線不由自主朝屋檐上瞟了一眼。

憤怒中的孩很是敏，沒有錯過婢心虛的眼神。忿忿地跺腳了起來，“豆蔻姐姐你果然耍賴手腳了”

年角上揚的弧度越來越大，饒有興致地托著腮躲在枝葉后看底下跳腳的小姑娘。

“吱呀”

閉的院門突然被人大力推開。一群穿銀甲的侍衛沖了進來，領頭的中年人，面容冷酷，周都著肅殺之氣。

年眸一滯。

婢似乎認得他們，連忙小跑過來，將孩護在了自己懷里，看向來人，“什麼風把慕容大人吹來了”

為首那人冷淡地揮了揮手，“皇上有旨，請進宮。”

他抬起手，指向婢懷里的孩。

年眉眼瞬間變得凌厲，掌下已亮出一片冷。

正蓄勢待發之時，婢卻朝著他的方向，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隨即抱起孩跟著那些侍衛走出了院子。

年作一頓，將暗往袖口一收，隨即悄無聲息地飛跟了上去。

窗外雨聲淅瀝，細地斜打在房頂階前，濺起一層溟濛白霧。沾著些意的清寒，伴著瀝瀝風聲滲進了床前垂下的帷帳

謝逐醒來時，雙膝已經僵了，一錐心刺骨的冷意從腳底涌起，緩慢卻折磨地蔓延全。

“”

他蹙了蹙眉，手撐著床沿艱難地坐起，額上沁出些冷汗。

老病又犯了，自他十三歲那年生了一場大病后，每到下雨天，全的筋脈便像斷裂一般疼得厲害。

明巖的聲音從帷帳外傳來，“公子，你醒了”

聽著似乎有什麼急事。

謝逐定了定神，手開帷帳，“什麼事”

“宮中來人傳旨，皇上宣公子你進宮。”

謝逐抬眼，眸底掠過一異樣。

宮里宮外消息傳得快，帝召謝逐進宮的旨意剛到謝府，朝野上下，乃至民間茶肆，便都知曉了這個消息。

聽說昨日帝還病得不輕，就連閣去了人，也都勸暫且放下政事再靜養幾天。沒想到今日，帝便下旨傳召謝逐。

這便意味著，病剛一好轉，便等不及地要見這位晉帝引薦的棟梁之才，之前那些刻意

稱病冷落謝逐的流言皆不攻自破。

得知帝在鸞臺召見謝逐后，眾人的心思各異。

以楊謹和為首的顧命大臣都暗地里松了口氣，帝要真了重用謝逐的心思，應當會在含章殿或是書房召見，可偏偏是鸞臺。想來謝逐在眼里，可做近臣而非權臣，和方以唯、周青岸之輩也并無太大差別。

而看熱鬧的盛京百姓自然不會想到這些，令他們興的無非是鸞臺又要再添一位。且聽說這位謝公子生得極為俊朗，在長公主曲水宴上第一次面便令京中勛貴驚為天人，怕是過不了幾天，就能過如今風頭最盛的周青岸。尤其是鸞臺史那些話本的忠實讀者，哪怕還沒有讀到帝和謝逐的什麼聞，私底下卻已經默默在謝逐上了一。

鸞臺東殿。

謝逐一玄青錦袍，腰間綴著白玉瑯環，他攏袖立在殿外等候傳召，低頭看著從屋檐墜落的雨水在階下濺起水花。

“謝先生，錦衛指揮使陸大人正在里面，你可能還要在這稍等片刻”

薛顯掩上殿門，走到謝逐跟前垂了眼說道。

“好。”

謝逐頷首，不聲地緩步走到殿側。

薛祿眼尖心細，沒有忽視他腳下的那一丁點滯緩，不由走遠了些湊到薛顯邊，小聲提醒，“師父，這謝先生腳是不是不便啊”

聞言，薛顯也仔細往謝逐那里打量了一眼，遲疑了一瞬，卻還是皺眉轉回了頭，“陛下讓他候著，難不我還要給他搬張凳子坐著等”

薛顯待人向來客氣且無微不至，薛祿覺得他今天這樣似乎有些反常，朝殿瞟了一眼，薛祿不死心地開口，“可師父這謝先生與那位長得有些相似，若讓他不好過，陛下怕是”

“閉。”

薛顯沉下臉低斥了一聲。

不提謝逐這相貌像誰也就算了，一提起這茬，他心里就更不是個滋味。別說搬張凳子了，他恨不得遷怒謝逐，讓他站到階下淋雨去。

殿。

賀緲看向案前立著的陸玨，見他如以往一般，穿蟒袍頭戴描金帽，眼下卻著烏青，不免有些詫異，“出了什麼事”

一大早原本召見了謝逐，沒想到謝逐人還未進宮，半路卻是殺出了個陸玨，稱有要事稟報，一定要立刻覲見，讓不得不把謝逐晾在了殿外。

陸玨抬眼看，啟道，“陛下昨夜命臣去查謝逐時發生了什麼意外，臣連夜查出了一件，因此趕來回稟。”

這麼快

賀緲第一次對陸玨的辦事效率有了新的認知，“你說。”

陸玨將收集好的報呈給站在一旁的玉歌，“謝逐在十三歲時隨父母外出經商，途中遭遇劫匪，可能是雙方手時了重傷。回玉滄時，謝逐只剩下一口氣。謝家對外稱他生了重病。此后他落下了病，每逢雨天都會有折骨斷筋之痛”

“等等”賀緲微微一愣，連忙抬手打斷了他，“折骨斷筋之痛”

陸玨不明所以地停下，“是。”

賀緲突然想起了，第一天在謝宅撞見謝逐時，他抓著自己的手沒用上什麼氣力，且被甩開后還轉了轉手腕。

正想著，殿外滴滴答答的雨聲卻將的注意力拉了回來。

“薛顯”

賀緲突然揚聲喚道。

守在殿外的薛顯打了個激靈，趕推開殿門疾步走了進來，“陛下”

賀緲朝殿外看了一眼，“謝逐是不是來了”

“是謝先生正在殿外候著，要傳他進來嗎”

賀緲皺眉，想了想，“帶他去暖閣等。”

此話一出，殿的氛圍驟然變得詭異起來。

薛顯的笑容一僵，陸玨訝異地抬起頭，而玉歌則是恨恨地咬牙，是把自己手心都摳出了印子。

賀緲渾然不覺，還抬手點了點旁邊的坐凳，補充道，“讓他坐著等。”

見薛顯還杵在那一不，歪了歪頭，“還愣著做什麼快去”

“是。”

薛顯面復雜地應了一聲，躬退出了殿外。

薛祿迎了上來，“師父陛下說什麼了”

薛顯甩起拂塵揮開他，走到立在一旁的謝逐跟前，強行下心頭的忿然，開口說，“謝先生，陛下請您去暖閣候著。”

解決完殿外等著的謝逐后，賀緲的視線重新回到了陸玨上，“你剛剛說斷筋折骨繼續。”

陸玨低眉斂目，忍不住苦笑。

這連夜搜集的報，還有繼續說的必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