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擰開了水龍頭，衝洗著自己的手。水流滲他修長的手指之間，那是一種極為靈的。

林可頌完全看傻了眼。

“你被評為爛番茄top10的菜品是什麽？”

他取過潔白的布巾，一邊拭自己的手指一邊問。

林可頌傻了，該怎麽回答對方？地獄紅湯？

自己都不知道那是什麽東西。

隻能勉為其難地回答：“番茄炒蛋。”

最家常也是最簡單的菜。

梅爾卻忍不住笑了：“雖然我對中國的各種菜係不是那麽了解……但是番茄炒蛋，好像是一種怎麽做都不會被人形容地獄紅湯的家常菜吧？”

林可頌嗬嗬笑了兩聲。

這還不都是宋意然的主意！當初捉弄那三名評審很開心，現在丟臉丟到家了！

“那就番茄炒蛋。”

江千帆走向壁櫃，他的手指一格一格地掠過，單手就取出了三隻蛋。他走向果蔬的壁櫃，輕輕那些紅的番茄，拿起來在鼻間聞了聞，又取出了兩個番茄。

他敲擊蛋的作優雅而利落，蛋與工作臺的邊沿相時，手腕與手臂折極富有藝的角度。甚至於打碎蛋的聲音都有一種悅耳的節奏。

江千帆切開番茄的作很迅速，當他的手指從番茄上挪開的時候，它就像一朵花一樣綻開，仿佛被江千帆的刀刃切過，並不是痛苦，而是一場重生。

林可頌在江千帆專注的眼中，似乎看見了另一個更為純粹的世界。

鼻間彌漫起蛋與番茄的酸甜清香融在一起的氣味。

思維被那氣味所吸引，舌頭與牙齒蠢蠢。

做一份番茄炒蛋也許要折騰半個小時，而江千帆隻用了幾分鍾。

黃與紅在一起，是賞心悅目的融合。

“咕嘟”一聲，林可頌咽下口水。

在一旁的梅爾忍不住笑出聲來。

“這就是我與你的區別。永遠不會有人在我這裏把這道菜做‘紅湯’。”

他的語氣裏沒有毫鄙夷的意味，天經地義理所當然地讓人自慚形穢。

梅爾很紳士地為林可頌取來一隻勺子，笑著說：“很多人一輩子想要吃一次他做的菜，你的運氣真的很好。”

再好吃也隻是番茄炒蛋而已。林可頌是這麽認為的。

舀起一勺蛋與番茄，吹了吹，送進口裏。蛋還是蛋，番茄還是番茄嘛……

不到一秒之後，林可頌的眼睛眨了眨。

蛋外鬆裏，番茄的酸鹹的與蛋的濃香織在了一起。番茄並沒有熬至太爛，火候恰到好。

林可頌下意識就要再舀一勺，梅爾在一旁笑著問：“好吃嗎？或者隻是單純的番茄炒蛋？”

“……好吃。”

當這一口咽下去，舌間仍舊留有那種鹹酸濃鬱卻完全不膩口的味覺，它攀附上林可頌的神經，牽引著抬起了勺子。

“就隻是好吃而已？沒有其他的什麽評語？”梅爾有些失地搖了搖頭。

“‘好吃’本來就是一種很直觀的覺。哪裏有那麽多形容詞或者評語啊！”

說著說著，林可頌已經兩三勺送進裏了。

真的超好吃！好像舌頭上所有的味蕾都被打開了似的，這是林可頌這輩子吃過的最好吃的番茄炒蛋！

當林可頌將餐盤端起來，打算把盤底的湯都喝下去的時候，江千帆的手指扣在了盤子的邊沿。

林可頌下意識抬起了臉。

“你覺得我教不了你？還是覺得眼睛看不見的人就不能做廚師？”

他的聲音從高落下，每一個都按著林可頌的心跳。

“對不起，我因為你看不見所以對你產生了偏見。你做得番茄炒蛋……我不懂得怎樣用好聽的詞語去形容，但它是我從出生到現在吃過的番茄炒蛋裏麵最好吃的。”

對於自己的判斷錯誤，林可頌向來不是那種死鴨子不肯承認的人。事實就在那裏，不會因為承認或者不承認而改變。

江千帆的臉上仍舊沒有毫表。

林可頌歪了歪，難道眼睛看不見他就覺不到發自心地讚？

梅爾輕輕咳嗽了一聲。

林可頌這才明白過來。

“還有……以你的水平教我那是綽綽有餘！剛才你做菜的樣子流水行雲賞心悅目，就是眼睛看得見的人也做不到像你這樣，好像對廚房裏的一切了若指掌！”

“那麽從今天起，你的導師就是我。”

“什麽？”林可頌傻了眼，看向梅爾，梅爾隻是笑著點了點頭。

“梅爾，距離‘大師秀’的開賽還有多時間？”

“還有三個月。”

江千帆的臉側了過來，“那麽請你做一盤番茄炒蛋，讓我看看你的水平。”

不要了吧！又做番茄炒蛋！我本就沒有水平！

可是到如今，隻能趕鴨子上架了。

梅爾替林可頌找了一條白圍，來到臺麵前，腦海中是江千帆流暢的姿揮之不去。

吸了一口氣，番茄炒蛋而已！這一次保證吃不死人！

跌宕的心緒平靜下來。

林可頌選取了蛋與番茄，鎖定了所有需要的配料，將江千帆方才所演示的一切重複著做了出來。

蛋的蛋漿要打出細的泡沫來，番茄的厚薄要適中，中間的葉要切除。

江千帆的刀工太好，番茄的完整地留在每一瓣中，臺麵上十分潔淨。而林可頌與之相比就顯得“慘不忍睹”，就算江千帆不說，林可頌也覺得自己將番茄最為華的部分流失在臺上了。

翻炒，顛鍋，料，熬製，勾芡……盡管林可頌每一步都試圖模仿之前的江千帆。的神經完全繃，力無比集中於手中的每一個細節。

但每一步，都有一種畫虎不反類犬的稽。

林可頌將自己的番茄炒蛋盛出來的時候，一番對比之下，讓更加深刻地認識到，什麽是大師傑作啊！

江千帆作為一個米其林星級主廚，對食的要求自然是十分之高的。

林可頌忽然可以理解為什麽當時自己帶他去吃的所有小吃，他隻吃一口的原因了。

梅爾將勺子輕輕靠在盤子的邊沿。

江千帆出手，首先確認了盤子的所在之後，低下頭來，舀起了一勺，在鼻子前停留了不到一秒。

那個短暫的瞬間，如同食電影的海報一般。^_^思^_^兔^_^網^_^文^_^檔^_^共^_^^_^與^_^在^_^線^_^閱^_^讀^_^

他微微張開了，他的舌尖上勺子的那一刻，林可頌的心髒仿佛也被什麽的東西掠過。

在心裏祈禱著，他會將的番茄炒蛋咽下去……千萬不要吐掉！

更不會用那一日海選評審的措辭來形容門級別的番茄炒蛋。

是認真的，隻因為知道它會被送到他的麵前。

林可頌發覺自己終於明白了那一日參賽者麵對食評審的心。

忐忑、張，手心冒起了薄汗。

梅爾則用同的目看著林可頌，似乎在安說：無論江千帆說什麽你都不必放在心上。

但是林可頌知道，無論他說什麽，自己都會印象深刻。

“蛋的鹹度與番茄的酸度不在一個層次，味覺平衡失調。番茄在鍋裏留的時間太久，導致口稀。煎蛋時候的油熱度不夠，因此蛋不夠蓬鬆。我個人不明白為什麽溫斯頓會評論它為‘地獄紅湯’。”

他的聲音冷靜而客觀，仿佛定律一般有著讓人深信不疑的力度。

正因為如此，林可頌更加不想聽到他對的失敗像是對待其他人一樣“一言以蔽之”。

“你的番茄炒蛋並不好吃，但也並沒有難吃到被稱為地獄的地步。”

一直低著頭，覺像是自行車負重騎了兩萬五千裏的林可頌猛地抬起頭來，難以置信地看著江千帆。

江千帆的“並不難吃”對於尋常人來說是多麽高的讚啊！

第18章“天才”與“魔鬼”

“梅爾，告訴規則。同樣的事，我不希對說第二遍。”

江千帆有條不紊地褪下主廚的衫，走出門的時候麵向林可頌說：“把廚房清理幹淨。”

林可頌看了看臺麵，江千帆幾乎什麽痕跡都沒留下，所有的蛋、番茄都是因為……

“他真的看不見嗎？”林可頌看向梅爾，對此深表懷疑。

“他並不是完全看不見。他能夠覺到源以及人影的晃。”

“怪不得……如果真的是全盲，說什麽也不相信他看不見。他現在……還是米其林星級主廚嗎？”

“當然是。而且那些食評論家對他現在的評價反而高過他年輕的時候。大概是因為視力被削弱，於是味覺變得比從前更加敏銳。也正因為如此，一道菜，一點點的瑕疵在他的舌尖將會被無限放大。”

林可頌忽然間明白了為什麽當時自己帶著江千帆品嚐了那麽多在心裏二十年吃不膩的小吃，江千帆都不覺得好吃的原因。

可就算他並非全盲，但能夠在某個領域到達這樣的高度……他也是個怪吧？

梅爾看著林可頌的表，笑了笑：“林小姐，十八歲的江千帆也許可以被稱為‘天才’。但二十八歲的他能有現在的就，靠的是‘魔鬼’一般的毅力。”

梅爾一邊帶著林可頌悉這個如同城堡一般的別墅，一邊告訴關於江千帆的事。

江千帆在十八歲名，是食界獲得米其林三星的餐廳主廚中最年輕的一個，更不用說是幾乎被法式菜肴與意大利菜稱霸的歐食界。他就像一道耀眼的流星劃破人們的視野。就在所有人都認為他將在這個領域大放異彩的時候，他的腦部卻被診斷出腫瘤並且因為手風險太大，醫生不建議實施切除手。

但是腫瘤卻迫了他的視覺神經，導致他幾乎失去視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