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山家中確實跟王有為沾親帶故，但這點親戚關係差不多能數出去將近十代，兩邊都多年沒聯係過了。

他早年學人做買賣，本想一夜暴富，奈何心浮躁又貪慕虛榮，幾次三番下來非但沒掙著錢，反而幾乎要把家底賠了。陳父、陳母支援不起，索給幾個兒子分了家。

陳山又沒個婆娘支援，走投無路之後隻得再次去找爹娘幫忙。

可那個時候，兩位老人實在已經無能為力。

大概是被急了，陳父竟意外想起來早年聽人自家一門遠親如今在京城落腳，還置辦宅地，混的很是不錯。

這家人一合計，左右也沒個法子，倒不如兒子去長長見識，若貴人願意拉一把，或許能有際遇也未可知。

陳山一聽，大喜過，立刻打點行囊奔赴京城。

王有為為人厚道，聽陳山明來曆後，倒也熱心招待，可沒幾句話就覺得這個後生心不正，不是個走正道的料子，便有些不想沾染。

然而此刻陳山早已被隨雲縣繁華迷了眼，又聽他家隻有一個兒，竟癡心妄想起了貪念：

若能娶了那婆娘，這份家業不就都是自己的了嗎？

王有為自己就是讀過書的，兒也被教導的知書達理，且又有劉旻這個板上釘釘的婿珠玉在前，哪裏瞧得上陳山？不過聽他略了一點意思，便怒不可遏的將人趕走了。

陳山是個好臉麵的，見王有為話裏話外都是瞧不上自己，不由惱怒，大罵道：“你這絕戶的老醃菜，寧肯把家財給了外人也不與自家人，腦子給狗吃了不？”

裏又不幹不淨的些渾話，竟還把青雀夾帶進去，氣的老兩口了大半日。

離開王家之後，陳山越想越氣，加上想做買賣又沒有本錢，更被幾個當地潑皮冷嘲熱諷，還推搡了幾把。他不敢還，便去一家酒肆吃的爛醉，最後酒氣混雜著怒意、不甘齊齊上湧，竟再次返回王家砸門。

當時已經是夜裏了，王有為生怕這個醉鬼站在外頭胡造謠，毀了兒清譽，無奈隻好先把人拉進來。

後麵發生的事跟晏驕推測的一般無二：

借酒發瘋的陳山已經完全拋開禮義廉恥，對著老兩口惡語相向不，又拿著青雀葷話。老兩□□了大半輩子，何曾與這樣的潑皮無賴打過道？秦氏直接被氣的病發，很快便倒在地上一不了。

陳山也沒想到竟就這麽把人氣死了，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誰知就在這個時候，早就聽到前麵靜的青雀趕過來看母親，但見昏暗夜下顯得格外楚楚人，剛還有點退意的陳山瞬間被/支配，/笑著朝青雀撲去……

陳山見秦氏已死，料定自己即便就此收手也不了幹係，且王有為又已知曉自己來曆，此時殺意漸濃，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親手釀慘案後的陳山尤不甘心，還去屋好一通翻找，希弄點值錢的東西帶走。可惜王有為藏得嚴實，最後竟一無所獲。

待他酒勁過去，竟也後怕起來，於是匆匆返回客棧取了行囊逃出城去。

費濤命人將他代的一一記錄在案，他畫押，又將人押赴現場進行了指認，確認無誤後又足足花了兩功夫，循著他逃跑的路線地毯式搜索，找到了焚燒過後的沾服殘片和丟棄的青玉扳指碎塊。

經過核實，那服材質與案發現場廚房柴堆上找到的布條完全一致，青玉扳指也是如此。

於是人證證俱在，本案正式宣告破獲。

案件審理結束後，眾人俱都唏噓不已。

原本王有為一家人丁單薄，有遠親來投是好事一樁，怎料陳山心不正，妄圖不勞而獲，被人拒絕後陡生歹念，竟生生害死了無辜的一家三口，何其令人發指！

許倩歎道：“這麽看來，親戚這種事也如挑兵選將一般，寧缺毋濫。”

家人口也不多，如今常有往來的也不過親戚二三罷了，原先還時常羨慕旁人家裏熙熙攘攘熱鬧非凡，可如今瞧著，果然是林子大了什麽鳥兒都有，與其魚龍混雜不得安生，倒不如清清靜靜平安康泰的好。

晏驕用力了眉心，緩緩吐出一口氣，看著桌上卷宗十分頭疼，“正是這個理兒。”

要為刑部員有什麽不好的，每次結案後的卷宗整理和上報文書絕對名列第一！

更何況兼兩職，除了捕頭的一份之外，還有驗報告要寫……真的想想就令人絕。

驗報告有阿苗協助還好，前幾已經寫完了，隻是本案頗有些特殊，上報刑部的卷宗文書卻需要費些心思。

晏驕苦熬一夜，次日淩晨邊泛起魚肚白才勉強弄好草稿，胡去床上迷糊一陣就起床梳洗，略用了些早飯便起返京。

費濤和譚夫人還挽留，卻也知公務纏，還要向朝廷匯報，又了幾回惜別的話。

“來日方長，咱們自有再聚之時！”晏驕高坐馬背，迎著晨朗聲笑道，朝著送出門來的費濤夫婦抱拳作別，“後會有期！”

罷，果然提韁控馬，雙一夾馬腹，朝著來時的路奔騰而去。

夫婦二人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但見煙塵滾滾，一行人分明已經匯遠人群，可偏偏又因為某種特殊的氣質而分外出眾。

就連清晨的好像也對他們格外眷，灑落的彩猶如披了一層五彩戰，從今往後，便要繼續這般的無堅不摧。

費濤忽心生慨，“當真是巾幗不讓須眉，如今才算是見識了！”

好個灑肆意的奇子！

晏驕一路疾馳，約莫半個時辰後，一抬頭就遠遠見都城燕臺巍峨的城牆，耳畔也似乎聽見了悉的熙攘。

心中頓時湧起一遊子返家的迫切和眷，就連數日來的疲倦和憤怒都被溫的了。

分明離家不過短短八日，可因為這座城裏有牽掛的家人、信賴的朋友，所以就有了致命的吸引力。

白馬追雲也意識到距離自己寬敞舒適的馬廄越來越近了，一張馬臉上滿是，排隊城時直噴響鼻，引得眾百姓頻頻回顧，時不時還有人認出晏驕來，又是一通寒暄。

晏驕的口幹舌燥，好氣又好笑的掐了掐它溜水的耳朵，“偏你多事，又招惹出這些來！”

隨雲縣位於京城以西，一行人便從西門進，而定國公府位於城東，最近的路就是穿過皇宮所在的東西大街。追雲哼哼幾聲，討好的了的手背，經過往日去衙門的大道時還很人化的放慢速度。

見它這般諂，眾人都笑了，八亦打馬上前問道：“大人，直接回家還是先去衙門？”

“先回家吧，”晏驕不假思索道，“文書我還沒整理好。”

“咱們不進宮了啊？”六忽出聲問道。

“進什麽宮？”晏驕這幾實在累狠了，腦子一時沒轉過彎來，滿臉都寫著懵。

八失笑，出聲提醒道：“大人這幾日都不在家，公爺無可去，這會兒必然還在宮中，不若一同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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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今一大早，龐牧就門路的整理好東西，抱起胖兒子，先狠狠親了一口，這才大手一揮，意氣風發道：“走，進宮！”

年僅一歲三個月的定安郡王眨了眨眼，也學著父親揮了揮短胳膊，聲氣道：“進宮！”

後麵以滿臉興的齊遠為首，四、五為輔的一眾侍衛、娘等齊聲響應，當即浩浩的出了門，直往宮城而去。

待這一行人到了宮門口，最近值的軍副統領柳平一看就樂了，“公爺，又來了？”

定國公有聖人親賜令牌，可隨時遞牌子進宮問安，尤其這些日子，那是見的來，大家都的不能再了。

氣暖和，龐牧藝高人膽大，就在上掛了條織錦布帶，把兒子攬在裏麵控馬慢行，聞言當即抓起兒子的手朝他擺了擺，“叔叔。”

正著布帶邊邊東張西的胖子才要開口，柳平就嚇了一大跳，忙閃避開，“使不得使不得，公爺莫要總這麽作弄卑職，哪裏當得起郡王一聲！”

軍中不人都是原先龐家軍退下來的，柳平也是其中之一，對龐牧敬服到了骨子裏，便是替他去死也絕無二話，又怎敢讓他的兒子，如今的郡王喊自己叔叔？

玩鬧歸玩鬧，龐牧也知道分寸，帶頭大笑一場也就揭過去。

稍後驗過牌子，柳平等人目送他進宮，都滿口誇讚郡王生的壯實可，頗有其父之風。

此時卻有個家裏新近送上來鍍金的忍不住聲嘀咕道：“好好的元帥不做，怎的如今懼起來？大好兒郎不思建功立業，竟請什麽產假？簡直下之大稽！”

這定國公兩口子簡直就是異端：

放眼下，翻遍史書，哪有人在外為，男人在家裏看孩子的！堂堂國公，竟在妻子臨產時公然在大朝會上請產假！真是匪夷所思！

然而更匪夷所思的是，聖人還真就準了！

他還要再，卻見剛還笑嗬嗬的柳平瞬間變臉，“混賬！”

想他在家中也是千萬寵，平時就有個賤的病，何曾這般被人當麵甩臉子？登時也有些惱怒，“卑職不過實話實，大人這”

話沒完，柳平抬手就打了他一拳，怒道：“豈有此理，龐家滿門忠烈，定國公何等英雄人，你是什麽東西，竟敢在這裏大放厥詞！”

能從戰場上活下來的沒有幾個糊塗人，即便普通百姓不懂龐牧如今的選擇，柳平難道還想不明白？

無二日國無二主，坐塌之側豈容他人安睡？數十年的戰帶來災禍的同時，也令以鮮鑄就的龐家軍聲到達巔峰，甚至某些偏遠地區一度“隻聞有龐，不知有皇”。若非聖人與定國公相莫逆，彼此信任，隻怕此刻的定國公府主人也就不姓龐了。

可即便如此，世上多得是能共患難、不可同富貴者，如今下太平，若定國公依舊手持兵權，鎮守一方，聖人的信任又能維持多久？那些急於上位的員們，當真會放棄挑撥離間的機會嗎？

眾口鑠金，積毀銷骨，隻怕到時候不龐家一脈，便是這十數萬龐家軍，或許也會悄然消失於曆史長河中……

那人被打翻在地，整個人都懵了。

他家也算地方上有頭有臉的，全因自己文不武不就，家中長輩這才花了好大力氣四求人，好不容易弄了個皇城侍衛的名額，準備日後慢慢攢個資曆，弄個外放的兒。

殊不知軍中多有好漢子，最瞧不上的就是這等紈絝，平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罷了，可如今他竟不知高地厚，此等誅心言語，實在令人忍無可忍！

當即就有人上前往他上啐了一口，橫眉立目道：“公爺十來歲上戰場，腥風雨裏帶著兄弟們衝殺的時候，你他娘的還不知道在哪裏吃/呢！什麽阿，也敢在這裏滿口噴/糞！”

“呸，若非老子如今有家口要養活，登時就把你套了麻袋，媽了個子的……”

“撒尿和泥的雜碎，竟也敢議論公爺長短！”

眾人都是軍營裏混的，罵起人來又兇又狠，柳平聽了半日才一抬手，麵沉如水道：“來啊，此人心思不正，妄議朝廷大臣，綁了下去，依律置！”

軍乃國之利刃，為的是抵外侮、守衛國民，可如今竟調轉槍頭編排起自家前任統帥，不用想就知道下場一定很慘。

那人被這一連串的變故砸的暈頭轉向，整個人都呆了，被人拖出去幾丈遠才回過神來，立刻撕心裂肺的喊起來：“大人，大人卑職錯了，卑職知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

家裏人為了塞他進來，銀子就花了不知幾萬兩，如今可都指著他出人頭地呢。

若就此了結，老爹先就能把自己打死了！

他後悔了，悔得腸子都青了！

然而這世上什麽都有賣的，唯獨沒有後悔藥，拖著的人一個手刀下去，他就兩眼一翻昏死過去……

龐牧並不知道自己走後宮門口發生的風波，隻一路著人通報，暢通無阻的進了城。

眼見聖人所在的勤政殿越來越近，拳掌的齊遠跟後麵的四、五對視一眼，都發現對方臉上如出一轍的寫著和期待：

今從宮裏搬點什麽好？

此時聖人正在批折子，心腹太監總管王公公聽下頭的太監傳話之後，麵上先帶了三分笑，悄沒聲的進去回稟道：“陛下，定國公和郡王來了，您要見見嗎？”

話音未落，聖人執筆的手一抖，那份折子上瞬間多了個大墨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