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前後絕對能得進晏驕一年中最討厭的時間段前三甲。

無休無止的大風裹挾著幹燥的空氣四禍害，空晴不定卻愣是連一滴雨水都吝嗇，早晚冷的恨不得穿夾棉裳，晌午卻又被曬得冒油。

就連最熱社的名媛們也都很有默契的減了聚會，不得不進行時也全都選在室，好保證自己心妝點的造型不被狂風和烈日摧毀。

好在這幾日外麵雖狂風大作，但世道還算風平浪靜，沒什麽需要上報到刑部的大案要案，包括晏驕在的幾個留京捕頭難得清閑。

在家門口當差並不需要四個侍衛都跟著，晏驕就他們兩兩一組排班。

這日才帶著六八回家，就見演武場上鬥一團：齊遠藝高人走位謎，貓逗耗子似的引逗著宋亮和許倩，後麵兩個人又空互毆，滿院子都回著哢嚓嚓的兵磕聲，偶爾還能看見飛濺的火花，引得周圍陣陣喝彩。

作為峻寧府飛虎堂三當家，宋亮自問也是江湖上有名氣的人，當初之所以選擇跟著晏驕進京，奔的就是能謀個一半職，一來宗耀祖，二來替他們飛虎堂揚名。

然而進京這幾年讓他充分理解了理想和現實的差距：

原來朝廷人才濟濟不是吹的，原來江湖招式真的是野路子。

他曾經的驕傲全都在朝廷軍們“快準狠猛剛”的鋒利進攻前碎滿地渣，撿都撿不起來。

若放在以前，許倩這種十八歲的丫頭他必然連看都懶得看，生怕一拳打碎了，可現在……他被人家舉著刀滿場追著打。

在這國公府的武職人員裏頭，他就是個弟弟，是盤菜，誰興致來了都能上來撥拉兩下。

關鍵是，撥拉得……

六和八保持著同一種雙手環抱的姿勢站在晏驕後麵，嘖嘖點評，“老宋還是不行啊。”

句不中聽的，別看江湖人士吹噓自己的生活多麽刀劍影，但實際上真生死格鬥的時候很，還是表麵威懾居多，招式多華而不實者。

而戰場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首要原則就是殺人，作簡單淩厲，務必一擊即中。

這兩種極端湊在一起，宋亮隻有被的份兒。

六了下，也不知想到什麽，笑容漸漸猥瑣：“賭一個臘蠶豆煲仔飯，你猜他還能撐多久？”

早上吃飯時晏驕就了，難得看見有新鮮蠶豆，中午就做臘蠶豆煲仔飯，估計這會兒廚房已經把配料都收拾好了。金燦燦嘎嘣脆的鍋噴香，紅棕的臘片的亮、瘦的冒油，蠶豆細膩綿……他倆一路上流著口水回來的。

比食更有力的事莫過於自己吃著，兄弟看著。

兄弟之間隨口一賭再尋常不過，以前打仗的時候最常見的就是賭誰尿的遠，八顯然沒意識到這是個陷阱，很專業且自然的點評：“若是相互喂招，再打半不是問題；若是真格的，十招之宋亮就完。”

末了還十分慨的補充了一句，“這丫頭片子不得了，可惜生錯了時節。”

許倩既有姑娘家特有的細膩靈巧，又因為從鍛煉而擁有不遜於男子的好力氣，難得一死不後退的悍勁兒，若在戰時，必為一員猛將。

六嘿嘿一笑，突然丟下幾個字，一招大鵬展翅飛躍場中：“三招！”

話音未落，就見他化掌為鉤，幾個連環步竄上前，死死鉗住了宋亮的右肩。

宋亮武藝本就在他之下，更兼此刻早已被許倩和齊遠折騰的心俱疲，竟無半點還手之力。

六空著的那隻傳言可摧心斷骨的手輕輕往他腰上拍了一把，宋亮頓覺渾力氣全失，下一刻就被提著用巧勁兒丟了出去，猶如一隻破麻袋在地上滾了好幾圈。

他嘿嘿一笑，拍打著手朝八比了個三。

不多不，剛好三招。

八：“……”

不要臉！

看著他跟鍋底一樣的大黑臉，晏驕幾乎笑岔氣，“哈哈哈哈哈哈你上當了，他可沒誰手。”

八磨了磨後槽牙，青白日的罵了髒話，然後當著回來耀武揚威的六的麵兒跟晏驕申請，“晚上燉鴿子吧，鴿子大補。”

六：“……八哥我錯了。”

多年飼養信鴿的經曆下來，他已經和鴿子們建立起了深厚的誼，放在弟兄們眼裏就是明晃晃的肋，一一個準兒，屢試不爽。

從到靈魂都被摧殘過無數遍的飛虎堂三當家仰麵躺在地上劇烈/息，從未像現在這般覺得生活艱難：兩個人還不夠，六爺您半道上場也算個人？

正午的燦爛熾熱，曬得人睜不開眼，他用力眨了眨眼，將額頭滾下來的汗珠出去，殺得生疼，突然莫名心酸。

“你，”看不下去的許倩原本準備過來拉他一把，結果映眼簾的就是猛漢落淚的場景，頓覺渾不適，不過還是心翼翼的安道，“你別難過……”

宋亮：“……老子沒哭！”

許倩角搐一下，歎了口氣，“行吧。”

除了齊爺和六爺，這年頭誰還不要個臉呢？

宋亮一個鯉魚打站起來，咬牙切齒的：“那是汗！”

完全籠罩在影中的許倩看著這個比自己還高一頭的漢子，十分敷衍的點了點頭，轉就走，“嗯，知道了，汗。”

也是，被人打哭了這種事畢竟有些丟人。

不過話回來，萬萬沒想到此人竟然擁有與型完全不相符的細膩心呢，或許以後自己應該……更加嚴格要求，失敗不算什麽，多失敗幾百次習慣就好！

晏驕嘲笑完六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之後就去了廚房，果然指揮著廚娘往火上一字排開燉了幾隻砂鍋，裏頭非常慷慨的放了許多臘和切碎丁子的菌菇幹、蠶豆。

回京之後晏驕忙碌許多，偶然下廚也隻是在廚房折騰，廚娘難得見來一回，很有點寵若驚，忙把晌午的菜單報與聽：“……還有一個按您的吩咐做的涼拌野菜，隻用蒜泥、香醋、上好雪花鹽和一點醬油調味。豆腐釀和虎皮青椒也是按您的法子，剩下幾個菜您瞧瞧，若是不好了，馬上就改。”

這個時節野菜早就老了，吃的都是早春時節采摘了曬幹的，如今用水一泡發照樣清香。

後麵兩個菜也都是晏驕寫的法子。

豆腐釀用的油豆腐，對半切開就了兩個口袋，裏麵塞上剁碎了的餡兒，係好之後低溫油炸到半，然後擱到高湯鍋裏火慢燉。中間撇去浮油，整道菜都很濃鬱可口卻又不膩人。

平安特別喜歡這個，一口氣能往肚子裏塞兩個，兒吃的油乎乎的，被強行停還不樂意。

虎皮青椒裏頭用的餡是一樣的，不過是青椒油煎出虎皮紋樣後再倒糖醋兒做，酸辣鹹甜鮮五味齊聚，是老太太的心頭，定國公府最歡迎菜品名錄的穩定前三甲。

晏驕點了點頭，問道：“餡兒還有麽？”

廚娘連忙點頭，“餡兒沒了，但是新鮮五花還有，現剁並不費事，要多做些嗎？”

晏驕嗯了聲，“豆腐釀和虎皮青椒各做三份，分別送到邵府、廖府和圖大人家裏去，再問他們好。”

可憐老圖還在城外練兵，就算送到他家去也隻能喂了老婆老娘。

廖蓁喜歡吃辣的，年最近幾緒不大高漲，還是吃點兒吃的吧。

今平安依舊好胃口，連老太太都被他帶的多吃了大半碗飯，還用虎皮青椒的糖醋又額外拌了一大勺，非常滿足，一邊吃一邊嘟囔下午要多做兩遍五禽戲。

如今兒媳孝順能幹，孫子乖巧可，一家人和和過日子，再沒什麽不滿足的了。

家夥胃口好，看別人吃就眼饞，鬧著也要吃青椒，不給就要哭不哭的把眼淚珠兒掛在臉上給你瞧。

老太太聲勸：“好孩子，那個忒辣，又重油重鹽的，過兩年你長大了再吃，啊。”

胖子扭著子不聽，一個勁兒的指著，“吃。”

龐牧嘖了一聲，“你這子這麽霸道不聽勸是隨誰？”

老太太隔著桌子瞪了他一眼，“你！”

也不知平安聽沒聽懂，反正兒撅的越發高了。龐牧在旁邊比劃了下，笑道：“嘿，能掛油瓶啦。”

晏驕又好氣又好笑，果然遂了東西的意，故意把裏頭的餡刮得幹幹淨淨，隻夾了一塊青椒皮給他，“吃吧。”

平安瞬間收了眼淚，興致的抓了來吃，結果下一刻就呸呸呸吐了出來，真哭了。

“哇啊啊，疼！”

孩子掌握的詞匯量有限，剛一麵對這種初刺激就茫然了，兒不知道該如何形容。

“這辣，傻子，為你好還不知道。等你長大了，吃多才懶得理你。”晏驕沒好氣的著他的腦門兒教訓道，又人拿冰水來，“還吃不吃了？”

平安瘋狂搖頭，哭的好不可憐。

嶽夫人既心疼又忍俊不，拍著掌笑道：“你這個法兒好，往日怎麽勸都不聽，又是藏著掖著的，好沒意思。”

龐牧就在旁邊繼續傷口上撒鹽，又挖了一大勺虎皮青椒往兒子眼前晃悠，“真香啊，嚐一口？”

上蓋了冰手巾的平安繼續含著兩大包眼淚搖頭，圓滾滾的子拚命往後，唯恐避之不及。

眾人哄笑。

得了教訓的平安不敢再任，老老實實窩在晏驕懷裏撒，有一下沒一下的哼哼幾聲，給什麽吃什麽，再也不鬧了。

飯後一家人坐在一起閑話吃茶，不多時，五進來把剛聽到的消息了：

“廖先生辭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