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捕頭》第9章 第十五章
“這事兒本不該由你開口。”
若是旁人聽了這話,必然以為邵離淵嫌晏驕手得長,可晏驕懂他的意思。
輕笑一聲,垂下的眼睫蓋住許多心思,“我曉得。”
世人對仵作本多偏見,若貿然提出有違倫理的建議,很容易為眾矢之的。
這是一種極其矛盾的心理:既離不開又瞧不上,不下去,卻也不耐煩捧著,所以一直這麽不尷不尬。
男仵作已經夠難了,偏晏驕又是個人,若非邵離淵一開始想得周到,給頭上扣了個捕頭的銜兒,背後又站著一溜兒神仙,這才差錯的混開了。
不然,又是一個被埋沒的郭仵作。
道理都懂,所以對這些同行有種遠比現代社會更為深刻的同,止不住的想替大家,也替自己做點兒什麽。
邵離淵瞧了一眼,“好算沒糊塗到當著滿朝文武的麵兒提出來。”
頓了頓,又道:“你顧念的也忒多了些。”
他甚這種類似勸的話。
打從認識第一起,他就覺得這姑娘像極了一顆太,渾上下都源源不斷的散發著熱量,又像被猛了鞭子的陀螺,從早到晚都有使不完的勁兒,人下意識跟著調轉。
乍一看,和和氣氣的,見麵三分笑,可裏比誰都倔,視一切禮法舊俗為無。當初自己問願不願意來刑部當捕頭,若換了尋常子,隻怕嚇都嚇死了。可呢?一雙眼亮得像黑夜裏的狼,好不容易瞧見了點兒希,死活不顧就跳了下來。
可有的時候,太照的地方太多了,自己就容易著涼。
晏驕沒做聲。
站的靠裏,檔案庫又極高極深極大,午後漸漸傾斜的日費力的穿窗紙,半道頹然落下,在臉上投下一大片影,看不清楚表。
“那些罪無可恕又沒有悔改之心的殺人犯算什麽呢?不過披著人皮的鬼罷了。”
許是帶了點兒回音的關係,的聲音聽上去有些冷漠,談話的容更是尖銳,仿佛隻要開了一點兒,就立刻順著紮到骨頭裏,人避無可避。
“拋開那些報複的不提,絕大部分死者招誰惹誰了?辛辛苦苦打拚,可沒好報,就這麽給那些雜碎送了命,何其無辜!”
“都死者為大,死了就一了百了,憑什麽呀?他們賤命不值錢,有什麽資格跟善良的老百姓比?人家活著造福社會、興盛家國,他們呢?禍患留人間。兩眼一閉兒一蹬,塵埃落定,還不許人繼續追究,怎麽就這麽便宜?”
晏驕從來不是什麽聖母,這些年看過的聚散離合太多了,總替老實人難過。
不管什麽世道,老實人忒吃虧了。
邵離淵活了這麽大歲數,位高權重,何曾有人狗膽包跟他這些?當即皺了皺眉,“有些過激了,殺人償命,古來如此。”
難不還跟史上□□似的輒連坐、誅九族?
若外頭這麽去,眨眼就能被扣上一頂藐視律法的帽子,還活不活了?
晏驕極其輕微的歎了口氣,好似深夜涼風裏的一縷白煙,一帶而過,分明消失了蹤跡,但總有種莫名的東西久久縈繞不去。
其實並不是個抱怨的人,這些話之前除了跟龐牧躺在被窩裏論心事的時候,對外誰都沒過。
可也許是邵離淵難得一見的長者關懷,亦或是某些不清道不明的迫著,讓終於也忍不住找人傾訴。
話匣子既然打開了,有些話就不吐不快。
晏驕兩片漂亮的菱形一,出來的話又急又利,“您的這些我何嚐不知?可地良心,他們配嗎?臭蟲似的賤命一條,有的一個人禍害了人家一家子,就像之前的陳山,好好的一家子毀啦!就算有僥幸沒死的,生不如死。一條命,夠賠嗎?”
這些的話的時候,的音調分外平靜,在這幽深的室緩緩開,顯得出奇冷酷。而冷酷中偏偏又著一滿是塵世煙火氣的悲憫,無關律法,隻顧人。
有那麽一瞬,邵離淵心中竟詭異的生出一種近乎荒唐的想法:傳中菩薩低眉、金剛怒目,是否也會是此種形?
“我之前還旁敲側擊的跟幾個命婦試探過呢,不都恨得咬牙切齒的。”
朝廷員玩弄權,在他們眼中,雖不敢百姓命如草芥,但或許在許多人眼中,普通百姓的命也不過是個數字。管他什麽難過不難過的,案子結了不就完了?
所以在很多方麵,遠比男更容易產生共。
既然是命婦,自然也不會放過這一部分藏的有生力量。
“胡鬧!”邵離淵沒想到膽子這樣大,竟敢在背地裏做這種事。
話到這兒,晏驕好似才覺察到自己有些跑題,過於放肆了。
“我有分寸吶。”又抬頭衝邵離淵俏皮一笑,瞬間驅散沉悶,言辭裏重新帶了往日的活潑。
“解剖並不是胡糟蹋,我們的可好了呢!順便還能給整理個容啥的,用完了再埋不是一樣的嗎?保證什麽都不缺!仵作練好了才能更好地替百姓申冤……他們生前造孽,死後這麽回饋百姓不好的麽?”
一口氣完這些,晏驕才好像知道怕了似的,“我今兒算是不知高地厚了一回。”
邵離淵從鼻腔發出重重一哼,一顆懸著的心才慢慢落下來,“合著你還知道。”
晏驕狗兮兮的上去給他捶背,結果被瞪回來,“我還沒老到那地步!”
著又哼了聲,“剛不還指點江山麽?現在又惺惺作態,裝給誰看?”
“給您看。”晏驕仿佛跟老爺借了倆膽兒似的,幹脆利落道,“我這不是有恃無恐嗎?知道陛下是明君,您是惜百姓的好,不然我哪兒敢啊。”
都白沙在涅與之俱黑,這話真一點兒都不錯。跟龐牧、齊遠、六那些人混久了,如今的臉皮都厚實許多。
邵離淵還真拿這幅能屈能的架勢沒辦法,才要什麽,卻聽一道男聲伴著腳步聲走近了,“恕在下無法茍同,晏大人此話的過於無了吧。”
晏驕抬頭去看時,就見一個高闊的青壯漢子走了進來,雖不認識,但腦海中卻瞬間蹦出來一個人名:
裴以昭!
此人約莫三十五、六歲年紀,生的濃眉大眼滿臉正氣,雙目堅定有神,自帶一種人莫名信服的氣度,好像不管前麵橫著什麽艱難險阻都擋不住他的一往無前。
很久以前晏驕曾問過邵離淵,那位大名鼎鼎的字丙號裴捕頭究竟是怎樣人,當時邵離淵罕見的斟酌片刻才惜字如金的丟出一句話:
“乃方正之輩。”
當時晏驕還笑他敷衍,可此時此刻卻又覺得,除此之外,恐怕再也沒有一種形容如此切。
不過現在這位“方正之輩”卻在自己無。
他朝晏驕抱了抱拳,“在下裴以昭。”
晏驕還禮,“晏驕,久仰。”
裴以昭點了點頭,正道:“你我在公門,自然以法度為。且曆代依法治朝綱、統民生,使得國富民強,可見其穩妥。晏大人披袍,自該為表率,豈可妄言?”
“我朝以仁治下,發之父母,輕易傷害不得,晏大人此舉委實不妥。”
他這種“人都已經死了,你再想做什麽就太過分了”的想法正是時下絕大多數人的觀念。
於是頃刻間,這方的地便陡然一變,了兩類人、兩種思維的對抗。
邵離淵微微頷首,又看向晏驕,神間有些戲謔,擺明了自己應付。
晏驕盯著裴以昭瞧了會兒,突然笑起來,“裴大人,實不相瞞,在我看來,真正無的是你。”
裴以昭一愣,“願聞其詳。”
總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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