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森林》9.紅豆小米粥

孩還在昏睡,窗外不知何時又飄起了雪。

何田趁著天還沒有完全黑,風雪也沒變大,趕快提上水桶又去河邊取水。

再次把木投進冰里用力攪,砸碎里面重新生出的冰,再把水桶投進冰,拉著栓在桶提手上的繩子,把水桶提出來。

提出的水直冒白氣。

家里多了一個人,肯定要比平時用更多的水。還在的時候,每年冬天,們都會在屋子里放六個水缸。

何田往返了兩次,打了四桶水,又搬了兩個陶缸放進屋里,洗干凈,用木頭塊墊起缸底,整整齊齊挨著爐臺擱了一溜。

這時,天已經完全黑了。門外寒風呼嘯。

何田給大米的窩棚里多放了些干草。馴鹿是不怕冷的,它們也不需要太多水。

大米今天立了大功,何田在它的食槽里多加了一把豆面。

從大米窩棚走回屋子這段短短的路,卷著雪花的風吹得何田幾乎睜不開眼睛。

在廊檐下抖掉頭上上的雪花,把窗下放的木柵欄裝在裝在窗子上,用木栓鎖

回到屋子里,坐在爐子前,往爐膛里投進兩塊木柴。

孩還沒醒來。

何田想了想,從陶罐里取了一把紅豆放在小鐵鍋里,水加到剛剛能沒住紅豆,煮上。

水煮開后,把鐵鍋放在門外,過了大約十分鐘再取回來,鍋里已經變了一塊冰坨。

把鐵鍋再放在火上煮開,紅豆就一顆顆破裂了,很快就煮得爛爛的。

這時再往鍋里放進淘好的小米,和幾粒去了核的紅棗。

紅棗樹是當年像何田這麼大的時候種下的,現在每年夏秋時能收差不多一簍棗子。

剛打下來的棗子是青綠,上面點綴幾塊紅的斑點,飽滿,表皮有一層蠟質的澤,每一粒都有松的蛋那麼大。生棗洗凈晾干,放在竹匾里在太下暴曬,就會變、皺的干棗了,不管是和小米一起煮粥還是泡水喝,或者就當零吃,都十分香甜。

干棗儲存在放了炭塊的陶罐里,擱在涼的地方,能保存一年以上。

又煮了半個小時,鍋里的小米粥在何田不斷攪拌下由金漸漸變棕紅,破裂的紅豆和小米紅棗攪合在一起,滿屋飄香。

把鐵鍋從火上移開,重新把煨鴨湯的陶鍋放上。

何田先給自己盛了一小碗粥,捧在手里,用勺子慢慢攪,沿著碗邊一口一口喝。

那位病人再次醒來,是被屋子里混雜在一起的食香味醒的。

極寒使極度疲憊,也使記憶凌模糊,約間,似乎是有一位背后帶著圈,坐著白鹿而來的天使出現。

可此時睜開眼睛,沒有白鹿,更沒有天使。

所在之是一個木屋,屋頂和四壁的木板經過時間洗禮變棕褐,不遠是一張桌子,桌上鋪著用棉線鉤織的桌布,上面放著一個樣子有點奇怪的土陶花瓶,像是泥胚靠近瓶口的地方有些歪了,燒制它的人將錯就錯就這麼把它燒好了,瓶里著幾枝枯枝,枝上結著珊瑚珠似的紅小果子。

花瓶一旁是一盞油燈,跳著溫暖的。它放在一個用金屬做的燈架上,燈背后是一面磨得十分的金屬圓盤,把油燈的出去。

屋子里倒是非常暖和,火爐嗶嗶剝剝作響,爐子上方的屋頂懸下來一個四方木架,上面釘著鉤子,掛著各種大小式樣的鍋子,全都得亮晶晶的。煙囪一側的墻上釘了個兩扇門的木柜,柜子下面是兩層木架,放滿瓶瓶罐罐。

那位出現在模糊記憶里的“天使”此刻就坐在爐子前,端著一碗粥一口一口喝著。

的裝束看就知道,當然不是天使,而是一個山民

穿著深紫紅布棉袍,袍子的扣子是用同的布做的盤扣,領口綴著一層灰黑的絨邊,看不出是什麼的皮,有點像貂皮。

手臂上還戴了兩個奇怪的飾,那是兩只和棉袍同的布套,從袖口延到臂彎,上面用白棉線簡單地繡了三排小x和紅的小圓點作為裝飾。

這棉袍顯然是在室穿的,做的很腰上扎了一條四指寬的棕皮腰帶,更顯得腰肢纖細,棉袍在腰以下散開,延到大,像小子,邊上也沿了皮邊。在腰上也系了一條小子,和袖子上的飾一樣,邊上繡著白小十字,這小子打了許多褶,比樸素的棉袍裝飾強,但只有半幅,垂在前,后背那是沒有的,只在背后系了個蝴蝶結。

等等,這小子好像是“圍

那麼,袖子上顯然和它是一套的東西其實并不是飾

這時,病人的肚子發出一陣咕嚕聲,穿著奇怪飾的小天使驚喜地抬起頭,“你醒了太好了你了嗎”

這麼問的時候把碗放在爐臺上,走過來,在病人前蹲下。

的臉蛋被爐火的映得紅撲撲的,烏黑的眉細而彎,眉梢茸茸的,顯然從未修剪過,的眸子又黑又亮,杏核狀的眼睛周圍長了一圈非常翹又非常濃的睫,生機地炸開,眼尾那里有幾特別的長。

,很小,但是嘟嘟的。紅紅,牙齒雪白。

難怪會在意識不清醒的時候把這山民當做天使,長得就和那種俄羅斯套娃幾乎一模一樣。那種娃娃用木頭做,上面用漆繪上娃娃的臉和子,打開一層,還有一層,每層套娃的臉都一樣,大小不同,服飾有細微不同。

何田沒意識到這位病人在想象戴上頭巾,把頭發梳兩個辮子會不會更像俄羅斯套娃,只知道這漂亮孩眼神懵懵的,盯著呆呆地看。

猜想這孩可能還沒完全清醒。

拿了一杯水給喝,“你還有哪里不舒服麼”

孩坐起來,接了水杯,看了看,問,“這是什麼花”

何田告訴,“是野花。喝吧。”

這才捧起杯子,把水咕咚咕咚喝了。

孩喝完水,和何田對視片刻,笑了,“謝謝你,救了我。”

的聲音并沒因為得到花茶的滋潤而變得一點,還是沙啞低沉的。

何田愣了一下,問,“你本來是要去什麼地方”

孩沒回答,臉上的笑意變得有點苦,轉瞬又帶著一嘲意。

何田又說,“又下雪了。這次的雪可能會連著下幾天,不管你想去哪兒,暫時都去不了。”

孩怔怔說,“我是騎著馬來的。下雪了,馬蹄陷在雪里,又來了狼群”停頓了好一會兒,看著何田,“我想,我可能得暫時借住在這里了,你能收留我嗎”

何田點點頭表示同意,“大雪封山了,想要下山,要麼等到第二年的春天,要麼,等到河面凍上,沿著河面走。”又不自覺地看了看孩的手,“你可以和我住在這兒,但是,我們得一起工作,才能度過冬天。”

孩立刻說,“好我會幫你干活的。”

何田也立刻追問,“那麼,你會劈柴,打漁,補漁網麼”

孩搖搖頭,“都不會。我從前住在城市。可是,我愿意學。”

“好吧,那我就收留你。”何田點點頭,朝出手,“我何田。何在的何,田地的田。”

孩也出手,主握住何田的手,用力握了握,“我易弦。容易的易,琴弦的弦。”

兩人握了握手,易弦像是要再說點什麼,不料,肚子發出一陣巨響。

有點尷尬地低頭看了自己肚子一眼,和何田一起笑了。

何田給盛了一碗紅豆小米粥,“你上次吃東西是多久之前”

易弦搖搖頭,反問何田,“現在幾點了”

何田從懷中取出表,看一眼,“晚上八點十四分。”

“那就差不多是三十二個小時之前。”

何田吃了一驚。這就是說,在被凍僵之前,已經了將近一天。在這樣的天氣里,別說一個弱的孩子,就連一個壯漢,一整天不吃東西,也會因為無法繼續維持溫而被凍死。

“那你先別吃油膩的東西了。其實我還做了鴨架湯,本來是想今晚吃的”

何田盛粥的時候,易弦從被子里鉆出來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服,利索地把被子疊了一個方方正正的小方塊

,鹿褥子也折好了,然后把草墊子的一半卷起來,合蓋在被褥上。就連何田給暖腳暖的兩只水瓶也給擱到了爐臺上。

站在爐臺前,看看掛在墻壁上的調料架里的瓶瓶罐罐,抬頭向棚板看了一眼,趕快又把臉扭到一邊,然后,盯著掛在門邊的看了一會兒。

何田背易弦進屋子的時候就知道高的,兩條小一直拖在地上。何田已經算是高個了,但沒想到,這個秀氣的孩站直了竟然比自己高了半頭。

當易弦走到面前時,何田忽然不自覺地直了背,像是在和某種無形的威抗爭。

拉開屋子里僅有的兩張木椅中的一張,招呼易弦,“請坐。”

易弦并沒坐下,而是看了看自己的手,有點不好意思地問何田,“我還沒洗手呢。”

何田趕快說,“先別洗手。我給你洗過手了,還涂了藥膏。你等到明天早上再洗,這之前別水,不然凍瘡生出來,又疼又。”

易弦趕坐下,向何田道了聲謝,就吃起粥。

粥放在褐紅的陶碗里,在燈下冒著白熱氣和煮爛的紅棗紅豆的香氣。

何田坐在易弦對面,看一小口一小口喝粥。用餐的姿態是很優雅的,可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吃完了一碗熬得稠稠的粥。

吃完了,有點地看了看何田。

何田立刻明白過來,“還有呢。”

何田把鍋里剩下的粥都倒進碗里,心中有點憾。本來還想著,明天早上用剩下的紅豆小米粥做個煎糕當早餐呢。

加了紅豆的小米粥冷卻后更容易凝固,擱了一夜之后就徹底變得實。到了早上,在鍋上扣上一個盤子,鍋子翻個個兒,鍋里的粥就會整個兒掉進盤子里,豆泥沉在鍋底,最頂層是半明的小米漿,里面夾著紅棗,全都凝一個又像蛋糕又像巨大的果凍似的圓形。直接用勺子挖著吃也行,更可以切小塊做煎糕。

在煎鍋里放上一大塊鵝油,先煎豆泥那面,再煎小米那面,煎上幾分鐘就可以吃了。煎糕外面焦脆,甜。

何田吞吞口水,把空空的鍋放進水池里,灑上一層草木灰。

易弦一邊吃粥,一邊又問何田為什麼要這麼洗碗,還有,這些水缸都是干什麼用的,洗碗池的污水又要怎麼理。

看得出,很努力地想要盡快適應這里的生活。

吃完飯,何田教易弦怎麼給爐膛里添柴火。

這漂亮孩真的是對林中的生活一無所知。

何田問,“那你從前住的地方冬天怎麼取暖”

易弦想了想,“也是燒煤炭和木柴啊。道理我是懂的,我只是沒親手做過。”

還好,把燒開的水從水壺里倒進水瓶里這事做得又快又好。

何田又坐在油燈前補了會兒漁網。現在,有伙伴了,趕快在河上再打兩個冰,就可以下網撈魚了。

有種覺,易弦的個子不是白長的,們需要的食可能遠比原先預計的要多。

易弦也想幫忙,何田就給了一團漁網線,讓邊看邊學,先試著做一個網兜。

過了一會兒,易弦出忸怩的神,“我急。”

“哦哦哦,忘了告訴你這個了。”何田把易弦領到棚板下面的角落,那里離火爐最遠,是屋子里最冷的地方,放著一個用細樺木條和紫灰的野草編的一個兩折的遮屏,和墻壁形一個小隔間。

打開遮屏,后面是一個木箱,掀開木箱蓋,里面有一個陶罐,木箱蓋上嵌著一個圓形的木頭圈,放在陶罐上剛剛好。這,就是馬桶了。

何田沒想到,從醒來后就一直適應得很好的易弦在上廁所時到了不小的沖擊。

猶疑了好一會兒,像是有點怕何田不高興似的,跟商量,“我能到外面去嗎”

“不行”何田斬釘截鐵否決,“太冷了,又很黑。何況現在還有暴風雪。”

窗外,風聲依舊在呼嘯,像是群狼在遠方嚎,又像夜梟的聲音。

易弦讓步,把的披風取來搭在遮屏外面。

何田覺得這樣做本多此一舉,可是也不出言阻攔。補好了漁網,開始洗漱。

給易弦找了一干掉的柳枝,教蘸上自制的牙刷牙。

“明天我給你做個牙刷。”向易弦展示自己的牙刷,“野豬刷頭,用麻線纏在小木頭上。用了一段時間可以摘下來刷頭,換個新的。這是我發明的。”

洗漱完畢,易弦想要重新打開草墊就睡在地上,何田阻止,“不能在地上睡。我是背不你才臨時在這鋪了個床。你得和我一起睡在棚板上。”

易弦的臉一下變得通紅,盯著,看了一會兒,搖頭,“不。不行。”

何田再次意外。

易弦從前的生活環境跟自己很不相同,這點是早有心理準備的,甚至,當易弦表現得很樂于學習時,有一點點類似慶幸和激的緒這種漂亮得像住在象牙塔里的公主一樣的孩子一醒來就愿意主學怎麼織漁網、燒柴火,你還想怎樣啊

何田愣了愣,想到剛才易弦上廁所也是這麼扭扭的,又理解了。易弦并不是嫌棄這里臟陋,而是,很注重私人空間和私的。

何田耐心解釋,“剛才你睡在地上不覺得冷,是因為火爐一直在不停地燒著柴,我們睡著了,沒人再添柴,爐火雖然不會熄滅,但是火不旺呀,會越來越冷的。熱空氣聚在棚板上面,一面墻著煙囪,就很暖和。明天早上,說不定窗子邊的墻上還會有霜花呢,有時候,窗子上的木板都會凍上,拿不下來。”

“我知道你已經很努力了,不習慣,也會害怕”說著笑了,“可我不是壞人呀。”

易弦還在猶豫,“可是,你是孩子”

何田對微笑,“可你也是孩子呀”

易弦這一刻的神很古怪,角向下耷拉著,快速上下打量了何田幾眼。

何田忽覺易弦目如電,令有些害怕,不向后退了一步。

這時,易弦笑了。

不再扭,彎腰把草墊被褥卷一卷抱起來,“怎麼上去呀”

棚板之上的空間從側面看是個三角形,最高的地方也不過一米,只能跪在地板上前行,何田跪著還能直頭,易弦就會時不時到腦袋。

棚板上鋪了一層厚木板,上面又放了一層用細草編的敦實草墊,足有兩三厘米厚。挨著房檐的那排最狹小空間做了儲木格,里面放著被褥、服,何田床頭的那個木格里放著幾本書,一個手搖手電筒,一只陶杯。棚頂的房梁和四角掛著草編的球形小花籃,里面裝著不知名的干花,散發淡淡香味。

何田教易弦把裝了熱水的水瓶放在腳底和懷中,裹被子。

吹滅油燈之后,兩人在黑暗中默契地沉默了一會兒,易弦先開口了。

“你怎麼一句也不問我,從哪里來為什麼要在這種天氣跑到森林里”

“嗯因為這麼問沒意義吧。反正你也不打算再回去了,是吧”

從見到躺在雪地里的孩那一刻,何田就沒想過是出來游玩迷了路。

沒人會在這個季節來山里游玩。這里遠離溫帶,連綿的山脈從遠看有一道雪線,雪線以上的地方積雪終年不化。山下作為集市的地方和最近的城邦也有兩天一夜的馬程,或者乘四天三夜的船。四季之中,只有春夏季才會有為了收取皮貨的商人趕著馬車過來,在山下停留幾周。

長久之后,易弦輕輕地“嗯”了一聲,不過,隨即又說,“我也不知道。”

又隔了一會兒,何田問,“那你從前住的地方,是種稻米還是種麥子”

易弦輕輕笑了一聲,“都種吧”想了想,“可能稻米更多城外有很多稻田,夏天農民會放鴨子進去,讓鴨子吃田里的害蟲,秋天,他們會把田里的水放走,水流干了就可以收稻子了。麥子我好像也見過。”

停了一會兒,問何田,“你為什麼問這個”

何田說,“我們這里種不了稻子或者麥子。米和面都是買的。從三四年前,米和麥子越來越貴,今年都快買不起了,我只買了十斤米,十斤面,平時都舍不得吃。商人說,這是因為南邊種稻子的城和種麥子的城打了起來,死了不人,燒了很多莊稼。”

易弦不說話了。

在何田以為已經睡著的時候,才聽到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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