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直到第二天傍晚才停。

何田和易弦返回靠近河邊的小屋，又收獲了五張貂皮。

種了一晚，重新設好陷阱，他們趕著大米下山，度過冰河，回到了家。

來時灑在冰上的枯枝和栗子刺球在雪地上遠遠去是一條灰黑的路。它們已經被牢牢凍在冰雪上了，雖然下了雪，但是也刮了風。風把前天的雪吹走了不，大米在這條路上終于可以奔馳了。

它越跑越快，何田對易弦揮下手，先跳上爬犁，又把易弦也拉上來。

馴鹿在平整的路面上全力奔跑時，最快的速度可以接近五十公里。

當然，這是書里說的。

何田不知道大米這時跑得有多快，但肯定是很快的。

刺骨的冷風嗖嗖迎面吹來，即使全裹得嚴嚴實實，只出一雙眼睛，都覺得眼球涼涼的。

握著韁繩的手籠，臂彎的褶皺上，全是大米奔跑時揚起的雪花。

爬犁兩側積的雪很快凍在上面，又在爬犁和地面時融化了，化一條一條呈向下流淌狀態的小冰棱，冰棱上很快又積了一層飛濺上的雪花。

回來的時候要比去的時候快得多。

大米全力奔跑了大約三四十分鐘后，就能清楚地看得到家附近悉的風景了。

何田讓大米在冰附近停下，跳下爬犁，顧不得抖掉上的雪，先去查看冰。

用力搖晃冰里的那木，小聲念叨，“別凍上別凍上。”

易弦走過來，“讓我來。”

抓住木，緩緩轉，冰里發出冰層破裂的咯吱聲。

何田沒閑著，跑去另一個冰，用力攪木。

還好，十幾分鐘后，兩個冰里的冰層都被攪碎了。

們拉起漁網，里面有七八條魚。

重新放下漁網之后，兩人都又累又。

可現在只能吃點干糧充。

得先把大米趕回家。

給它吃東西，然后還要看看木屋的況。如果門凍上了，那就只能在空地先升起火，稍微暖和暖和，等門解凍了，進得去屋了，再說其他的。這時要是突然下起暴風雪，那可就糟糕至極。

走回家一看，還好，木屋外那層雪墻有效地抵了風雪，雖然家中的爐火已經熄滅了，但是門沒凍上，拉住鐵栓搖晃了幾下就打開了。

家里也不會太冷，水缸也沒結冰，煙囪外的陶磚起來還有一點溫熱，只有窗戶上結了一層霜花。

何田和易弦趕快行起來。

易弦把爐火重新點燃，何田把菜窖上的雪掃開，菜窖的蓋子要是凍上了才糟糕呢。還好，沒凍上。

爬進菜窖取了些食，重新蓋上蓋子，把一塊木楔子夾在木蓋下，讓菜窖通通風。

爐火燒旺之后，易弦燒上一壺水，出來幫何田掃雪，“你去做吃的吧。我來。”

看到何田臉蛋凍得紅撲撲的，不由自主微笑著把手在兩頰上兩頰，得小嘟起來，看起來可極了。

易弦哈哈笑出聲。

何田也笑了，把手里的木鏟遞給易弦，“那我去煮點土豆條吧。”

家里還有一塊吃了一半的臘，是一條獐子的。把片下來，放在熱湯里滾上幾滾就能吃了，再下幾把土豆條在湯里，就是一頓熱乎乎的飯了。

何田把快燒開的熱水倒進鐵鍋里，把鍋擱在火上繼續煮，用小刀片下幾片獐子，丟進鍋里，想了想，又從腌菜壇子里拿出幾片腌白菜。

腌白菜是何田家每年秋末都會做的。不過，今年白菜收不算太好，所以只做了一壇腌白菜。

腌菜的時候先在壇子里放上一層鹽，再把鹽、糖、還有大量的辣椒末混合在一起，攪拌腌料。

取一顆新鮮的白菜，垂直從中心切兩半，掰開菜葉，把腌料一層一層均勻地撒在菜葉之間，放在壇子里，最后在菜上一塊大石頭。壇子放在涼通風的地方，視氣溫而定，多則一周多，則三四天，白菜就腌好了。

這時白菜會析出很多水分，掀開壇子蓋，綠瑩瑩的白菜像泡在一汪紅的水里面。

腌白菜壇子冬之后就得放進屋子里，放在地窖里也可以，就是取的時候不太方便。地窖有兩三米深呢。腌白菜又湯淋漓的。

何田把白菜葉放在壇子口上方，擰出里面的水分，讓這些又咸又辣的水重新流進壇子里。然后，把菜葉切幾段，菜幫扔進鍋里，菜葉放進一只陶碟里。

這時鍋里的水已經煮滾了，抓了三四把土豆條，扔進去，用筷子攪一下。

易弦掃完屋子附近的積雪，飯已經做好了。

桌上放了兩個熱氣騰騰的陶碗，里面是雪白的條，深紅的臘片，還有白菜條，兩只碗之間還有一個碟子，上面是翠綠的白菜葉，葉片上點綴著點點紅。

湯帶點辣味，白菜幫子脆脆的，獐子咸香可口。這碗又辣又燙的湯吃完，肚子飽了，全也熱乎乎的。

何田在水壺里投幾枚灰黑的細長豆莢，這些豆莢易弦從沒見過，何田說，也不知道它們是什麼，只是偶爾發現用這豆莢煮的水很好喝。

“那總得給它們起個名字吧”

“沒起名字，就煮水喝的豆莢。”

易弦輕笑一聲。何田也笑了。

豆莢煮了一會兒，易弦聞到一類似油類甜食的香味。

這香味越來越濃郁，水煮滾了，何田倒了兩杯茶，把壺蓋掀開，在壺口扇一扇，“真好聞呀。”

豆莢煮的水，喝起來只是微帶點甜味，倒沒有濃郁的香味了。

何田把豆莢撈出來，放在陶盤里晾干，“煮過一次之后，再煮，水就沒味道了。不過春天做皂的時候可以把它們磨碎了加進去，還是香香的。”

易弦提議，“那應該把它們加到蠟燭里，做香蠟燭。”

“香蠟燭”

何田家用來照明的是油燈。取油脂，加熱，過濾，倒進油燈里，再加一棉線做的燈芯，就能用了。油燈罩上玻璃罩，不易被風吹滅，還可以到提著走。燈強弱可以用升高或短燈芯來調整。但不管怎麼調整，也就那麼亮罷了。

蠟燭也有人用，把一蠟燭底部稍熱，用力按在一只陶碟上或者不管用什麼材料做的燭臺上，也可以到移。有人喜歡從商人那里買蠟燭，這東西不太貴，即使是在最大的城市里，也不是每家都用得上電，電的供應也不穩定，所有人家中都常備蠟燭。也有山里的獵人自己做蠟燭的。制作蠟燭如果只是要求能燒得著，沒什麼太高技要求。

但是易弦說的香蠟燭，顯然主要功能不是照明。

“洗澡的時候，或者臨睡前，或者你只是想要舒舒服服地喝杯茶，看會兒書，在暖暖的屋子里打個盹，聽會兒音樂，胡思想其實什麼時候都行，只要你想，就可以點上香蠟燭了。”

易弦想了想，又補充，“還有在香蠟燭里放上干花，干果的，比如，切片的檸檬，什麼

的。蠟燭凍在玻璃容里，看起來很漂亮。有時候還能一邊泡著澡一邊喝著茶，再吃點小點心。”

說到洗澡，何田想起來一件事，易弦來了兩周多了，雖然外套，棉袍、罩什麼的何田都用的舊修改了給，但是里，易弦沒提這事，也給忘了。

而且，這麼多天，易弦都是和一樣，臨睡前在遮屏后面洗洗，平時就用陶梳梳頭。陶上有小孔，能把氣味帶走。頭發的清洗也簡單，每隔三天，睡前把頭發解散了，先用陶制的梳子梳通，再用混合草木灰的細沙按頭皮，最后用梳子梳掉沙子和細灰，頭發就又變得蓬松了。如果草木灰里加上干掉的冷杉、松針、野花梗或者什麼干花磨的末，頭發還會香香的。

“今天晚上我們洗個澡吧，明天把服也洗了。”何田決定了，“哦，我還有點細棉布，給你做點替換的吧你要什麼式樣的”

易弦聽到前面“要洗澡”的話還高興的，聽到做，就忸怩起來。

臉紅了，沉默一會兒說，“最簡單的式樣就行。”

這時大約下午兩點多，天還亮，何田把布料拿出來，平鋪在桌上，沒用量尺，就易弦站到面前，用手在腰上量了量，又量了量的屁最凸起的緯度。

易弦僵得像木頭一樣，何田輕輕一聲，“行了，量好了”

在森林里，隆冬季節洗個澡，簡直就像是節日一樣。

既然要洗澡了，那就要燒很多熱水，那可得好好利用燒的水。于是，何田在給易弦做之前，又取出珍貴的面，和上面。

準備蒸幾籠饅頭吃。

面和酵母混合好，再灑上兩大勺糖，一小撮鹽，一點點加溫水，從陶盆邊向中間翻攪，攪得差不多了，把手洗凈，拍干，手上放一塊鵝油，捂在手心化了，把指尖指都涂上油，再開始面。

面團的適中后，在陶盆上蓋上一塊打的布，保持面團的度。把盆放在爐臺邊緣，不能太靠近爐火，太燙了就會把面里酵母菌燙死的，面就發不起來了，也不能太冷，那樣面恐怕要到半夜才能發好。

發上面，何田帶易弦去打掃洗澡的專用窩棚。

那其實是個小屋子，從前是用來做熏的，后來破舊了，就改造了洗澡房。

小房子只有三四平米大，兩個人站在里面都難以轉，房子正中是一個簡陋的鐵皮爐，一角放著個大木桶，木桶邊是一個兩層的小板凳梯，要踩著它，才能跳進木桶。

木桶里面也有個小板凳，這樣，人就可以坐在木桶里浸浴了。

何田用木盆裝了點雪，把雪倒進木桶，讓易弦和一起把木桶傾倒，抓了把干草洗干凈。

木桶一側，距離桶底十厘米高的地方有個圓木塞，塞子中間釘了一條繩子，桶上的繩子拉開，水就能流出來。塞住圓的木塞周圍粘了一層皮革，皮子泡了之后會發脹，塞滿圓和木塞之間的隙，所以不用擔心木桶水。

放木桶的位置，一塊地板上也有條繩子，拉住繩子用力一拉，這塊木板就打開了，一陣冷氣撲面而來。

何田讓易弦把木桶豎起來，慢慢移，直到桶側面那繩子對準這塊能打開的木板。

要放水的時候把地板上的木板拉開，再拉開桶上的木塞，臟水就能從這里直接流出屋子外面。

們給爐子升上火，蓋上爐蓋，慢慢地先讓屋子熱起來。

兩個多小時之后，何田用細棉布給易弦了兩套“式樣最簡單”的，陶盆里的面團也發起來了。

剛好時只比拳頭大一圈的面團現在幾乎把整個陶盆都脹滿了，面發酵后特有的香味也出來了。

何田告訴易弦，“現在，可以燒水了”

易弦提了兩桶水去燒，何田給手上又涂上一層油，開始做饅頭。

一抓起面團，面團拉起一條條銀，面團迅速小了一圈，面里全是小孔，散發淀發酵的特有香味。

何田重新把面一團，分兩份，一份切八塊。在竹蒸籠里墊了塊浸的籠布，把八個小饅頭均勻擺放好。

剩下的這一份，打算做稍微特別點的饅頭。

洗澡的木屋里，易弦的水也燒好了一壺。

按何田說的那樣，先從墻上取下木桶蓋，蓋在桶上，再把熱水從桶蓋上的圓注桶中。這樣，熱熱的蒸汽就能盡量留在桶里。

然后，燒上第二壺水。

何田說，要差不多三四壺水。

易弦把第二壺水也倒進去的時候，何田端著一籠饅頭來了。

這時饅頭又重新發了一次，已經比剛好放進蒸籠的時候大了很多。

把水壺換鐵鍋，加水，放上蒸籠，水開之后再蒸上差不多十分鐘，淀食特有的香甜氣味和蒸汽一起彌散在小屋中。

這籠饅頭蒸好了，像一群在一起的胖嘟嘟的白兔子。

這鍋水倒進去后，何田試了試水溫，“現在差不多就可以洗了再加一點涼水就正好。”

易弦立刻說，“你先洗。”

何田猜可能又不好意思了，“好。我洗完，會把桶底的水放出去一些。這樣剩下的水就是干凈的。我洗的時候再燒一鍋水，正好加進去。你洗的時候水就還是燒燒的。”

兩人商量好，何田把饅頭端回去，易弦提了兩桶涼水過來，重新燒上水。

何田把換洗的干凈放在一個籃子里提著，把另一籠要蒸的饅頭也端過去。

把饅頭放在鐵鍋上，跟急忙要往外跑的易弦說，“你先趁熱吃一個饅頭吧”

易弦答應了一聲，飛快跑走了。

“這麼急著吃饅頭啊。”何田小聲嘟囔，關上門，，爬進浴桶。

過了二十多分鐘，洗好了，這一籠饅頭也蒸好了。

何田跑回屋子易弦，“去洗吧。”

易弦低著頭跑了。

走進小屋，屋子里熱烘烘的，滿屋都是白蒸汽，混合木柴燃燒和饅頭的香味。栓好門，正服時，發現何田在浴桶蓋上放了一塊剛好能架在桶上橫木，上面放著一個陶盤，盤中是一杯茶和一個做花朵形狀的饅頭。

這個饅頭像朵盛開的玫瑰花，有很多層花瓣，每層花瓣之間有金橙的半明邊緣。

是怎麼做出來的呢是用什麼做的呢

易弦笑了，小心地爬進浴桶里，桶里的水燙得讓人直呼氣，忍耐住，一鼓作氣坐進去，全每每寸立刻給熱水熨燙得舒暢。

把小饅頭在手里，咬一小口，易弦嘗出來了，這是柿餅。

何田在饅頭里夾了一層泥的柿餅。

“真甜啊”易弦微笑著，放下饅頭，喝一口茶。茶是用炒過的野米泡的。

鐵皮火爐里的木柴燃燒著，發出細小的炸裂聲，爐子的隙里閃紅紅爐火，屋子里蒸汽彌漫。

這不就是，一邊泡著澡，一邊喝著茶，一邊吃點小點心嗎

易弦把頭靠在桶壁上，輕輕舒口氣，不自覺地微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