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天子》第 6 章

岳彎彎端著一盆熱氣騰騰的水回來,正好打斷了元聿全部思緒。

又休養了這片刻,他的神和氣力已恢復了一兩,目前已經可以挪上半了,但瞥見岳彎彎泛紅的面頰,微嘟的櫻,見滿臉寫著不愿,卻定了下來,佯作無力地不肯彈。

岳彎彎擱下水盆,取出蘸水的熱巾,擰干,收斂好臉上的怨氣,朝元聿走來,將他好不容易穿上的里解開,替他拭前后背。

元聿自己不了,岳彎彎不到背心,就哼哧了一聲,一把將男人掀了過去,元聿敵不過的力氣,便翻了個,后背朝上。

這下摔得不輕,他皺眉喝道:“放肆。”

岳彎彎疑:“你就會說這一句話嗎?”

“……”

不知怎的,岳彎彎瞧他這模樣委實好笑,一時竟忘了他是個什麼貴人,“哎呀,王八翻了!”

“放肆!”

“呃,我錯了!”

元聿氣極反笑,將頭埋了枕頭里不再

岳彎彎見他雖然沉怒,卻不打,也不罵,實在大出意料,以往這麼頂撞余氏和梅媼,肯定藤條鞭子是不了的了。但寄人籬下,岳彎彎也沒學會逆來順們越是著惱,就越厲害。

其實余氏和梅媼兩人在心中,也只不過是個比錢多的鄉下人罷了,比不得端坐府衙的老爺們,陳實也是一樣,不犯王法安分守己,怕們作甚?

但眼前這個男人,和余氏們很不一樣,他令人而生畏。

又是怎麼個不一樣法,也說不上來。

搖搖頭,給巾換了水,擰干,跪上床榻,替他掀開里拭汗的后背。

沒想到這子手勁兒還不小,元聿只覺到自己的皮都快讓下來了。但以他現在五尚未完全恢復的狀態而言,越是大力,他反而越是到舒坦。

后背很快完了,岳彎彎就不干了。

好半晌后都無靜,元聿扭過頭。跪在旁,吐著氣,眼眸發紅,一地盯著自己,見他了過來,將巾扔了熱水盆里,“就這樣了!別的休想我再伺候你!本來嘛,你給的錢就夠解毒的,我才不伺候你善后!”

虧大了!

元聿一怔,繼而皺了眉頭,沉聲道:“江瓚給了你多錢?”

岳彎彎被他突然板起的臉嚇了一跳,忙搖手道:“沒、沒多……”

“你為錢而來?”

岳彎彎微愣。

當然不是為錢而來,畢竟江瓚一開始的時候也沒承諾什麼,便答應了。就算不是為了錢,這麼個俊無儔的男子需要救命,也是愿意的。雖然他醒來以后,岳彎彎就發現天下烏一般黑,男人果然都不是什麼好人,自己著實有點虧。

“對……啊。”

“呵。”他譏誚地笑了聲。

他面朝里,冷聲道:“走。”

“哦。”

岳彎彎爬下了榻,朝外走去,走到紅幔帳門時停了一停,回眸朝他道:“我明晚還來的。”

元聿沒說話,岳彎彎便矮鉆出了簾幔。

走后不久,董允過來磕頭認錯,“主公,屬下錯了!屬下如實相告,今日確實窺見了殿下玉……”

元聿氣得閉上了眼,“滾。”

董允不肯滾,揪著袍往前跪走了幾步,直跪到元聿榻邊,誠意懺悔。元聿置之不理,過了半晌,董允說起了岳彎彎的事:“那陳家對岳娘子實在不好,平日里對又打又罵的,還要為主公解毒呢,打壞了可怎麼好。岳娘子一直想離了陳家,屬下和江先生想,不如就替了這個心愿。”

頓了頓,董允又看了眼主公的后背,,道:“畢竟是救命之恩,當涌泉相報。主公貴為儲君,當然是不會納岳娘子為妃了,名份上咱們給不了報償,就得再別的地兒多多補償岳小娘子,免得救命恩人心寒,主公說對不對?”

他自認為說得頭頭是道,并且語氣委婉,料想主公是聽得進的,正循循善,小心反問。不料,卻聽見主公一道哂然而短促的笑聲,意味不明,不知他哪句說錯了。

董允連忙找補:“當務之急,咱們就把岳娘子安置在附近的村落之中。屬下派人打聽過了,岳娘子原先就是附近岳家村里的人,他們家還有破舊的老宅,賣給人了,江先生與屬下一合計,就說要幫岳娘子把宅子贖回來,主公看——”

元聿仍八風不,一聲不吭。

董允心頭真沒底了。

岳娘子是為了給主公解毒而來的,是主公的救命恩人,對恩人如此薄,無論如何說不過去。他既然不讓給人家名分,別的就應該多給。一不拔,恐怕不是主公的行事作風。

元聿側臥向里,腦中不斷回想著盈盈噙水的雙瞳,微微發紅的眼眶……把自己的清白之留到今日,是為了給他將來的正妻足夠的禮遇,和寵。既然失了,他當然會娶。因此他雖然知道坎坷的世,方才卻沒想別的。只需要乖,他自會護周全的。

但此際想來,這個周全,不過只是在南明而已。

出了南明,他是大魏太子。他的正妻,是太子妃,亦是未來的國母。份低微至此,陛下當然不會答應,還有曾與他有過口頭姻親的清河崔家,只怕面上也過不去。事并沒有想象之中的那般簡單。

只可恨他無意之中著了桃花骨的道,為保全命,不得已而如此為之。

“可。”

董允喜笑開:“嘿嘿,小的就知道主公宅心仁厚,虛懷若谷……”

“可以滾了。”

“諾。小的這就滾了。”

董允沒想到主公這一次居然沒有罰自己,不但沒有罰自己,還聽取了自己和江瓚的意見。

仔細想想,岳娘子年失怙,投奔舅家,又被如此對待,世可憐。要不是貧寒,加上主公又孤高自恃,以后跟著主公自是最好不過的了。

江瓚派人打聽到,岳彎彎從前住的岳家村的那間破屋,教后來一戶人家買去做了柴房,年久失修,屋頂破了大,清出柴火堆,也徒有四壁而已。這破屋不值錢,江瓚拿自己俸祿墊上,將它買了回來以后,與董允商量,又覺得實在不能住人,于是轉頭命人去南明城,歸置了些家,好讓岳娘子歇腳。

一切準備妥當以后,江瓚回來向元聿復命。

元聿靠著枕,臥在榻上,經歷了兩夜的解毒,他的氣比較之前恢復了些許朗潤,面若皓月,眸如深不可測的青海湖泊,肩上披著一袍,墨發垂落,頸邊勾了一綹,稍顯放曠恣肆。

“主公,岳娘子的家在下已經安置好了,不日便可以住。等七日過后,主公上劇毒盡除,咱們便要立即離開,神京,出了點事。”

元聿抬起了眸。

江瓚很快又道:“還是之前的科舉舞弊案,今年江南鬧荒,我朝半數才子出自江南,陛下這才圣旨恩賜,延緩科舉。但不料這其中,竟有黨羽暗中勾連,于科舉中公然舞弊,所幸被人拿住了把柄,事終于水落石出。但這里頭牽涉卻極廣,一度,引出了宰相……”

元聿微訝。他中毒暈厥以前,似乎還不是眼下這個局面,那時候,宰相大人置于外,還不在這樁案子里。

“他怎了?”

當朝宰相姓林名甫,原是先厭太子左膀右臂,厭太子宮未遂,自殺于朱雀宮外。當時因無證據證明林甫參與了謀逆,宰相為輔國重臣,不能擅。他活了一命。此后元聿被立太子。這段時日以來,安西不休,他上負有西域脈,牽涉又是甚廣,他必須穩定軍心,安西域。自然,更加無暇手林甫的事。

也有說人,當今太子是畏懼瓜田李下,放縱宰輔,是以免遭人詬病。

“林甫的一個遠房外甥,是此屆科舉的一名考生。陛下龍欠安,朝中之事,理得不若先前細了。這名考生落了榜以后,林甫用了朝中的一些勢力,讓他的外甥,頂替了原本應該高中的一名寒門子弟。此事遭人檢舉,最后一路深挖到了宰相面前。陛下震怒,將此案涉及的七名大員,連同林甫在,下了死牢,已于昨日問斬。其余牽涉不多之人,犯職罪,或被充軍,或被貶謫。”

江瓚道,“陛下震怒,一病不起,宰輔被殺,相位空懸。主公……”

此話前日江瓚并沒有說,昨日也沒有。是今日,因為岳彎彎解毒有效,主公的眼可見有所好轉,再過五日下去,必能有解,到時候主公的便能痊愈了。

“林甫該殺,留他至今,已是仁慈。”

元聿對宰輔被殺的消息并無什麼

厭太子的生母李皇后出自隴西李氏,份尊貴,李氏最風之時,隴西李氏之人在大魏占斷半朝,當其時,是何等顯赫風。他的母族出自民,彼時他不過是后宮之中地位卑微的皇子,甚至沒資格參與皇權的斗爭當中。因他們所有人心照不宣,他天生異相,高鼻深目,瞳孔冷藍,絕非漢族裔。陛下再鐘羽藍婕妤,也斷無可能將流有異族脈的孩子立為儲君。相反,為了彰顯他們的仁慈,元聿的兄長們對他還算不錯。

是表面上的不錯。

“主公,這一年多以來,朝臣對主公的儲君之位始終不是心服口服。崔家是支持主公的,因此崔公當初在主公境遇最是艱難之際,曾口頭允諾,肯嫁于主公。崔公雖只是許諾,然于主公卻如添一臂。太子妃位空懸,亦是需要等到此安西事了,回朝以后定下,其實主公今年已滿弱冠,大婚之事——”

江瓚繞了一圈,原是為了此樁。

元聿垂眸,薄微微上揚。

“江瓚,你是我朝太醫院不可多得的人才。但太醫管孤的婚事,是否手長了些。”

“在下不敢。”江瓚叩首。

元聿微微欠,盯著跪在塌下的江瓚,清冷的面容出一不易察覺的笑容:“在你的安排之下,孤已經失了了,這也不算,你將孤的后院一手控,才算滿意是麼?如此甚好,不如凈了你的,來日跟隨孤邊做個大太監,管得名正言順豈不更好。”

“在下不敢!”

江瓚萬分明白,主公平日對他們以友視之,但犯上一直是他最大的忌諱。江瓚是心急了。

他以往也從沒這麼心急過,實在是主公離開神京太久,陛下龍抱恙,宰輔肱骨被殺,主公這個太子之位,又遭人諸多非議……

“孤知你忠心耿耿,孤不過玩笑耳。怕甚?”

江瓚松了口氣。

元聿漸燥熱,扯下了袍,指尖著杏袍一邊袖腳,眸若泠泠寒雨。

“但孤的婚事,別人做不了主,天子不能。崔氏,又算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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