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天子》第 7 章

與胡家的親事進展得如此順利,是連陳實也沒預料到的,胡家家業規模遠遠抵得上百個陳家,親家樂善好施,平日里矜貧救厄,在整個南明城都素有雅。能夠與胡家結親,絕對是件名利雙收的大好事。

陳實已經樂得兩夜睡不著覺了,睜眼就在想著婚事,也慨家有賢妻,竟能為兒子覓得如此良緣。

也正在這個時候,陳實發現兒子有些愁眉苦臉,除卻將要結親的歡喜以外,還籠著什麼憂愁,陳實大驚之下,生怕兒子到時候在婚禮上擺了臉,惹來親家公的不悅,忙未雨綢繆,將他這曲折心事扼殺于搖籃中。

一問之下陳實更是驚呆了,他萬萬沒想到兒子愁眉不展的,竟是為了甥,岳彎彎。

陳實也陷了沉思。當初妹夫將兒托付自己,是寄于將來陳家能夠接納岳彎彎。但妻子余氏嫌棄彎彎貧寒出,不肯答應,連他自己,也覺著,養一日是好,養千日,卻大大地不好,余氏讓在府上做活,陳實也沒提出反對。天長日久,陳實也漸漸快想不起,從前頭腦發熱,到妹妹和妹夫家接濟之時,曾許過的諾言。

但到底只是口頭上的允諾,既無文定,他就算現在沒那麼份心思了,也算不得是悔婚。至多是出爾反爾,有失信于人的嫌疑而已。

“恩賜,你這話,你對娘說過不曾?”

陳恩賜跪在他腳下,垂著頭不住地搖,“還不敢說。”

父親還好,母親要是知道他還有這份兒心思,定然不依不饒,說不定還會對彎彎變本加厲。

“那還好,牢你對我發發就夠了,可千萬不能說到你娘面前去,好不容易與你說了這門好親事,你可千萬別在這時候,讓你岳家難堪。”

陳恩賜抬頭,正著父親,“爹,但孩兒打從一開始,就沒想過娶彎彎為妻,兒子只是想,孤苦伶仃,一個人也甚是可憐,將收了房,也算不辜負當年姑姑和姑父家對咱們的恩。”

陳實沒想到兒子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其實他又何嘗不想還恩?要說彎彎,也算是個好孩子,吃苦耐勞,手腳麻利,子是犟了些,但絕沒什麼歹心。陳實幽幽嘆了口氣,無奈道:“要不是胡家,爹說不準還能為你說上兩句話。但是兒啊,胡家是什麼人家,人家能肯把兒下嫁,已經就是看得起咱們了,還沒有婚,你便先想著納妾,你讓胡家的娘子聽見了怎麼想?人家還能樂意麼?”

陳實所言在理,陳恩賜言又止,抿住了

這時,房門外傳來了梅媼潑辣的喊:“嘿,我說你個不識好歹的小娘子,你上了哪,一夜未歸也就罷了,大清早地你竟帶著人到咱們這里來,你這是要做甚麼?”

是岳彎彎回來了?陳恩賜一驚,立刻起,推門而出。

只見幽僻的庭院里,岳彎彎一襲芙蓉絹布齊長襦口系上嫣紅宮绦,打扮得與平日里很不相同,多了幾分貴氣,整個人亦顯得神了不,增,韻致楚楚。這般容,本就不俗了,再一經打扮,比起胡玉嬋又不知了多

陳恩賜到自己中竟又一鼓噪之意。從岳彎彎來家里起,他對這個容極好的表妹便一直視為自己的所有,想著將來賢妻妾在懷,他定會好生疼的。可卻總是正派凜然,抗拒他的親近,漸漸地陳恩賜便明白,岳彎彎不是隨便的子,要不給名分,就不肯與自己好。但那時,他心頭也沒這種瘙,許是平日里布荊釵,沒給過人這麼大的驚艷吧。

后陳實也走了出來,瞥見岳彎彎后跟著兩名壯漢,按劍而立,一個形魁梧,健碩如牛,皮黑黝似炭,但雙眼卻明亮如炬,一個還是姿單薄的年,青短袍,腰束銀環,亦有幾分俊俏。

陳實不知這是哪里突然冒出來的人,吃了一驚,“彎彎,你帶著的這是什麼人,這是要做什麼?”

話音落地,余氏也聞訊趕來。

昨夜里興了大半夜,好容易與胡家定了親事,胡玉嬋私下里連“婆婆”也上了,這個兒媳婦知事,嫁妝又有萬貫,余氏喜不自勝,昨晚上激得到了后半夜才睡著。這會兒方醒,人還迷糊著。

但一見岳彎彎,和后帶來的“幫手”,余氏立馬神抖擻,喝斥:“留了一大盆的,怎麼不見你洗,小蹄子行為不檢,跑去哪里廝混了!要是你不想干了,走就是了,咱們陳家可不養什麼閑人。”

岳彎彎凝睛盯著余氏,目繼而慢慢轉到陳實和陳恩賜上,“恭喜啊,舅舅,表哥。”

聽說了,婚事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陳家以前沒甚麼家業,余氏也吝嗇,不肯多雇婢,岳彎彎留在家里,正好可以充數,干活還不用發月錢,多麼一舉兩得!現在好了,胡家的千金便要嫁來了,除了陪嫁丫鬟以外,嫁妝都夠余氏霍霍一輩子的了,人家自然再瞧不上自己。

什麼親戚,什麼舊日恩,云煙而已,最經不起挑釁的就是人

反正,也得到了足夠的錢,寄人籬下是迫不得已,現在也沒不得已了。

陳恩賜大是憐惜,為母親如此對不留面,也暗暗埋怨母親說話過于刻薄,不皺了眉,“彎彎……”

面頰盈白皙,圓潤,見之忘俗,不知怎的,這一時竟完全想不起容遠遠比不上的胡玉嬋了,陳恩賜一番話不經頭腦,便口而出:“彎彎,你留下!我納你!我一定會給你名分!”

余氏登時驚,睜大了眼珠瞪向陳恩賜,喝罵道:“你個敗家東西,你在胡說八道什麼,我看你是豬油蒙了心,著了這小賤蹄子的蠱了!咱們有了胡家娘子做媳婦兒,以后抬妾侍怎麼也得是有點份地位的了!可配不上你!”

陳恩賜如在霧里,被余氏這麼一罵,也清醒了幾分,但心中十分無奈,攥了拳,充滿訴求的目看向母親:“娘,彎彎是我的表妹,姑父……”

“不許提他!”就因為當年窮困潦倒之時,陳實了岳不周一飯之恩,到他死時,還想著攜恩欺人,把這麼個爛攤子丟給他們家,現在倒好,這賤蹄子果然不安分,一心想兒子的床,豈能容得。

“母親……”

“不要再說了!”余氏恨兒子不爭氣,這個時候,還在想著納岳彎彎,對岳彎彎也越看越是厭惡,“陳家就要辦喜事了,玉嬋也說了,不希到時候嫁了過來,家里還有閑雜人等,從今日起……”

“等等。”岳彎彎聲音清脆,忽打斷了的話。

余氏皺眉,連梅媼也站到了后,主仆倆惡目相向。

岳彎彎本來以為,離陳家的時候,到大出一口怨氣,從此揚眉吐氣的,而現實卻是,出氣是有,但更多的卻是平靜:“我知道,陳家將要辦喜事了,我也知道,表哥將要取的胡家的小娘子,是個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我還知道,表哥夾在中間很是為難,想施舍給我一個小妾的名分。但是,我想告訴舅舅舅母還有表哥的是——”

停了一停,口吻變得愈發低沉而自信:“你們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余氏怔然變著臉:“你說什麼!”

岳彎彎轉面向,“舅母,你一直以為我喜歡你兒子嗎,我就非他不可嗎?我會為了一個妾位不折手段地勾引你的兒子嗎?你們陳家是什麼非富即貴的大戶嗎?陳恩賜你實話實說,要是沒我爹,還會有你爹、有你嗎?我不欠你們陳家的。余氏,你想我走?我當然是會走的!不過不是你們趕我走,是我先棄了你,陳恩賜。”

“收回你慷慨拿出來的妾位吧,那不是什麼香餑餑,而是你一廂愿自以為是的施舍,我才不稀罕,我也不想要。”岳彎彎擲地有聲地說完,轉頭就朝外走去,很快,的麗影便消失在了門外。

陳恩賜還是頭一回被一個人如此辱,大懊惱,忍不住皺了眉頭。

余氏卻早已繃不住,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那小賤人在自己家住了這麼久,怎麼就不欠自己的了?一聲,“你給我站住!”

余氏待要追上去,卻被董允和小五靠攏形的人墻給擋住,余氏往旁走,董允卻突然拔劍出鞘,但聽見鏗然一聲,余氏面慘白,子骨徹底了。

哆哆嗦嗦地回頭找家里的頂梁柱,陳實卻也駭然不輕,“你們是什麼人?竟敢帶著劍私闖民宅,你們、你們就不怕有王法……”

董允好似聽了什麼笑話,呵呵兩聲:“南明城有什麼王法?就是你們這種刁民多了,府衙才治理不利,我今日就算砍了你,也算不上你殺頭的大罪。”

陳實果然被嚇唬得不輕,董允一把扯過小五的臂膀,兩人前后腳離了陳府而去。

直到出了府門,董允舒了口氣,忍不住贊嘆:“今日岳小娘子可真是讓我大開眼界,這幫窮酸狡詐的親戚,早就該一腳踹進河里去了,不然還留著過年麼?”

小五卻心神不寧的,董允很快到不對,那胳膊肘撞了他一下,“想什麼?”

小五憂心忡忡地道:“岳娘子境遇如此艱難,殿下要了,最后又不要,岳娘子該找什麼人嫁了呢?”

董允驚訝:“你心這個?小子,要不是我知道你今年才十六歲,你不會是想打歪主意吧。”

小五竟正地點頭:“也不是不可以。”

董允一掌扇他后腦勺上:“想啥呢你!青天白日的怎麼做起夢來了,真個倒霉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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