繾綣而溫的吻結束，他們仍舊彼此相擁。

“枝枝。”顧景在耳畔低聲道：“你是故意的。”

謝華瑯莞爾一笑，道：“就是故意的，怎麼啦”

顧景同略微拉開一點距離，環住腰，垂眼看。

他素來雅正，連語氣都是斂和的，然而到了此刻，神中居然有了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你還知道回來”

“道長，其實我可想你了，一點也不比你想我。”

謝華瑯輕搖他手臂，道：“可你呢明明心里在乎我，惦記我，上卻什麼不肯說，跟苦瓜似的，日里板著臉，我可不了。”

顧景又好氣又好笑，抬手掐住下頜，道：“你說誰苦瓜”

“誰天板著臉裝正經，那我就說誰，”謝華瑯才不怕他，眼波微，似喜似嗔：“道長，我可不慣你這些病，以后要是再這樣，我再不來找你了。”

顧景目含笑，神如玉，輕輕道：“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謝華瑯理直氣壯道：“我心里中意你，的往這兒跑，你會看不出來我從小到大，什麼都吃，就是不吃虧，喜歡你三分，你起碼得還我六分，這才禮尚往來。”

“枝枝，”顧景失笑道：“你這高利貸，不禮尚往來。”

謝華瑯抬眼看他，語氣蠻：“有本事你別貸呀。”

顧景目和，垂首到耳邊去，輕輕道：“沒本事，甘拜下風。”

“道長，我當你是木頭腦袋，永遠都不知道開竅呢。”

謝華瑯聽得莞爾，明流轉間，顧盼神飛，臂摟住他脖頸，撒道：“拿了我的耳鐺，可就是我的人了。”

“哪有你這麼霸道的”顧景道：“你去買一盒點心，連擺點心的案臺，帶做點心的鍋，統統都要帶走嗎”

“不止呢，”謝華瑯氣勢洶洶道：“做點心的廚娘我都要帶走。”

還正當年，尚是最鮮艷奪目的時候，一腔孤勇，盡數付，這樣的意，怎麼會有人不容

顧景定定看半晌，終于低頭，輕輕親吻的。

“好，”他溫道：“都是你的。”

謝華瑯坐在欄桿上，笑盈盈的看著他，忽然開口，語氣中有些嗔的埋怨：“道長，都怪你，我好容易摘的花，現在都掉了。”

顧景微覺怔神，低頭去看，才見方才在手中賞玩的那朵茉莉已經落到了地上，便含笑道：“我再去為你摘一朵便是。”

謝華瑯抬，輕輕踢他一下，聲催促：“那還不快去。”

那幾株茉莉極其繁，枝葉繁茂，潔白的花朵點綴在綠葉之間，人近前去，便嗅得清香撲鼻。

顧景抬頭細，摘下一朵半開的茉莉，返回去，簪在了發間。

謝華瑯抬手輕，低問道：“好不好看”

原就生的，往日里喜著艷，更加華絕麗，今日淡妝素，卻令人覺得清新雅致，頗有些清水出芙蓉的意味在，同那朵茉莉花也極相襯。

顧景垂首看了半晌，卻沒說好看與否，只低聲道：“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淺時無。”

這句詩的前邊，其實還有兩句。

房昨夜停紅燭，待曉堂前拜舅姑。

至于他所說的那兩句，卻是房花燭之后，翌日清晨，新婦起梳妝之后，問夫婿妝面如何。

“道長，你學壞了，”謝華瑯歪著頭看他，輕笑道：“換了以前的你，才不會說這種話。”

顧景卻定了心，握住手，低道：“枝枝，我還俗娶你，可好”

謝華瑯抬眼看他，輕輕道：“你說真的”

顧景專注的著：“我從來不騙人。”

謝華瑯垂下眼睫，見的有些赧，邊彎起的弧度，卻暴了此刻心緒。

臂攬住他脖頸，低聲道：“九郎抱我進去，別在這兒說。”

顧景亦是輕笑，將攔腰抱起，轉進了觀中。

衡嘉先前被打發走，自然知道陛下是哪兒不高興了。

說到底，不過是氣謝家郎往揚州去玩兒，卻不吭聲，即便回來，帶給他的禮也不是獨一份罷了。

他往房中去，將那禮盒擱下，再回后堂，卻不見陛下人影，在周遭轉了幾圈，正待往前邊去尋，卻見陛下懷中抱著謝家郎，神態繾綣，迎面而來。

衡嘉心中既驚訝，又覺理所應當，忙不迭低下頭，不敢再看，見陛下一路進了后堂，極有眼的上前，將房門掩上了。

顧景抱著懷中人落座，卻沒有松開的意思，反倒將抱得更。

慣來端肅自持的人，倘若真遇上了心之人，將那閥門打開，緒傾瀉而出，從此怕也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或許他的枝枝，便是命中注定來降服他的那個人。

“枝枝，”顧景低聲問道：“做我的妻子，好不

好”

謝華瑯伏在他懷里，手指有一搭沒一搭的弄他胡須，聞聲抬眼，向他明亮的眸子，低聲道：“九郎，你知道我的份嗎”

顧景道：“知道。”

“那你得先等等，”謝華瑯仔細思忖后，道：“我要先同阿娘通個氣，再去同我阿爹說。”

顧景道：“不需要那麼麻煩。”

“要的。”謝華瑯認真道：“我不想他們傷心，我們的事于他們而言，也有些突然，所以有些事，得先鋪墊著說了才行。”

“好，”顧景心中明了，笑道：“只要你高興。”

謝華瑯見他應得這樣痛快，再思及他此前那副悶葫蘆模樣，頗有些撥開云霧見青天：“這趟揚州，去的真是值了。”

著他清冷俊秀的面龐，越看越，湊過去重重親了一口，又道：“道長，你家中還有什麼親眷”

顧景摟住，輕輕道：“我是長子，底下還有弟妹，不過都已經家了。”

“是嗎，”謝華瑯點點頭，又道：“高堂呢”

顧景道：“父親早已過世，母親弱，一直靜臥養病。”

謝華瑯聽得有些奇怪，頓了頓，方才道：“既然是長子，便該承繼家業，怎麼會出家呢”

這便要從太宗時期，說到先帝時期，乃至于皇族之中的種種糾葛了。

顧景一時之間，卻不知該從何說起，沉片刻，道：“這便是一個很長的故事了”

謝華瑯見他如此，倒是有些難，不必開口，倒沒有繼續追問，手過去，手指掩住他：“好了，你若為難，便不必講了。”

顧景定定著，忽然道：“枝枝，你不怕嗎”

謝華瑯道：“怕什麼”

“母親臥病，我卻出家在此，未免有些奇怪，”顧景低聲道：“這樣一個人，值得你委相事嗎”

“我不知道你家中發生過什麼，就沒辦法妄下決斷，我所得出的結論，皆是我雙眼所見，雙耳所聽，”謝華瑯平視著他，坦然道：“我見到的九郎，是皎皎君子，風霽月。”

第一次見他，便同他說了自己名諱，他若有意，必然能知道自己是誰，倘若真有攀附之心，何必屢屢退避

自己略微說了句骨些的話，他居然臉紅了，每每舉止親近，也會有禮的避開，唯恐被人覺得輕浮失儀。

品端方，雅正至此，又何必相疑

顧景久久的著，到最后，忽然笑了。

他手去勾了勾鼻梁，低嘆道：“真是在劫難逃。”

謝華瑯哼道：“那也是桃花劫。”

顧景聞言失笑，抱了，卻未曾言語，謝華瑯伏在他懷里，抬手輕他面頰，這一室的安謐之中，竟生出幾分天長地久的靜好意味來。

門雖合著，窗扉卻半開，撲簌簌的聲響傳來，卻是先前那只牡丹鸚鵡飛來了。

月余不見，它竟還認得謝華瑯，振翅飛到肩頭上落下，又一次啞聲道：“好漂亮嘎，好漂亮”

顧景瞥它一眼，道：“走開。”

那牡丹鸚鵡扭頭看他，脖頸靈巧的彎了一彎，在翅膀上啄了啄，道：“走開，嘎，走開”

謝華瑯忍俊不，手了這只漂亮至極的鸚鵡，道：“它什麼名字”

顧景道：“它鸚鵡。”

謝華瑯笑的花枝：“我說真的，九郎別鬧。”

顧景扶住肩，道：“沒給它起名字，一直就鸚鵡。”

他們說話的時候，那只牡丹鸚鵡黑亮如豆的眼珠便在轉，忽然一探頭，叼起謝華瑯發間那朵茉莉，振翅飛走了。

“哎”謝華瑯趕忙坐直，喚道：“那個不能拿”

那牡丹鸚鵡卻沒理，也沒回頭，悶悶的歪回去，抱怨道：“你看它。”

顧景道：“晚上不給它東西吃。”

“算啦，”謝華瑯倒不至于同一只鸚鵡斤斤計較，含笑道：“待會兒你再給我摘一朵便是。”

顧景應道：“好。”

室中那架瑤琴仍擺放原地，謝華瑯抬眼瞥見，忽然想起此前二人合奏之事來。

“道長，”直起，道：“我們再合奏一曲吧。”

顧景側目，道：“好。”

謝華瑯琴，顧景弄簫，目聚，不需要言談，便心領神會，琴聲婉轉，簫聲悠揚，相輔相，珠聯璧合。

衡嘉守在室外，不覺聽得神，軍統領武寧不知何時來了，低聲問道：“聽說謝家郎來了”

衡嘉低聲道：“若非如此，陛下哪有這樣好的興致”

武寧是武將，對樂理不甚了解，聽了半晌，不明就里道：“合奏的是什麼”

“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

衡嘉答道：“是長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