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偃被盧氏開解幾句，勉強安心幾分，相攜安置，一夜無話。

謝家規矩很嚴，何時晨起，何時歇息皆有定律，這日清早，謝允將將起，便有侍從來請，說是老爺與夫人有話同他講。

“是出了什麼事嗎”淑嘉縣主遞了一盞溫水過去，他潤潤嚨，：“昨夜阿爹的神，似乎不太對。”

“我也不知道。”謝允亦是不解。

淑嘉縣主有孕四月，肚子已經約有些凸起，謝允扶到塌上坐了，低聲道：“你再歇一會兒，別累著自己。”

淑嘉縣主向他一笑，溫道：“好。”

謝允走了，淑嘉縣主便在塌上躺下，卻沒有多睡意，的母秋娘自門外，見醒著，低聲道：“縣主，再有七日，便是漢王的七十壽辰，您可要去嗎”

漢王已經是古稀之年，當然不可能是今上的兄弟，事實上，即便是先帝，也要喚他一聲皇叔。

他是高祖的子，太宗文皇帝的弟。

昔年鄭后稱帝，踐踏皇祚，漢王心中憤恨可想而知，日夜咒罵不休，鄭后頗為懷恨，口稱匹夫，勢要殺之，然而漢王份畢竟不同尋常，輩分比先帝還高，牽一發而全，鄭后不得不忍下，好吃好喝的供著。

等到今上繼位，對這位年高德劭的叔祖十分敬重，漢王府的門檻，自然也水漲船高了。

“去吧，”淑嘉縣主略加思忖，道：“我小的時候，阿娘曾帶我拜會過漢王，他待我好的。”

秋娘應一聲“是”，又道：“昨日醫來給縣主診脈，縣主又請他去給柳氏瞧瞧，后來您同郎君一道去用膳，我便沒來得及同您講。”

謝家每逢初一十五行家宴，然而侍妾是沒有資格出席的，謝偃的侍妾如此，更不必說謝允的侍妾了。

淑嘉縣主對此不太興趣，掩口打個哈欠，道：“如何”

秋娘道：“懷像倒是還好。”

淑嘉縣主道：“那就人好好照看著吧。”

“柳氏月份與縣主相仿，產期怕也與縣主相鄰，”秋娘眉心含愁，約有些不悅：“倘若縣主生，卻舉一男”

“我腹中生出來的，即便是郎，也是謝家這輩頭一位，柳氏不過婢妾，就算生十個兒子下來，又能如何”

淑嘉縣主輕肚腹，恬靜神中是母親特有的溫：“那也是郎君的孩子，阿瀾我都不曾，更何況是婢妾之子。”

“是。”秋娘應了一聲，忽然頓了頓，神有些微妙：“還有就是，隋家人回京了。”

這個隋家，自然是指謝允先前妻室出的隋家。

“隋閔能力是有的，不然也做不了封疆大吏，”淑嘉縣主并不覺得奇怪，低頭了腕上玉鐲，道：“門下省侍中李營年邁，即將致仕，隋閔既回來，想會填他的缺。不必理會。”

秋娘見不再提，便順勢轉口：“漢王生辰，夫人與二夫人勢必是要去的，大娘與三娘也會隨同，縣主暫且歇著，奴婢差人去問們當日衫釵環。”

“也去問問二娘吧，”淑嘉縣主坐起來，神有些譏誚：“年歲到了，心里怕也急得很，有這等機會，怎麼會不去”

秋娘心領神會，又道：“三娘只比小幾個月”

“三娘倒很有膽氣，”淑嘉縣主執起手側金柄玉扇，隨意打了幾下，輕笑道：“雖不曾直言，話也含糊，但我猜測，那人必然有難以出口之。年時遇見心儀之人，大概會將滿腔孤勇都拼上”

謝允到了盧氏院中，剛進室，迎面便砸來一只茶盞，他暗吃一驚，慌忙躲開，卻聽謝偃厲聲喝道：“跪下”

“是。”謝允并不遲疑，屈膝跪地。

“你真是翅膀長了，”謝偃冷冷道：“這麼大的事你都敢做主瞞下來，若非我偶然發現，你還打算瞞到什麼時候”

謝允心中困，不解道：“阿爹，你說的是什麼事”

“你還在裝”謝偃心中怒氣更盛，轉取了什麼。

謝允定睛一看，居然是行家法的鞭子，下意識轉目去看盧氏，等母親出面去攔，卻見盧氏端坐如山，一不，瞥他一眼，別過頭去了。

畢竟這事太大，兒子始終瞞著家人，也太不像話，是傾向于他些教訓的。

謝偃結結實實的了謝允三鞭，見他咬牙忍了，這才道：“阿允，你可知錯”

謝允脊背作痛，卻跪的直，聞言道：“兒子知錯。”

“好。”謝偃點頭，又道：“你錯在哪里”

“”謝允頭大如斗：“錯在，錯在”

“你這混賬”謝偃氣急而笑，又是一鞭子甩過去。

他低聲音，一字字如同自牙出：“枝枝同陛下相識定，這是多麼駭人的事，你明明知曉，卻瞞得嚴嚴實實”

謝偃越說越氣，又是一鞭子落下，謝允心中驚訝如波濤翻滾，慌忙避開，道：“阿爹，你不也知道嗎”

謝偃見他敢躲，原還驚怒，聽他如此問，卻怔住了：“你說什麼”

“你跟阿娘，不是都知道這事嗎”背著如山大鍋的謝允如此道。

“你這孩子也真是，”謝偃吩咐人取了傷藥來，親自為兒子涂抹：“既然委屈，怎麼不早說呢。”

謝允委屈道：“阿爹本沒有給我解釋的機會。”

“好了，待會兒再侍從給他上藥。”盧氏搖頭失笑，催促道：“老爺先

去用早飯，進宮理事去吧，至于阿允，他上有傷，告假便是。”謝允也出聲附和。

“也好。”謝偃居要職，不似兒子自在，見他背上傷痕沁，歉疚道：“阿爹方才氣昏了頭，你別放在心上。”

“父子哪有隔夜仇，”謝允笑道：“阿爹快去吧。”

謝偃離去之后，謝允方才喚人涂抹傷藥，盧氏卻催促他回自己院子去：“阿瀾一會兒要來，可不了這些藥氣，總共也沒幾步路，你回去再人便是。”

“阿瀾過來，還要有一會兒呢，”謝允估著時辰，吩咐侍從作快些，又同盧氏解釋：“縣主有孕，時常惡心反胃，只是不家人擔心，故而不提，我怕不了這氣味。”

“你倒是會人。”盧氏笑意微頓，約之間有些譏誚：“都說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虧得我還沒死，不然阿瀾到你那兒去過活，誰知過得是什麼日子。”

謝允目傷，嘆道：“阿娘。”

盧氏話說出口，也覺有些后悔。

當年隋氏與謝允和離，淑嘉縣主進門，便接了長孫謝瀾來養，都說隔輩兒親，是真心護，也著實心疼那孩子。

可平心而論，謝允對他的看重，其實也不比自己，而當年之事，苦的是隋氏，是謝瀾，也是謝允。

淑嘉縣主溫良賢淑，待謝瀾也不壞，只是因為中間橫亙著隋氏一條人命，盧氏見了，總覺得隔著一層，親近不起來。

話趕話的到了這兒，盧氏也有些懷：“你應也知道，隋家人回京了，我們份尷尬，不好登門，他們也一樣，七日后便是漢王生辰，我便帶阿瀾前去，他們見一見才好”

長子流有一半的隋家脈，骨至親，難以阻隔，謝允自無不應：“都依阿娘便是。”

太極殿。

“陛下，”衡嘉悄聲進了殿，躬道：“漢王壽辰那日，您可要親自前往恭賀”

“自然要去。”顧景手持一本棋譜，正依書落子，聞言頭也沒抬。

衡嘉恭聲應了，正待前去安排，卻忽然被住了。

“枝枝，”顧景抬眼道：“枝枝會不會去”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在說起名字時，他聲音都分外溫了些。

“謝家亦是高門，又與臨安長公主有親，想來也會收到帖子。至于郎會不會去”

衡嘉仔細忖度一會兒，道：“便要看想不想湊這個熱鬧了。”

至于謝華瑯不湊熱鬧，這還用說嗎

顧景將那本棋譜扔下，人卻著殿中那樹連枝燈出神，窗外夜寂寥，愈見昏昏，許是那燈盞線太亮，他目也有些幽深起來。

“怎麼辦呢，”半晌過后，他才道：“朕的份，該怎麼同枝枝講”

衡嘉又沒經過男，如何能知曉該怎麼做，靜默許久，終于試探著道：“相以誠，陛下不妨直言。”

“最開始的時候，是覺得不必同提及這些，也不曾講，但越到最后，反而越是不敢開口，”顧景神恬淡，唯有目中波瀾暗生：“朕瞞了枝枝這麼久，若知道，必然是要生氣的。”

衡嘉勸道：“陛下并非有意欺瞞，郎不會為此不悅的。”

顧景聽他說的十分輕巧，微哂意，瞥他一眼，淡淡道：“那便直言吧。若是枝枝生氣，朕便將你點天燈。”

衡嘉額頭生汗，求生暴漲，慌忙道：“奴婢覺得直言甚是不妥，陛下還是再思量一二吧。”

“還是再等等吧，叔祖壽宴前夜前去探便是，等到壽宴當日，人多眼雜，一個湊巧，便會撞見枝枝，朕便不去了。”

顧景手指挲著劍柄上那枚玉墜，思前想后，忍俊不，慨道：“從沒想過，朕居然也有這樣畏首畏尾的時候。”

“由故生憂，由故生怖。”他低聲道：“誠不我欺。”

江王府。

“父王”顧明修好奇道：“都說皇曾叔祖于養生之道，方才得以長壽，是真的嗎”

江王煩不勝煩：“我怎麼知道”

“可我上個月前去拜訪，見他飲酒食之余，還能拍案罵人，”顧明修道：“不像是會修養的人。”

“叔祖他不止能罵人，去歲還納了兩個妾，”江王沒好氣道：“等今年秋天，還能給你添個叔祖。”

兒子有自己的路要走，一心要隨同陛下出家，江王能勸的都勸了，也就不再過問，今日見他褪去道，紅袍玉帶，面目英秀，頗有些鮮怒馬的年風流，倒有些不適應。

他道：“你這兒要往哪兒去”

“母妃新為我做的，好不好看”顧明修轉一個，父親看的更仔細些：“等皇曾叔祖壽辰那日，我便穿這一前去。”

“我都沒有呢。”江王先是酸了一句，然后才勉強道：“很俊。”

“母妃也這麼說。”顧明修先是笑，旋即又蹙了蹙眉。

江王道：“你又怎麼了”

顧明修狐疑道：“我好像忘了一件什麼很重要的事。”

江王道：“什麼事”

顧明修想了半晌，苦惱道：“一時之間，又想不起來了。”

“你一個閑人，能有什麼事”江王有些不耐煩了，趕他走：“回去歇了吧。”

“也是。”顧明修撓了撓頭，出門回房：“睡覺了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