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沒有不風的墻，謝家自然也一樣。

謝允被謝偃了幾鞭子，雖然里只有三人，但事后上藥請大夫，諸多事，皆是瞞不過人的。

謝徽昨夜多一句，很是被譏誚了一通，聽聞這消息，心中頗有些自得，低笑著同生母蔣氏道：“阿姨，阿爹素日里雖然待我淡淡的，但畢竟也是在意我的，訓斥幾句也就罷了，竟肯這樣重罰哥哥。”

蔣氏年過三十，曾經靈婉如芙蓉的面孔失了幾分，反而越見沉穩。

早被磨掉了雄心壯志，聽謝徽如此言說，面有憂，勸道：“二娘何必爭一時之氣夫人執掌后宅，郎君將來必要繼承謝家，你又沒個兄弟扶持，若是惡了他們，將來怎麼辦大娘婚事結束，可就要到你了。”

“阿姨，你樂意去做仆婢，我卻不會再去俯首作低，這麼久過去，你當我不曾去問過嗎”

謝徽眼角微斜，出幾分薄恨：“夫人為我挑的好門第，沒一個出勛貴的，還有幾個是今歲舉子，似乎是打算等考舉結束，再揀選出來我可不是三娘，即便是做個地主婆子，也有母家和兄弟幫襯”

“謝家這等高門，怎麼能家中郎這樣低配”蔣氏聞言驚駭，神憤郁，不悅道：“夫人如此，便不怕老爺責備嗎”

“阿爹素來極在意帷，大概還不知道，夫人應該也是想越過阿爹，直接定下，屆時木已舟，阿爹再生氣，也不會在外人面前同翻臉。”

“不過，”謝徽畔出一冷意，旋即又被淺笑遮過，用團扇掩口，湊到蔣氏耳畔去，輕聲道：“我自有法子應對”

等到漢王壽辰這日，謝府眾人早早起，收拾妥當之后，便相攜出門去了。

男眷騎馬而行，眷乘車在后，盧氏抱了帶了長孫謝瀾，側是謝華瑯與謝徽。

淑嘉縣主慣來是獨自乘車的，加之有孕，更加不會同們在一起了。

劉夫人與其謝瑩，也是單獨一。

謝華瑯今日出門，不過湊個熱鬧，因起的略早些，不住用團扇遮了，輕輕打個哈欠，目微側，卻見謝徽今日妝扮的十分不俗。

發上簪了兩支羊脂梨花釵，耳畔是雙珍珠耳鐺，楊妃踞迤邐如水波漾，不算華貴，但都極巧，著實是用了心思的。

謝華瑯一直都不怎麼喜歡同打道，略微瞥了眼，便將視線挪開了，心中卻不免嘀咕一聲。

謝家人到時，早有賓客到了漢王府，男眷們自去前廳說話，夫人郎們卻往后園中去。

劉氏同盧氏說了聲，自去應酬，謝瑩卻留在盧氏邊，同謝華瑯作伴。

淑嘉縣主既知曉隋家人回京，再見盧氏帶了謝瀾來，便知打算，心知自己留下尷尬，向盧氏請辭，去尋臨安長公主，準備同母親一道拜見漢王去。

盧氏一行人剛進后園，便有人迎上來，謝華瑯觀其面目，認出是隋家人，兩兩相對，彼此不免有些窘迫。

謝瑩輕拍侄子的肩頭，溫道：“阿瀾，去拜見外祖母。”

隋家外放幾年，自然見不到外孫，謝瀾年紀太小，更無法前去探，驟然見了生人，不免有些躊躇。

隋夫人在他稚的面容上察覺出已逝兒的影子，心中愈加酸，上前猛地抱住他，眼淚奪眶而出：“我可憐的孩子”

既是到了這地步，大家再聚，未免有些尷尬，盧氏回看一眼，向幾個小輩道：“你們四走走吧，就當散心，我留在這兒陪著。”

那幾人應聲，又向隋家眷行禮，對方回禮，謝華瑯察覺有道目向自己，抬眼去看，不怔住：“云娘。”

那郎年歲與相仿，卻更盈些，面如銀盤，眼如子，頗有些嫻雅之態，見過來，目有些懷：“枝枝。”

謝家與隋家既能結親，早先自然極為親近，云娘乃是隋氏的妹，與謝華瑯年紀相仿，自然也是手帕，但后來出了那麼一樁事，即便兩家沒有止們來往，彼此也很難回到從前了，等隋家外放出京，漸漸也斷了聯系。

謝華瑯并非優寡斷之人，看似圓，實則決絕，然而今日再見兒時好友，難免會覺得悵然傷惘。

“今日不便，有機會再聚吧，”云娘也有些傷懷，恬靜一笑，道：“你當初送我的小香包，我一直都留著呢。”

謝華瑯心中微酸，應道：“一言為定。”

因方才這個曲，三人隨意走時，氣氛不免沉郁些。

不多時，謝徽便道：“阿瑩姐姐，三娘，我想去東邊看看。”

神有些不好意思，目卻有些希冀雀躍：“那邊的花兒都開了，爭芳斗艷，極了，你們要一起去嗎”

“不了，枝枝心里怕也悶的很，我陪走走。”謝瑩手持玉柄團扇，笑的打了兩下：“你自己去便是。”

說完，又吩咐后婢：“照看好二娘，若出了事，可沒好果子給你們吃。”

謝徽聽出話中深意來，笑意有轉瞬的僵，旋即恢復自然：“那妹妹

便先行一步了。”

謝華瑯著影離去，方才沒好氣道：“又要干什麼”

“誰知道”謝瑩漫不經心道：“許是想尋個良婿吧。”

謝華瑯亦是失笑，不再理會。

此時時辰尚早，賓客們倒是漸漸到了，偶然間也有男客途經，時下風氣開放，不需避諱，但也有侍從婢跟隨在后，以免生出些閑話來。

謝華瑯同謝瑩邊走邊談，倒覺心中那口郁氣抒發出來了，二人走的累了，便想尋個地方歇腳，目流轉間，瞥見湖邊有座涼亭，原是想過去的，然而見里有人，卻又遲疑了。

竟是淑嘉縣主。

“走吧，”最終還是謝瑩道：“畢竟是一家人，過而不拜，說不過去。”說完，便往涼亭去。

謝華瑯自然跟上。

“曾叔祖再同江王說話，阿娘留下了，我卻覺得拘束，索出來氣，”淑嘉縣主半倚在欄桿上，手中握著把魚食，悠閑的逗弄水中錦鯉，笑道：“不意在此遇上你們了。”

謝瑩溫聲道：“確實很巧。”

謝家人對淑嘉縣主，都有種敬而遠之的疏離，應該也能察覺到，卻不在意，莞爾道：“我方才見到永儀侯府的郎君了，風姿俊秀，的確是良配，同阿瑩一道，正是天作之合。”

“永儀侯府”謝瑩頷首不語，謝華瑯卻覺有些奇怪，順道：“縣主既是去拜見漢王，怎麼會遇見永儀侯府的人”

“永儀侯的族弟娶了漢王胞兄的孫，兩下里算是有親。”

淑嘉縣主手中魚食撒的多了些，水中錦鯉愈發集，如同流的紅寶石一般，日下耀眼奪目，低笑道：“隋閔即將接任侍中，地方上要有人補他的缺，永儀侯八是想替人運作過去。”

謝偃在家中時，幾乎不會提及政事，謝令也一樣，他們影響，謝允也不會多說，故而謝華瑯與謝瑩還真不太懂這些，不過聽一耳朵，便這麼過去了。

“我聽說三娘有了心上人，那就務必要善始善終才好，”淑嘉縣主語笑嫣然，目流盼：“有時候過程會崎嶇些，但是，當你到達終點時，會覺得你的付出都值得。”

這句話便有些深意了，既像是再提點謝華瑯，又像是再說自己。

謝華瑯與謝瑩面都有些冷，不曾應聲，淑嘉縣主也不介意，將手中魚食盡數灑落，便有婢上前為手。

桌案上擺著一碟青梅，許是淑嘉縣主令人備的，拈起一顆，送口中，輕笑著慨道：“年輕可真是好啊。”

那些話或有意或無意，卻都謝華瑯心中不快，謝瑩也是一樣，一道起告辭，準備離去，然而還沒走出多遠，便聽一陣腳步聲傳來，似乎是往涼亭中去的。

二人對視一眼，心下好奇，回去看，卻見是個年輕俊秀的俏郎君，紅袍玉帶，氣度雍容，眉宇間貴氣凌然，頗有些清冷出塵之氣。

謝瑩還不覺有什麼，謝華瑯卻不覺笑了。

這人若是再俊些，再老些，怕也同九郎一般模樣。

聽見那年輕郎君笑道：“表姐，你怎麼一個人在這兒”

淑嘉縣主婉的聲音傳耳中，似乎含笑意：“忙中閑，躲懶兒罷了。”

原是宗室子弟，只是有些眼生了。

謝華瑯搖頭失笑，正要離去，然而還未走出幾步，便忽然頓住了。

謝瑩見神不對，關切道：“枝枝，你怎麼了”

謝華瑯目倏然一變，卻顧不得回答，回往涼亭中去，踞搖曳之間，竟有些肅殺之氣。

顧明修正同淑嘉縣主說話，冷不丁見一位貌郎，面攜怒意，微吃一驚，旋即認出是誰，送進口的青梅梗在嗓子眼兒，險些噎的背過氣兒去。

謝華瑯氣的狠了，扯住他袍，他直視自己，銀牙咬：“小道士，你怎麼會在這兒”

顧明修將那顆青梅囫圇咽下去后，終于明白自己忘記什麼事兒了。

他此前離開道觀時，便知皇叔尚未將自己份告于謝家郎，衡嘉更是千叮萬囑，他千萬別說了，哪知他的確是沒說，今日卻撞上正主了。

天下之大，誰能他執弟子禮，侍于后，無所不從

再對照年歲等事，即便是頭豬，也能看出不對來。

皇叔著意遮掩的事，卻在他這兒了風，若是知道，還不他的皮

這等慘烈后果，顧明修只消一想便骨悚然，為了全力彌補，死不認賬道：“我，我，我可不認得你”

謝華瑯冷聲道：“是嗎。”

顧明修戰戰兢兢道：“當然。”

淑嘉縣主見他如此，著實奇怪：“明修”

“明修你在誰”

顧明修勉強站起，滿面狐疑，雙手虛空索，踉踉蹌蹌的往外走：“我是誰，我什麼名字咦，我為何會出現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