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染見到百納國的小翁主時，對方正坐在太池中長廊上的涼亭中休息。

前兩日剛過立春，這冷天氣卻並未散去。

春寒料峭，薄寒侵，宮諸人皆未換下冬裝，便是穆染自明安殿中出，腰襦之外都穿著庫緞大袖衫外套繡獨占春暈鬥篷。

原本千月是想替暖個手爐來的，將要出門時，被攔下。

“這點寒風未必就能凍死本宮？”

曾獨自一人在深宮中活了六年，怎樣的況沒遇見過？

知道是陛下的吩咐，故而穆染在千月替加上那件鬥篷時並未多言，隻是想著莫要這些人過於為難了，可手爐這事卻實在不想要。

千月想說服自家殿下，告訴外麵冷，可對方卻完全不聽，說完那句後舉步就走。

實在沒法子，隻能自己手捧著手爐，快步追了上去。

因著長公主不喜邊太多人跟著，故而這回出來也就千月並兩個小宮娥還有一個侍跟在了後麵，瞧上去倒也不紮眼。

穆染出門前沒說自己要去哪裏，邊的人也不敢問，隻是安靜跟著。

一行人一路走，慢慢就到了太池旁。

“殿下。”眼見自家殿下緩緩靠近池邊，千月低聲開口，“岸邊路，您當心著腳下。”

穆染沒說話，隻是沿著那邊緣緩緩走著。

離池水近極了，千月瞧得心驚跳，隻消再稍稍往右邊偏一點兒，便會整個人落水中。

“殿下，您往回走點兒吧。”

盡管知道自家殿下不喜歡旁人多言，可千月心中忍了半晌也未忍住。

蓋因眼下況實在人心慌。

若是殿下一時不慎，腳下稍稍一落水，那整個明安殿的人隻怕都難辭其咎。

可焦急的語氣並未染到穆染分毫。

對方依舊我行我素，步子一點點踏在岸邊的青磚上。

千月見狀還待要勸，卻忽地聽見不遠一道一道清脆爽利的聲音響起。

“那邊那個，你過來……”

太池極大，一般來說在這頭說話，另一頭是聽不見的，可巧的是，這回穆染恰好漸漸走到了靠中間的長廊邊，因而那從廊中傳來的響竟也聽得一清二楚。

那開口說話的是個姑娘，聲音同旁的姑娘不同，不是低的那種，反而幹脆利落，是以往在宮從未聽過的。

千月聞言下意識往那瞧去。

但見一人坐在涼亭旁的石凳上，遠遠瞧著麵容看不真切，可上的卻格外顯眼，彩豔麗，袖口，上紋著許多千月也不出的奇特圖案。那人邊也站了兩三個同著相差不大的丫頭，隻是上的圖案和彩沒前者那樣濃豔。

除此外，涼亭周圍還站了四五個侍，上料是殿中省當差常見的，各自站著，候在四周。

見此況，千月先是一怔，想起前幾日聽見的消息，正準備同自家殿下說時，便見對方已經舉步，往那涼亭行去。

一句話卡在中，不上不下極為難。

可最終也隻能匆匆跟上。

心中暗自祈禱著，這百納國的翁主莫要同傳言中那樣難纏，否則若是除了什麽事，他們這些人都擔待不起。

比起千月的張，穆染則顯得冷靜得多。

聽出了先前那涼亭中的人是在，因而也沒拒絕，轉了步調徑直往這來。

因著先前離得遠，故而那候在涼亭周遭的侍並未發現什麽，如今隨著穆染越走越近，有正對著來的人慢慢瞧見了他，整個人先是愕然，回過神來後便要見禮。

“見過長……”

“這大魏還有這樣生得跟天仙一樣的人？”

那侍的話剛出口，便被打斷。

原來是一直盯著穆染的百納國翁主出聲了。

在瞧見穆染瑩白冷豔的麵容後，對方竟想也未想地便直接道。

“長得倒是好看，隻是眼神太冷漠了點，跟眼裏凍了冰一樣。”

這些話說完，那幾個認出穆染的侍心中都驚住了，正打算告知對方這是長公主時，對方竟又續了句。

“你是誰？陛下的人？”

穆染聞言眉心微蹙，後的千月更是一怔，正要開口，卻被自家殿下攔住。

“不是。”穆染開口，聲音清清冷冷，如同眼下從這池水上吹來的風，夾雜著些許寒意。

那翁主便也皺眉。

“不是？”似乎不是很理解，“分明來之前母妃同我說過，這宮中如果有長得年輕又好看，出門邊還跟著幾個隨從的，基本都是陛下的人，怎麽你會不是呢？”

說話時，語氣帶著分明的疑。

而誰也沒瞧見，隨著這小翁主的話，穆染垂在寬袖的指尖一點點攥起。

再次道：“本宮乃陛下皇姐。”

這話說完後，在一旁的侍忙上前將先前未行的禮行完，末了忙向那翁主低聲道：“翁主，這是陛下親封的瓊英長公主。”

小翁主這才回過神來。

邊跟著的母國的侍便忙紛紛福見禮。

“奴婢見過長公主殿下！”

而許是衝擊有些大，小翁主一時間竟未能想起照規矩，自己應當向長公主見禮，等到反應過來時，對方已經把邊行禮的人都了起來。

小翁主：……

是見禮，還是不見禮呢？

事實上穆染並未在意這麽多。

那些人都起後，越過眾人行至涼亭中。

“翁主，過來坐。”在對方先前坐著的地方落座後，穆染看著對方道，“同本宮說說，先前為何喚本宮？”

穆染這個人，因為自養的脾，生便冷淡漠然，這麽些年了也極展，一雙幽暗的雙眸中更是時時如冷月寒星，人瞧一眼便心中生寒，不敢與之對視。

同樣的，說話時，即便是語氣輕緩，可言語之間帶著的冷意總也散不去。

如同眼下，雖然坐在石凳上，著那小翁主來自己邊坐下，可眼中的清寒，言語的冷淡，人見了便覺得似乎不喜這百納國的小翁主。

那幾個跟著從百納國一起過來的侍聽了心中都是一跳，心慌極了。

便是那幾個跟著的侍也了把汗。

倒是那小翁主本人卻似乎什麽也沒覺到，爽利地應了聲後，便直接繞過幾人，在穆染邊坐下。

——完全不帶客氣的。

“殿下，您認識我？”側著臉，看著邊坐著的人。

穆染也稍稍側

“你覺得呢？”

不知為何，穆染對這個子爽朗，心直口快的小翁主有種天然的好。

也許是因為……

對方上有沒有卻羨慕的東西。

.

紫宸殿。

禎明帝坐在座後，修長的指尖握著朱筆，黑沉深邃的雙目看著桌麵上的一道折子，他手中的筆卻遲遲未落下。

越看，清峻的麵容上神越暗。

最終，將手中筆放下，骨節分明的指尖拿起那道折子，狠狠一擲。

“哐當——”折子在桌麵，又猛地落在地上。

殿候著的人心中皆是一驚。

接著聽得上首的陛下冷笑一聲。

“這些人的手倒是得長，自己該管的沒管好，倒管到朕皇姐上來了。”

這聲音冷冷沉沉，不帶任何緒，聽得後候著的陸斌眉心一跳。

果然，下一刻陛下便喚了他一聲。

“這折子哪來的送哪去，再告訴門下省一句，日後這種折子再送至朕跟前，審批的人自己去刑部領罰。”

禎明帝說著，指尖扣在案上的蓋碗上，發出刺耳的響聲。

“長公主的婚事，用不著他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