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寢局的人來時，穆染正好換了新茶，聽得說千月回來，也沒抬頭，說了聲“進來”，便徑直垂首做自己的。

“奴婢見過長公主殿下。”

那跟著千月後的人了殿後便福見禮。

“起來吧。”將茶則中的新茶投壺中，穆染徐徐道，“你什麽名字？”

那人忙道：“回殿下，奴婢名喚桑晚，司設司掌設。”

穆染便又問：“本宮聽千月說，先時這明安殿灑掃之事一概由尚寢局司設司負責？”

桑晚應了聲是。

“你尚寢局這麽些年，應當也來過幾回明安殿灑掃？”

“回殿下，陛下先前下旨一日將這明安殿收拾出來，司設便派的奴婢來辦的。”

言下之意便是先前才來過不久。

聽得對方這樣說，穆染想著對方應當是對明安殿悉的，因道：“本宮有話問你。”

說著，將手中的公道放下，看了眼對方邊的千月。

“這新茶味道不是很好，本宮喝不習慣，你且將這些都收了，明日換別的茶來。”

話未言明，千月卻霎時明白的意思，於是忙應了一句，上前將茶臺上的都收走，接著輕著步子從殿退出，離開前還將殿門關上。

很快，殿唯餘下穆染同桑晚二人。

那桑晚也未料到會上這樣的況，先前千月去六尚局尋時，隻說是長公主殿下殿有陳設要更換，且千月指名說殿下要去明安殿，因而一刻不敢耽擱，放下手中之事便匆匆跟著千月前來。

誰知來了後殿下竟開口就問是否來明安殿灑掃過，且如今還遣離來了所有人，唯留下自己。

這讓心中難免有些張。

“放鬆些。”似乎瞧出了的張，茶臺後的長公主緩聲道，“本宮隻是有些事要問你。”

“殿下想知道什麽，奴婢必定知無不言！”

穆染這才將視線落在對方上。

“先時你來明安殿灑掃時，可曾去過寢殿那一片？”

桑晚便說去過。

“因著奴婢沒什麽突出的優勢，唯獨比旁人多了些細心，故而每每來這明安殿時，寢殿的打掃之事多數由奴婢負責。”

“如此說來，寢殿之你也甚是悉？”

桑晚這回回答的有些猶疑。

“……是。”

蓋因弄不清楚殿下這樣問的目的。

“不必多心。”穆染道，“本宮不過近來夜間睡眠不甚好，總是後半夜聽得寢殿有悉悉索索之聲，可查了又不知是何原因，想著尚寢局之人以往每過三兩日就要來灑掃一回，故而便想問問你，這明安殿的寢殿你來過這樣多回，可發現何有異常？你若知曉，說了出來，本宮才好人對癥解決，否則日日難以安寢，實在不適。”

桑晚聽後方放下心來，接著順著對方的話回想了想，也沒想到有用的容。

“回殿下，明安殿的寢殿奴婢確實來灑掃時時常會去，可都隻是依著規矩，打掃完了便離開，這麽多回了，也未發現有異樣之。”

穆染在對方說話時，眼神一直看著對方的麵容，眼瞧著對方的神認真，眼神也毫無一點兒閃躲之意，心中便知對方說的是真話，並不是隨口說了來糊弄的。

想對方再想想，可轉念一想，又覺得沒必要。

對方隻是尚寢局一個小小掌設罷了，想來這明安殿的玄機隻怕對方真的不甚清楚，既要查，便不在這一時。

日後自然可以再尋了旁人來問，亦或者從旁的地方著手。

如今若是大張旗鼓地要想從一個掌設口中尋到什麽線索，隻怕不容易，且容易令人生疑。

“既如此，想來是本宮聽岔了。”因而道，“你不必將此事放在心上。”

桑晚便忙道：“奴婢惶恐，不能替殿下解憂。”

穆染擺手。

“原也同你沒關係。”

之後穆染也沒再問別的，不過同對方又說了幾句，便提到自己近來想換套新的茶臺，桑晚聽後接話說自己回尚寢局後會將此事告知六尚局的們。

整個宮的人都知道，長公主同陛下姐弟深，陛下待殿下又極為親厚，事事以殿下為先，長公主的事，六尚局自然不敢怠慢。

“也不必太著急。”穆染見對方一副恨不得立時三刻便替將新茶臺做好送來的神，徐徐道，“本宮不過忽然想要換罷了，不必過於上心，六尚局畢竟還有自己的事要做。犯不上為了本宮，打了整個六尚局的行程。”

桑晚恭敬應了句。

不會告知對方，如今在整個六尚局乃至宮，唯有長公主的事是最大的事，但凡有關長公主，旁的事盡皆會往後推。

“好了，本宮留你在明安殿也有些時辰了，隻怕尚寢局事多，你也不能離開過久，如今便回吧。”

穆染說著便要將千月喚進來，結果卻忽聽得桑晚開口。

“殿下，奴婢方才想起一事。”

“嗯？”穆染挑眉，“你說。”

“關於殿下先前所問，這明安殿寢殿一事，奴婢適才忽地想起，有一回在灑掃時，不當心到了窗邊一位置，那窗欞同旁的地方都不一樣，有一點是邊緣突起的，奴婢當時覺著奇怪，灑掃完後問了尚寢局的，卻告訴奴婢莫要多想，隻消做好自己的便是。”

那之後桑晚自然也沒再多在意，很快便將此事忘諸腦後。

若非今日聽得長公主問及寢殿有何異樣之，隻怕也想不起來。

“奴婢不知道那窗欞的邊緣同殿下您夜裏睡不安穩是否有關，但這是奴婢眼下唯一能想起寢殿稍有異樣的地方了。”

說完悄悄抬眼看了眼茶臺後的殿下。

隻見對方指尖在茶臺上緩緩婆娑著，瑩白的麵容上不帶什麽緒，小半刻後，對方才開口問了句。

“那窗欞的位置你可還記得？”

桑晚想了想，接著緩緩點頭。

“記得。”

.

這天夜裏，穆染照著慣例遣離了寢殿所有宮人，也未留下一盞燭燈。

衫齊整地躺在架子床上。

同最初那些日子比，如今的已經不再會去想今夜的穆宴會從何出現了。

因為對方總是來得悄無聲息，且時間不定。

有時穆染將將殿沒多久，對方便已經進來，有時又是穆染幾乎撐不住快被倦意席卷時，對方才出現。

隻是無論怎樣，自元正之後，穆染同對方易來，穆宴雖然夜夜前來，但再沒過。每每和同榻而眠都隻是安靜抱著，或者同時那般，總是在耳邊漫無邊際地說些話。

即便總也得不到穆染的回應，對方也樂此不疲。

穆染不笨，或者說，有時過於聰明。

因此太明白對方這樣做的目的。

當穆宴那樣的瘋子，有朝一日收斂了所有癲狂，而在你跟前展出無害溫和的一麵時，恰恰是對方要發狂的前兆。

因為這一切都隻是偽裝。

猛在獵食時為了不嚇跑獵，總是要進行長時間的偽裝，及至最後一刻才出尖利的獠牙，將早已盯上的獵整個吞吃腹。

穆宴的有些手段，不是沒見識過。

那扣在掌心上的指尖，和一聲聲仿佛骨的沙啞輕喚，還有看向時眼底濃墨中閃現的。

無一不了穆染夜夜夢魘的源。

以至於一刻不敢放鬆。

因為知道，如今的一切隻是短暫的寧靜。

穆宴終有一日耐心會耗盡，及至那時，對方所有的偽裝都會散去，出真正偏執扭曲的一麵。

對來說，早一日晚一日，其實沒分別。

從不會因為對方眼下的忍耐而覺得搖。

穆染心中清醒無比。

用自己，和穆宴做了易。

換取的是世的，母親的名聲，和後的哀榮。

自怨自艾不是的子。

莫說眼下穆宴尊為整個皇城唯一的長公主，便是對方以此為要求，要為奴為婢，亦不會有怨言。

因為，路是自己選的。

沒人。

但心中想的明白，卻仍舊抵。

譬如眼下。

當覺到溫熱的指尖由纖細的脖頸一路遊走，及至盈手可握的腰間時，整個人還是不控製地子繃起來。

幾乎是一片黑暗中，覺到床邊的位置微微一重，那是有人躺了下來。

“皇姐，你是不是查出了什麽？”穆宴的指尖隔著的衫，微微婆娑著，引得整個人上微微泛麻，他的聲音也極低，在黑夜中顯得格外暗啞，“朕聽得說白日你召了尚寢局的人來，適才朕進來時，發現牆邊那窗欞有過的跡象。”

穆染指尖微頓。

早就發現，穆宴似乎很希找到真相。

雖然不會主告知，可眼下這話，無異於確認了那窗欞確實有問題。

穆染在對方來之前也的確去那瞧過，但隻是微微了下，便不再去管。

因為在到那時，心中不知為何忽地生出極其不好的預。

覺得，這背後的答案應當不會是自己想要的。

即便原本是很想知道，穆宴究竟是從何進來的。

可偏偏在接近真相時，選擇了放棄。

“看來皇姐如今並不想知道了。”穆宴說著小臂用勁，將對方自己懷中，“確實不是什麽值得一聽的真相，皇姐若是不想知道，也好。”

他說著忽地輕歎一句。

“可惜了，世宗當初人修建這明安殿時，可是花了不心思的。隻是如今，似乎也用不上了。”

他言語之間似有憾，穆染更是聽出了雙關之意。

隻是沒開口。

最終閉上眼，同往常那樣，任由對方環著自己腰間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