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妃親辦的寒食宴，又邀了諸位待選的家人子，因而人人都不敢怠慢，都早早地便到了太池。

穆染雖素來不喜這種人多的時候，可畢竟是自己應下的，故而也是在定好的時辰前一些到的。

百納的小翁主倒是比遲了一刻，可也算是掐著點來。

原以為這寒食宴會準時開宴，可已經到了的眾人在過了時辰後又等了幾刻，也未見到太妃的影。

這太池旁布置得倒好。

亭臺樓榭，輕紗布幔，十幾張氈案陳設於地，上首是略高些的氈案，明眼人一瞧便知是為誰留。

而除卻上首，兩旁也放了兩張離得近些的氈案。

穆染到了這麽小半刻，也未見著誰是往那兒坐的，及至同來遲的小翁主聊了幾句後，有眼尖的宮娥瞧見了，忙上前來。

“殿下。”那小宮娥著緗琵琶袖的襖子，碧藍的下，頭紮雙丫髻，一瞧便是六尚局的史。到了穆染跟前來，先是福見禮，接著道，“您的坐已經收拾好了，請隨奴婢來。”

宴素來由六尚局安排，因而聽得這史的話穆染也不覺得突兀，略一點頭後問了句：“翁主的坐呢？”

那史便道：“也已安排好了，還請翁主在此稍候，過會兒自會有人前來。”

這意思便很明顯了。

穆染的坐同小翁主的並不在一起。

“本宮知道了。”

於是穆染跟著那史，一路往前，最終在上首氈案又下首站定。

那史同說，這便是的坐，接著便福退開。

穆染看著眼前的陳設，心中便有了底。

那上首隻怕是留給穆宴的，而左邊的位置，便是太妃。

雖從輩分來說，穆染是小輩，可是今上親自下旨加封的長公主，食邑千戶。

真論起來，實爵在的穆染，比之唯有太妃虛名的李太妃實則要高上一等的。

因而這樣的宴中，同太妃一樣坐在天子兩側是不出錯的安排。

隻是不知為何，這個時辰了，李太妃還未來，就連的侄李靜涵也同樣沒到。

倒是那些個早早就來了的貴們，在發現長公主到了後，都忙停下手中正做著的事，麵朝對方福見禮。

人如柳，子嫋娜。

穆染了眾人起後，方在跟前的氈案後落座。

那些個家人子們，見長公主落座，便盡數在旁站著。

宴席未開，太妃娘娘未到，如今唯有長公主一人在上首坐著，旁人又豈敢隨意落座？

因而起後都三兩地聚在一，說著些什麽。

有那等離長公主遠些，又說話直的，趁著上首的人未注意自己這邊，便低聲同旁的人說了句：“未料到長公主殿下竟生得這樣一副絕模樣，幸而同陛下同為皇嗣，若不然，咱們這些人，隻怕一個都不了陛下的眼了。”

這人說的是自己心裏話，其實也是旁人的心裏話。隻是誰也隻是悄悄想想，唯有說出來了，因而聽見這話的人先是一慌，接著忙抬首往前邊瞧去，眼見長公主沒往這看，方急急道：“快別說了，也不想想這兒是什麽地方，該說的不該說的自己心裏不清楚嗎？”

那原先說話的人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下意識間說了怎樣的大不敬之言，忙住了口。

又過了半刻，忽聽得不遠有靜，眾人轉一瞧，原來是姍姍來遲的李太妃到了。

旁還跟著一直未來的李靜涵。

今日的李靜涵穿的格外素雅，牙白的大袖衫上繡著幾支櫻桃花，雲鬢挽作驚鵠髻，唯鬢邊簪了兩朵同樣的桃花，除此之外再無旁的發飾。

一雙杏眼波秋水，兩腮泛起淺淺暈，柳眉微彎，朱輕點，如凝脂，麵帶淺笑。

比起旁的貴，同樣是心裝扮，可卻始終略勝一籌，尤其在花紅柳綠之間，愈發顯得淡雅清新。

李太妃下了車輿後便由著一路扶著過來，因著是姑侄關係，兩人走在一倒有說有笑。

離得遠了，眾人都未聽清說的什麽，可卻瞧見李靜涵啟說了幾句後，李太妃麵上的笑意。

微微轉頭，看著扶著自己的侄，接著抬手，替對方將鬢邊的發別至耳後，瞧上去一派其樂融融的慈孝場景。

眼瞧著這一幕的家人子們，心中都不知是個什麽滋味。

這李靜涵家世雖不是最出眾的，可是唯一一個有太妃做支撐的人，且先前對方了殿選後，便有半年未在彩院住，一直居於太妃的慈安殿，聽得說不知見了多回陛下。

先時雖回了彩院，可據說也是為了日後殿選做準備的。

們這些家人子中，唯有李靜涵是尚儀局獨自派了人去教導宮中規矩。

為太妃的本家侄，又得了這麽些先機麵聖，還獨自學規矩，這一樁樁一件件，很難不眾人心中有想法。

更不必說眼下這場景，若不是知曉李靜涵同們一樣都是備選的家人子，隻怕不知的人會以為這便是已經冊封了妃嬪在替陛下孝敬太妃呢！

尤其是對方今日穿得這樣素雅，瞧上去別是一番風韻。

旁的家人子們這才回過味來。

隻怕今日這寒食宴，是專程為了李靜涵辦的，旁人皆不過是添頭罷了。

然而即便心中已經明鏡似的，麵上卻還不能顯分毫。

那些貴們在李太妃將到跟前時，都紛紛屈膝見禮。

就連百納的小翁主褚師黛都是一樣。

而扶著李太妃的李靜涵，一無封爵，二無封位，照理來說是不起眾人見禮，應當同時屈膝回禮的。

可也不知是忘了，還是本沒想過，李靜涵在眾人行禮時，竟十分泰然地了，照樣扶著李太妃往上首左側走去，麵上沒有毫覺著不對之。

李太妃見如此顯然很滿意。

“看來你是將我的話聽進去了。”輕聲說著，拍了拍對方的手背，“這些日後你終歸是要習慣的，倒不若先見識一番。”

“你同陛下原就有關係，如今又有姑母在，眼下這些人誰也越不過你去，便是那百納的翁主，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李靜涵宮的這些日子，這樣的話李太妃不知同說了多回，因而眼下聽了後，微微點頭，正要開口時，整個人忽地一頓。

“長公主殿下……”這話讓原本見停下步子還有些奇怪的李太妃霎時明白過來。

“妾見過殿下。”李靜涵不由地收回了扶著太妃的手，同旁人一樣屈膝見禮。

可以因著姑母的話安心接旁人的見禮，可麵對長公主卻沒那個資格。

莫說如今隻是個備選的家人子，便是日後真個中選了後宮，隻要不是在那至尊的位置上，見了有封爵的長公主也要見禮。

更何況不知為何，李靜涵每每見著這位長公主心中總是不由地犯怵。

就同的侍燕秀所言，似乎這位長公主不是很喜歡。

適才的一切，穆染都看在眼裏。

這李靜涵雖麵上不顯，可眼中浮現的彩卻讓人能看出的一點野心。

隻怕負天子救命之恩，和背後有太妃支撐的，不隻是想過了殿選這樣簡單。

“太妃娘娘安。”穆染說著起，並沒有在意同見禮的李靜涵。

李太妃見隻是起，口中說著安，卻沒有毫福的打算，不由地眉頭微皺。

可最終也什麽都沒說。

畢竟對方為長公主，又曾得了陛下親自下諭，無論何時，皆不國禮宮規約束。

換而言之，瓊英長公主見了陛下都可不見禮，見便更不用。

“瓊英來的早。”李太妃道，“適才來的路上被耽擱了，因而我同涵兒便晚了些。”

說著便往左方的氈案走去，接著看向下方的眾人。

“都起吧，該座了。”

接著便是齊齊的應諾聲，原本福見禮的諸位家人子連那小翁主都才起，接著在自己的位置上落座。

李靜涵原是想去自己的坐，結果剛要邁步，便聽得李太妃道：“涵兒來我這坐。”

李靜涵有些猶豫，看了眼右方的長公主，卻見對方隻是微低著頭，看向自己手中的窯杯，並未因著太妃的話而注意。

於是最終應了聲，緩步向姑母那兒走去。

待眾人都落座後，李太妃方同諸人開始閑話起來。

分明事事都明白展現了為李靜涵鋪路，可言語之間卻半分不提這事，甚至主同諸位家人子屬談及殿選一事。

諸位家人子們雖心中清楚，可麵上誰也不說，隻是迎合著李太妃的話。

一時間，太池旁的氛圍和樂。

李太妃同眾人都有所流，可唯獨對穆染，除了最開始的一句，之後便再未同說過任何話。

穆染雖同樣坐在上首，可為長公主，卻始終未開口，仿佛被人刻意忘了一般。

此種況，就連不怎麽在意人際關係的小翁主都發現了不對，更不用說穆染了。

其實從方才甫一同李太妃見麵，就發現了對方似乎對有莫名的敵意。

穆染不知道這敵意從何而來，畢竟這麽些年來，見過對方的次數屈指可數，且回回都是同當時還是太子的穆宴一起，

不過眼下對方刻意的忽視對倒是沒什麽影響。

原本穆染就不打算來的。

不過是想著小翁主人生地不，來了至讓對方心中安心些。

這李太妃既不是太後，穆染也非所出，因而於穆染而言，太妃不過是個名號罷了。

離了這寒食宴，隻怕兩人下一回見麵又不知道是何時了。

故而穆染在眾人暢聊時獨自一人頗為閑適地飲著茶，毫不周圍影響。

及至李太妃說了開宴，尚食局的史們方手中端著各冷盤上來，將手中菜肴一一放在眾人的氈案上。

“今日乃寒食，不得見明火，故而今日宴上的菜肴皆是冷碟。”李太妃道，“尚食局的宮娥們手腳不及，我便吩咐了祿寺太署一並幫著準備，諸位家人子可試試是否合意。”

下首的眾人便都應了聲，正舉筷要手，卻聽得太妃又開口。

“聽得說這回太署負責的是太令薛縉。”說著看向另一邊正低頭用膳的穆染，“我記得，這薛縉似乎曾經是瓊英你的未婚夫婿？”

這一句話，讓整個現場靜了下來。

蓋因誰都不知曉，這已過雙十之年的長公主還曾有過一個未婚夫。

且這未婚夫婿的職竟這樣低。

尤其是小翁主褚師黛，在聽得李太妃的話後，整個人一滯，接著抬首看向上方的人。

竟才知，這薛縉同長公主有過關係，可適才在對方跟前提及此人時，對方並無什麽特殊的緒展。

眼見得整個下方霎時雀無聲，穆染麵如常，放下手中之箸，毫不避諱地開口。

“太妃說的對，薛大人同我確實有過婚約。”

說的坦，毫不覺得這是什麽不能讓人知曉的事。

可就在話音剛落時，一道沉冷的聲音忽地響起。

“皇姐在說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