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整個寒食宴，上首的禎明帝都沒再同穆染說一句話。

他仿佛真的隻是順道來參宴的。

那些個待選的家人子們，雖坐在下首，可各個都收不住眼神，總悄悄往陛下瞧。

縱然宮前便聽得說今上是年繼位，可如今親眼瞧見了，眾人方知曉，這位大魏新君是怎樣的清朗霽月。

清峻麵容上長眉斜飛，雙目幽暗深不見底，卻如一汪寒潭人忍不住彌足深陷，淡而薄，言語之間總勾著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惹得人不由地紅雙頰。

隻是陛下似乎對誰都一視同仁，並不多言。

除了適才同長公主多說了幾句外，整個席間便隻有李太妃的侄李靜涵能同對方搭上幾句話了。

旁的家人子不是不想趁著機會在陛下跟前多留下些印象，可偏偏沒那個機會。

李靜涵每每開口，說的總是先時同陛下那幾回見麵的事，旁人便是想接話，也不進去。

畢竟這回備選的家人子裏，唯有李靜涵一人占盡天時地利。

家世不顯又如何？

隻要背後有李太妃一日，便誰也越不過。

因而一幹人等隻能瞧著對方同陛下相談甚歡，自己卻什麽都做不了。

及至宴席後半段，也不知是誰忽地想起什麽，竟放棄了同陛下攀談的心思，徑直從自己位置起，手中端著一杯清茶，緩步行至長公主跟前。

“妾喬雲見過長公主殿下。”說著微微屈膝，手中握著的青花手杯卻穩穩當當，杯中清茶一滴未灑。

穆染抬眸，看著眼前這個嫋娜的人。

後的千月微微低頭，在耳邊低聲道：“殿下，這是虞部郎中嫡長。”

穆染遂略一點頭示意對方起。

那喬雲緩聲說了句“謝殿下”後，方道：“妾聽得說殿下喜飲茶，妾先時宮時恰好從家中帶了些銀針，乃臨安所產。妾自不懂這些，曾試過一回，隻覺著味道清雅，別的便再嚐不出。因想著父親曾說臨安銀針乃一絕，放在妾這兒可惜了的，不過轉贈於殿下，不至使其蒙塵。”

說話時，微微垂眸，似是不敢直視長公主，可又恰好側對著上首中央的陛下。

此時一陣春風忽地吹來，拂過上紫的大袖衫，逶迤的擺在青灰的石磚上蔓延，側麵的眉眼瞧上去賞心悅目。

穆染看著眼前的人，半晌後手拿起跟前的窯杯。

“本宮多謝喬姑娘意。”徐徐道，“隻是本宮甚飲銀針，怕是用不慣，怕要辜負姑娘一番心意了。”

“殿下風雅，妾自問不及，這銀針贈予殿下總好過在妾這裏浪費了。”喬雲聲道，“今日也算是妾與殿下第一回相見，這便算是妾的見麵禮罷。”

這模樣，似乎鐵了心要將那銀針贈予穆染，穆染指尖不由地在窯杯上婆娑。

“茶涼了，便不好喝了。”言畢，低頭，輕抿了口手中清茶，接著方道，“陛下也喜飲茶，喬姑娘這銀針不若贈予陛下，倒好過從本宮這兒再過一道了。”

的聲音清清淡淡，可裏的話一語雙關。

那喬雲聽後整個人一滯。

“殿下，妾……”顯然未料到自己的打算竟一下便被看穿，故而整個人顯得有些窘。

看著眼前的人，穆染忽然覺得有些無趣。

想來這深宮之中，無論換了多人都是一樣。

城府、手段，為了能得到天子一點兒垂憐費盡心機。

如今尚未殿選便已是如此，日後這些人真了後宮，隻怕不要想安寧。

可即便如此，穆染心中也清楚，後宮的人，唯有如此才能生存下去。

若是一丁點手段都沒有，那下場便同的母親一樣，就連死都無人問津。

穆染因此厭極了這深宮。

分明……曾經是有機會離開的。

那喬雲見不再說話，眼神中似乎有冷凝之，心下不由愈發張。

未料到長公主這樣直接，一點兒麵也不給。

原是想借著長公主的，好陛下能注意些。

畢竟整個京都之中，人人皆知陛下同長公主姐弟誼甚篤。

李靜涵既有李太妃多方幫襯，那旁人為何不能從長公主出著手？

喬雲先前頗費了些心思打聽到了長公主的喜好，在聽得長公主同陛下同樣喜好飲茶後，腦中立時想到的便是今天這法子。

那臨安銀針確實非凡品，並不易得，贈予殿下，陛下便總會有機會飲到。

這便是長線。

而短線……

在同殿下說這麽幾句話的功夫，很明顯能覺到上首的陛下落在此的目。

才剛還心中高興自己用對了法子，可如今卻因長公主一句話臊得不知如何接話好。

正想著，忽聽得陛下低沉的聲音響起。

“朕近日正說人去尋臨安銀針來，不想竟有這樣巧的事。”

這聲音離得極近，喬雲一轉頭才發現，對方竟不知何時已經從上首下來，走到長公主側站定。

“方才聽得說，喬家人子已將臨安銀針贈予皇姐？”禎明帝看著因他到來而起的穆染，“不知皇姐可願割？”

他似乎完全沒聽見穆染對喬雲說的那句意有所指的話，隻是溫和著眉眼，看著對方。

穆染微微側頭，忽地撞進他的雙目。

那溫和目的深，有晦的緒閃現。

“我尚未應下，陛下問喬姑娘要便是。”

的聲音清清冷冷，不顯一緒。

禎明帝聞言也不糾纏，直接轉了頭，看向在跟前站著的喬雲。

“不知喬家人子可願將那銀針轉贈於朕？”

喬雲一頓，意識到年輕的帝王是在同說話後，登時麵上燒了起來，低低著聲音道：“若是陛下要，妾自然、自然願意。”

“既如此，朕便多謝了。”低沉的聲音如玉石輕擊，令人不由地沉醉。

喬雲一時間有些暈，頰邊愈發燒紅，半晌後方回過神說了句：“妾告退。”

接著步子有些虛浮地往自己坐走去。

心中喜悅的並未發現這旁邊的貴此時眼神皆落在了上，瞧見陛下同談，眾人不由地暗恨。

一個李靜涵不夠，眼下又來個喬雲。

這還尚未殿選便如此，若真個了宮，隻怕在座的沒一個好相與。

就在眾人的心思都放在喬雲上時，站在穆染邊的禎明帝卻轉回子，再次往上首走去。

同穆染錯的瞬間，他稍稍側眸，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道：“除了朕，皇姐不能收旁人任何東西。”

意料之中的話，穆染沒有毫驚訝，隻是微微垂眸，在對方離開後，再次坐了回去。

看著下首諸位貴頰邊的薄紅，穆染眼中嘲意閃。

真應該讓這些人瞧瞧。

們傾慕的，風霽月的陛下，裏究竟是個怎樣的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