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姐為妻》第二十六章

寒食宴後,殿選的日子還未定下來,宮便有另一件事傳遍了。

“百納翁主許給了太令薛縉?”看著眼前的燕秀,李靜涵似有些不敢相信,“果真?”

“奴婢不敢渾說。”燕秀忙道,“昨日陛下連夜下的旨,替百納翁主同薛大人賜婚,且因著薛大人職位低,陛下還特意將祿寺卿這個空缺他補上去,還太史局擇定吉日,以定婚期。”

“可……薛縉不是同長公主曾有過婚約嗎?”

便是婚約未,這薛縉也同百納翁主扯不上關係。

那小翁主來大魏顯然是為了宮的,眼下竟這樣許了朝臣,未必就會鬧?

將心中疑問出,李靜涵便又聽得燕秀回道:“說出來隻怕姑娘不信,這同薛大人的婚事,聽得說還是百納翁主自個兒去紫宸殿求的。這中間究竟如何誰也不知,隻是小翁主前腳從紫宸殿出來,陛下便立時下了旨。”

那百納翁主原是李靜涵殿選路上最強勁的一個對上。

蓋因對方由百納而來,占了先機,不必同們這些人一樣,還要等著殿選後冊封。

且照著先時的例子,百納送來的翁主冊封最低也是九嬪中的位份,可殿選的家人子至高也不過正七品小儀,若單論位份,李靜涵便首先輸了對方一籌。

原本還在為此憂慮,未料到不過一夜之間,那個視之為對手的人竟直接出局了。

臣妻和宮妃,到底還是有著巨大差異的。

對方再也不會是自己的威脅。

思及此,李靜涵心中一直繃著的那弦終於鬆了開來。

不論陛下究竟是何打算,總歸於是有利的。

姑母李太妃在前邊替鋪路,自問今屆家人子中,還未有一人是能眼的。

隻要小翁主不在,憑借著同陛下之間的誼,自然能將旁人都比下去。

此時,長公主明安殿,褚師黛坐在紅杉木嵌雲英石背板的羅漢床上,雙眉微蹙,看著對麵的人。

“殿下,我……”想說什麽,卻又似有猶豫,不知如何開口。

看著對方言又止的模樣,穆染子稍稍往後靠,背靠在了後的憑幾上。

“本宮記得你不是磨蹭的人,怎的今日竟這樣不爽快起來?”

褚師黛平日自然不是這樣,從來都是想到什麽說什麽,可今日況不同。

先前尚不知曉那薛縉曾是長公主未婚夫婿時,還能毫無保留地同對方說自己心悅薛縉,可如今在已經知曉此事的況下,實在不知如何開口。

尤其是同薛縉的婚約。

這明安殿也是自己要來的,原本來之前想了許多如何開口的話,隻是當來了見到長公主的瞬間,原本要說的便全堵在了間,本不知怎樣說。

“其實你不說本宮也知道。”穆染徐徐道,“賜婚之事,本宮今日一早便聽說了。”

小翁主一滯:“殿下,我……對不起。”

看著對方,好半晌才說出一句對不起。

穆染卻擺擺手。

“為何同本宮道歉?你心悅薛大人,如今又得陛下賜婚,是高興的事。”

“可,薛大人畢竟曾是你的……”

“他曾同本宮有婚約不假,可最終未,且那已是多年前的事了,若非那日太妃提及,本宮自己都記不起了,你實在無需放在心中,更不用覺著對不住本宮。”

小翁主因著一番話,心中五味陳雜,不知是個什麽滋味。

一方麵覺得自己對不住對方,可另一方麵看著對方這副清冷的模樣。

尤其是在說那番話時,眼中神淡淡,沒有一起伏,讓不由地口問了句。

“殿下,您不難過嗎?”

難過?

穆染指尖微頓。

為何難過?

看著對方,似乎不明白對方為何這樣問。

褚師黛細細看著對方,似乎想從對方的麵上瞧出什麽來,可最終隻是有些挫敗地收回視線。

因為發現,長公主的麵上確實沒有任何波

似乎全然不為自己曾經的未婚夫婿要另娶他人而覺得難過,那雙幽深如冷月寒星的雙眸中一片虛無,什麽都沒有。

小翁主自己忽然覺得有些難過。

為了對方。

因為時至今日才發現,這個如今皇城中唯一的長公主,似乎並不似旁人所想的那般令人歆羨。

對方或許擁有這世上最好的一切,可從的眼神褚師黛卻能看出,的心中一片貧瘠。

因為不到,所以不傷心。

旁人能輕而易舉擁有的悲歡喜樂,對來說卻是極到。

也許這世上,本就沒有過多的事值得對方停駐。

褚師黛的雙眸又看了看對方虛無的眼神。

所以才會什麽都不在乎。

“殿下。”忽地開口,“有人向你求過什麽嗎?”

對方忽然的轉變話題穆染一怔,接著順著對方的話想了想。

似乎是……有過的。

這麽多年來,那個人不止一次地在跟前同說過。

“皇姐,為什麽你的眼裏從來都沒有孤?”

“一回,哪怕隻有一回,隻要你能認真看孤一眼也好。”

對方落水那年,幾乎是日夜陪著照顧,那時的年高燒不退,雙頰燒得緋紅,可攥著手的指尖卻死死握著,毫不願放開,迷糊之中口中還喃喃念著。

“求你了,看看我,隻看著我……”

“求你。”

那時的穆染坐在床邊,看著整個已經思緒迷蒙的對方,垂著眸一言不發。

最終也沒應下。

因為本不知對方究竟說的是何意。

穆宴總眼裏看不見任何人。

也不是眼盲,怎會瞧不見人?

因而隻當對方每回的請求是他無故犯瘋罷了。

回神後,穆染看著對麵的小翁主道:“大約是有的罷,隻是本宮也記不清了。”

這麽些年,也隻有穆宴一人在跟前那樣過,可這些事又怎能外人知曉?

小翁主卻也不是蠢人,見對方如此,心中便明白幾分。

隻怕是不想說罷了。

心中不由地歎了一句。

似長公主這樣的子,若求的隻是外之,金銀財帛便也罷了,可要想在上求得什麽,隻怕難極。

這樣想著,小翁主麵上竟不自覺地顯出來,恰好被穆染瞧見。

“怎麽,後悔了?”道,“眼下賜婚旨意尚未徹底傳開,你若不想嫁了,倒也不是沒有回旋的餘地。”

對方麵上的愁緒讓穆染誤以為是後悔向陛下請旨。

小翁主聽了便忙搖頭。

“當然不是。”

又不能說自己為何如此,隻得將話往另一邊說。

“薛大人很好,能嫁他,比後宮要好上萬分。殿下莫怪我多言,尚在百納時,我便知道,深宮之中極有善類,父王那些人們,為了能得父皇一點兒垂憐,人人用盡手段。母妃這麽些年來小心謹慎,就怕有一點兒錯,被旁人著治下去。若非我生來便是要到大魏聯姻,那些庶們隻怕沒一個好開,這翁主之位也不定什麽時便沒了。”

小翁主原本還是為著將話題引開,誰知說著說著竟真起來,也顧不得眼前的人是大魏長公主,竟將心中的話都說與對方聽。

“在百納尚且如此,隻怕來了大魏更不知如何了。殿下想來比我清楚,眼下陛下雖後宮無人,可那些個待選的家人子們,又有哪個是好相與的?若先前尚未遇著薛大人便也罷了,橫豎不過是命,我也認了。可見了他後,我便覺得,這世上總是有值得期待的事去做的。”

“這便是你冒著風險去請旨的原因?”

小翁主點頭。

自然知曉,自己先前大魏是要為天子宮嬪的,雖則以前也有先例,百納的翁主做了臣妻,可去紫宸殿前自己心中也在打鼓。

先例是先例,若今上不允,便是斷了自己後路。

好在陛下似乎並不在意的打算。

“我去了紫宸殿後,起先陛下是不怎麽願意見我的,也不怎麽同我說話,直到我說了自己來意後,他才忽地放下手中朱筆,幽深的眼睛瞧了我好半晌。”

褚師黛現在還記得昨夜紫宸殿的景。

那時稽首行大禮,將自己的來意說清楚後,便不再開口。

整個紫宸殿靜得嚇人,就連原本陛下行筆之間料婆娑的細微之聲都已經停下,除了自己的呼吸聲,褚師黛再聽不見旁的聲音。

殿的氛圍凝滯且抑。

雖以手抵額垂首於地,可這樣的姿勢愈發人心中繃。

因為看不見周遭況。

似乎要印照著心中的想法,整個殿的燭火竟也忽明忽暗地閃爍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忽地聽見上首的人笑了一聲。

“嗬。”

短促而低沉,人分不清究竟是何意。

“地上涼,翁主起來回話。”上首的禎明帝說了句,便有人低聲應了,接著匆匆行至褚師黛

“翁主起吧。”那人手將褚師黛扶起,卻因著規矩,並未,隻是力道堪堪夠讓的。

褚師黛口說了句“謝陛下”後,方自己又用勁,從鋪了剪絨地毯的地上站起來,然後才發現,原來下來扶的,是殿中監陸斌。

想來也是,這殿所有的人都在外候著,也唯有為天子近侍的陸斌才能跟著。

而褚師黛起時不經意瞥見上首的陛下。

對方原本不知何時放下了手中正批閱著的折子,指尖上的朱筆早已放下,一雙幽深的雙目正盯著

冷不防被對方這樣瞧著,褚師黛覺著自己全都有些泛冷起來。

那時仿佛被冷鎖定的覺。

忙低下頭,不敢與之對視。

“翁主果真對薛縉一見傾心,非君不嫁?”聽得上首的陛下緩聲問道,“你可知自己為百納翁主,當初為何大魏?”

“妾知道。”褚師黛隻能著頭皮答,“隻是陛下天子之尊,富有四海,細算下來,這天下都是陛下的,宮中的子也一樣。妾柳之姿,自問不及諸位家人子們,微星如同與皓月爭輝?因而妾鬥膽求陛下恩典。”

說完後上首的人卻忽地又沉默起來,半晌後方徐徐開口:“這天下都是朕的,後宮的子自然也是……”禎明帝將對方的這話重複了遍,也不知想到什麽,竟笑了起來,“好,翁主這句說的好!”

“翁主既如此癡,朕豈有不人之的道理?……你的請求朕允了,恰好祿寺卿空出,便薛縉補了這空缺,屆時太史局再擇定婚期。”禎明帝說著,聲音低了下來,帶著些許蠱的意味,“朕念於翁主癡,故而特準了你的請求。在此,朕先預祝翁主同薛縉舉案齊眉,恩兩不疑。”

最後那句“恩兩不疑”他加重了語氣,聽著不像是祝福,反而是命令一般。

兩人誰也未提及薛縉曾是長公主未婚夫婿一事。

縱使褚師黛來之前曾想過要如何應對,可也未料到陛下竟不提,且這樣輕易地便同意了的請求。

可小翁主到底是個實誠人。

雖自驕縱著長大,子也被慣的有些無法無天,但不是不明事理之人。

因而才有了今日來明安殿向長公主解釋這一出。

雖然確實如長公主所言,同薛縉之間不過是曾有過婚約,可誰也未見過誰,兩者的聯係也隻在那道早已被收回銷毀的旨意上連在一起過。

細算上來,小翁主要嫁給薛縉,其實同穆染並無什麽關係。

隻是小翁主自己覺著對不住

誰知來了明安殿後,對方竟比想的還要看得開,言語之間並無一不悅和憾,就連替高興看上去也是真心實意。

這也是小翁主為什麽在對方跟前卸下心防的原因。

穆染並不知道對方心中這些想法,因問:“你果真如此心悅那薛縉?”

小翁主頓了頓,半刻後緩緩點頭。

穆染看著對方麵上認真的神

“這倒也好。”道,“先時本宮便想著,這後宮隻怕不合適你。”

對方這爽利的子,心直口快的脾,顯然是眼裏容不得沙子的那種。若日後真個了後宮,便是有百納作為支撐,隻怕也鬥不過那些個貴們。

還是如花一般的年紀,不該在這深宮中凋零。

如今既能嫁人出去,倒比留在宮要好。

“也不知是怎的,你要嫁人了,本宮總覺著是要嫁個小妹妹出去一樣。”穆染說著,素來清冷的聲音帶了一暖意,“日後的出去了,若得空便回宮來看看本宮。”

這麽多年,小翁主是穆染唯一一個覺得有些親近的人。

便過得苦,母親逝世後獨自一人生活,遇見穆宴後雖不再風吹雨淋的,可先帝膝下旁的公主也不願同一道。

或者說,穆宴也不樂意。

那會兒穆宴便時常同說,那些皇驕縱,不是適合深的對象。

穆染這人也沒太多同旁人通的想法,子太冷,整日也說不出幾句話來,同在一起總會讓人覺得悶。

因而也並不在意那些名義上的姊妹們對敬而遠之的態度。

及至某日忽然發現,安殿外似乎有人來過,卻又被攔著才離開了。

因而問了幾句,方知曉是穆宴的意思。

是他告訴安殿的人,除了他,誰都不能輕易殿找穆染。就算有人來過,也不必穆染知曉。

事後也曾問過穆宴。

對方當時坐在邊,兩人在一用膳,聽得穆染詢問後,他並未急著回答,而是先自己夾了塊水晶角兒放在對方跟前的碟中,接著方看著穆染道:“皇姐母親已經不在了,那些人不喜歡你,總想著來尋你的不是,孤才下令人攔著的。”

他說這話時,邊帶著笑,眼神幽幽,帶著莫名的微

穆染聽後也沒再追問。

至於對方說的話的真實,其實心中也早已有了答案。

有些事不必追問到底,說多了反而沒意思。

隻是自那之後,愈發淡了友的心思,直到遇見小翁主。

許是對方的子不似旁人那般沉著,也不會輕易被冷然的麵容嚇退,反而總喜歡往跟前湊。

有時小翁主同待上一兩個時辰也不會覺著悶。

穆染本不怎麽喜歡開口說話,可小翁主倒有數不盡的話一樣,總是一句接著一句,即便很得到穆染的回應也不會喪氣。

更有時,會安靜待在穆染邊,即便什麽都不做。

正是因為如此,穆染慢慢地習慣了對方的存在。

小翁主和穆宴一樣,在穆染的生命中留下了印記。

隻是那是不同的印記。

給穆染的是不同的。

小翁主似乎未料到會忽然這樣說,整個人先是一怔,麵上慢慢出歡喜的神,開口正要說什麽時,忽聽得殿外有匆匆腳步聲,接著便見一小宮娥疾步進來。

“殿下。”那小宮娥在羅漢床前站定,先是見禮,待長公主後方道,“前來了人,說是陛下宣殿下去紫宸殿一趟。”

這旨意來的突然,眼下也不是什麽大日子,也不是特殊的時辰,且這小宮娥的模樣,顯然是著急的。

小翁主以前從未見過這陣仗,不由地有些疑

倒是穆染,聽了後沒什麽特別反應,說了句“知道了”,便讓那小宮娥退下了。

“翁主早些回去吧。”穆染說著起,又了人將褚師黛送出明安殿。

在對方離了殿後,眼中的那暖意才逐漸淡了下來,接著消失不見,幽深的雙眸中,最終什麽都不剩。

“備車,去紫宸殿。”

說完這話,徑直去了寢殿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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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以往一樣,穆染這回去紫宸殿一樣的無人阻攔,而原本跟在後的千月經了這麽幾回,心中早已門清的,眼見那殿門便在跟前,便止住步子。

“奴婢在外等著殿下。”

穆染略側眸,看了一眼,接著點頭。

那些候在殿外的侍眼見來,便紛紛躬見禮。

穆染一麵往裏走,一麵這些人起

及至剛踏殿門,便迎麵同往外來的陸斌對上。

“臣見過殿下。”陸斌也微微躬

“大人多禮了。”穆染說著便問了句,“大人這是有事出去?”

陸斌恭敬道:“回殿下,陛下派臣去趟禮部,吩咐幾句百納翁主婚事的話。”

穆染聽了便也沒多問,隻說了句“那不打擾大人”了便往殿去。

後的陸斌直到了,方看了兩旁候著的侍一眼。

那幾人見狀忙知機地上前,一人拉住一邊厚重的殿門,接著小心地關

當門徹底閉之後,一旁才有人悄聲問了陸斌一句:“大人,這禮部您不是早晨才去的,怎的眼下又要去?”

陸斌將手攢進寬袖裏,側過頭斜睨了那出言詢問的人一眼,半晌後方道:“新來的?”

那人一怔,忙回:“是,今日剛調來前。”

陸斌邊勾起一抹冷笑。

“既是新來的,今日便算了。不過……”他的聲音下來,帶著些戾,“在前當差除了要萬分當心外,還要記著一件事——裝聾作啞。什麽該問,什麽不該問,自己心裏仔細想想。”

因著原本就是宦,麵白無須,聲音略尖細,再加上自陛下登基後便總領整個殿中省,陸斌上的氣勢比旁的侍高了不知多,眼下他著眼神,著聲音說出這話,倒讓那人心中一,背後沁出一汗來。

也不敢再多言,忙應了句便噤了聲。

陸斌這才收回視線,接著同殿外的人囑咐了句:“好好在外候著,莫要去在意殿靜。”

待眾人應了後,他方轉了,慢慢踱步往不知什麽方向去了。

紫宸殿

穆染慢慢往裏走去,整個殿靜得落針可聞,每踏在地上一步,那聲音便響了起來,傳回的耳中。

照著先前的樣子,朝穆宴理政的地方行去,可這回卻出了意外。

穆染到那裏時,卻並未瞧見有人。

那上首,除了堆積的折子,皇帝行寶,便是個鎏銀鏤空刻寒梅香爐。此時那香爐中燃著不知是什麽香,嫋嫋輕煙順著爐孔一點點飄出,將的一小塊地方都熏得有些朦朧起來。

這香的味道也有些奇特,味淡卻雅,帶著些梅花的清香和幽韻,便是穆染離案還有些距離,也能清楚問到那香的味道。

沒多想,呼吸之間,便又吸了些。

因著止住了步子,原本還有些響的殿此刻又回到了先前的寂靜。

穆染不知這是何意,轉頭四周瞧了瞧,卻未看見人影。

自然不會覺得穆宴出去了。

若果真如此,對方何必來?

且適才陸斌離開時也未提及此事。

細想想,隻怕又是穆宴不知犯了什麽魔怔,想出的新法子。

“陛下?”半晌後,輕聲喚了句。

意料之中的沒有回複。

便稍稍在這地方走幾步。

“陛下?……穆宴?”

喚了幾回,及至後麵了對方的名字,也還是沒有靜傳來。

這殿似乎真的隻有一人在。

過了不知多久,似乎有些累了。

也不知是不是早晨起太早的原因。

這幾日穆宴夜裏都未去的寢殿,穆染也睡了好幾日安穩的覺,隻是今日不知怎的,醒得格外早,醒來時還覺著頭痛裂,似是夢裏夢見了什麽,可仔細往回一想,便一丁點兒容都想不起來,唯餘下抑的緒在心中蔓延。

在小翁主去明安殿尋前,已經獨自一人待了許久了。

之後是因著小翁主,穆染才暫時忘了夢魘一事,眼下在這寂靜的紫宸殿忽然就覺著累極,整個人的子都變得有些重起來,眼簾也逐漸沉下。

照著穆染以往的脾,眼下的隻怕不會再等,直接舉步便離開。

可今日實在沒了力氣。

案之下有幾張以供閣朝臣小坐的翅木梳背椅,穆染強撐著倦意緩緩走到梳背椅,甫一落座,那上香爐的味道便愈發濃鬱。

穆染不自覺地便又嗅進一些。

困意愈發席卷。

單手撐著額頭,子微微往後靠,幽深的雙眸緩緩閉上。

太倦了。

心中不由地想著。

小憩片刻便好。

羽睫最終落下,的呼吸最終變得綿長悠遠。

又過了小半刻,原本極靜的殿忽地響起點點靜,沉穩的腳步聲從更深之傳來,一步步踏在剪絨地毯上,發出悶然的響聲。

可此時的穆染依舊完全睡去,毫沒被這靜驚

那從裏走來的人,腳上踏著玄錦文祥雲靴,緩緩行至上首的,接著修長的指尖拿起那鎏銀香爐頂的蓋,接著拿起放在一旁的香匙,一點點將爐還在燃著的香熄滅,再用一旁的香灰掩埋蓋起。

做完這一切後,他才將爐蓋放回,香匙隨手放在一旁,接著往下走去。

此時的穆染睡得極深,原本撐在額間的手也開始一點點下,整個人都要往一旁靠去。

“皇姐……”低沉的聲音在殿響起,帶著繾綣濃烈的

穆宴在跟前站定,最終緩緩半蹲下。

穆染睡得並不舒服,的眉心微微皺起,手卻已經完全落在膝上,整個人也慢慢下意識地由椅背挪到了梳背椅的欞邊上。

在穆宴蹲下.時,已經是一隻手在欞邊和自己的側臉之間,另一隻手則垂落在間上,掌心朝上,在殿外約印照的日下,愈發顯得瑩白細膩。

穆宴的目落在白皙的掌心上,眼底有晦緒閃

手,慢慢將對方的指尖納掌心中,接著低頭,一點點輕吻對方纖細的指尖。

覺似乎驚擾了睡夢中的人,對方間發出一點不調的聲音,接著下意識想回手。

“不可以哦……”穆宴輕輕開口,握著對方指尖的手卻用了些力,阻止了對方的作。

微涼的薄順著青蔥般的指尖一點點向上,最終停在對方瑩霏的脖頸

穆宴微微側頭,視線所及之,是對方凝脂般的,和上麵細細而微微跳著的經絡,他稍稍湊近,近那微青的經脈,著上麵傳來的韻律,不由地雙目微盍,鼻間緩緩呼出一點兒氣息。

對方上清冷的幽香傳來,他整個人有些繃起。

“好香……”

他的聲音帶了些奇異的彩,沉沉而黏稠。

真的好香。

穆宴覺得自己全都泛疼起來。

有些記憶慢慢在腦海中複蘇,他另一隻撐在對方前的手慢慢握,手背上的青筋緩緩突出來。

他的皇姐不僅子如寒梅孤傲清冷,就連上的香都帶著梅花的清雅,穆宴最喜歡這香氣,越嗅越上癮,仿佛中了毒一般。

尤其是他繼位不久的那夜。

濃黑如墨的夜裏,輕紗帷幔隔絕的昏暗榻,對方微合的雙眸,發紅的眼尾,額間沁出的細汗珠,眼角邊不自覺落的清淚。

以及整個人愈發濃鬱的梅香。

這一切都了穆宴沉醉的理由。

瓊英,瓊英。

這封號看似平常,卻是穆宴當初想了不知多久才想到的。

寒梅別稱瓊英。

孤冷而高傲,越是天寒,便越是肆意盛放,香氣清淡雅致,卻又人聞了便心中歡喜。

這一切便是穆染帶給穆宴的覺。

正因如此,當初替穆染討封時,他才取了這個封號。

連穆染自己都不知道,瓊英二字,是這個皇弟所取,並非先帝隨意挑了兩個字給

鼻翼間的梅香陣陣傳來,穆宴輕輕,息一聲,雙手微合,便環住了靠坐在梳背椅上的人,再下一刻,小臂用勁,便將對方整個人抱起。

睡夢中的穆染似乎覺到了自己子一輕,懸空起來,因而眉心蹙起,指尖不自覺地一,便揪住了穆宴前的襟。

這下意識的作取悅了抱著的人。

穆宴微微低頭,在潔的額上落下一吻。

“你若是能一直這樣依賴朕該多好。”

他說著,舉步往自己來走去。

紫宸殿雖是日常理政之所,可裏卻頗有玄機,由上首案之繞過再往裏便是一架等高兩丈餘寬的巨大蠶繡祥雲屏風。

那架屏風將外隔絕開來,繞過去後,整個室便顯得昏暗起來。

這是天子理政時的小憩之所。

有人來過。

如穆染這般,在穆宴登基後隻主來過一回的,本不知這後麵還有這麽一地方。

若不然,也不會一直在外等著了。

室空間並不很大,比起作為天子正經安寢之的後殿,這裏省略了大部分並不十分要的空間,隻簡單放了張螭龍頭爪紋的架子床,床上鋪設暗花緞錦被,床邊首尾各放了一張花梨木如意雲紋足底香幾,香幾上卻未放著對瓶兒,反而放了一些堆疊起來的折子。

顯然,天子在小憩時,也會將一些重要急的折子帶進來批閱。

原本不裏,卻並不顯得漆黑。牆角邊放了張同料花梨木的書案,案上點了盞燈,燭火在並不大的空間著,顯得忽明忽暗。

穆宴抱著懷中睡的人步子輕緩地室,接著在架子床邊站定。

他低頭看了看懷中的人,暖黃的燭火印照著對方霏麗的麵容,長長的羽睫仿佛蝶翼,偶爾輕淡而微涼的竟也被燭照的多了些暖意。

人深陷。

穆宴的手,沉沉呼吸幾下,方慢慢彎腰,將對方小心放綿的錦被中。

似乎是覺到下輕的錦被,終於能平躺著休息的穆染間輕歎一句,接著掌心在被上,翻了個對著床外,睡得更深了。

穆宴靜靜站在榻邊,借著暖黃的燭看著沉睡的人。

他眼中有糾結複雜而綺麗的神反複出現,呼吸之間變得更沉緩。

最終,他抬手,骨節分明的指尖緩緩除去上的外,及至餘下一件中單後,放彎腰低了頭,同對方一並躺在了架子床上。

指尖輕對方如新荔的頰邊,上麵的微涼讓他微微皺眉。

他於是稍稍撐起子,從對方後將疊起的錦被拿過,接著蓋在兩人上。

然後長臂一,再次將穆染攬自己懷中。

對方縱然是睡著的,眉心也鎖著,似乎落了什麽夢魘之中。

穆宴抬手輕輕眉心之間,一點點輕輕地平對方的眉頭。

“皇姐隻有這種時候,才會安靜待在朕邊。”他指尖作輕,聲音也低沉喑啞,“你清醒之時,眼中隻有對朕的戒備和無盡的冷漠。”

這其實不是穆宴第一回這樣做。

他先前夜夜穆染寢殿,總會用些手段,否則以對方的子,隻怕會撐著一夜不睡。

穆宴想要靠近,想要抱著毫無防備的,便隻能如此。

可在紫宸殿如此,卻是第一回。

因為他實在等不住了。

寒食宴後好些日子,他都未去穆染的殿中。

他總是容易給自己希

總想著皇姐會不會主再來找自己。

可現實讓他知道,本不可能。

他不去,興許對皇姐來說更令高興。

更遑論會再來紫宸殿了。

穆宴等了這麽些天,終於忍不住了。

既然不來,那自己就來。

對穆宴來說,這個人就是心底最深的執念,總見不著,便抓心撓肝,難以眠。

他既求又貪心。

想要穆染留在他邊,又想要對方的真心。

可同時他也知道,他能輕易得到前者,能有千萬手段留下對方,但後者卻是他難以企及的。

得到整個大魏的他,卻得不到這個人的心。

明明這麽多年已經費盡心思,可對方還是不為所,仿佛千年寒冰,無論他如何努力,都融不了一丁點冰角。

“皇姐,阿染……”

將自己整個鼻間都埋對方肩胛骨,穆宴的聲音偏執沉鬱,帶著縷縷的愫,仿佛要將懷中的人糾纏束,讓其無法逃離。

他真的忍了很久了。

對穆染的求從來不是對方麵上看見的那樣簡單。

那炙熱濃烈而又暗的,如同洶湧的波濤,是山林豺狼猛對獵原始而腥的

他的心中自始至終都住著一頭狼,那是被他親手囚籠中的困,多個日夜,那困都在籠中嘶吼掙紮,想要破籠而出。

因為它已經了太久。

先時那回短暫的葷腥不僅不能讓狼飽腹,反而愈發養大了它的胃口。

因為它不想要抑著的進食,而是想掠奪。

原始而狂野的掠奪。

任何束縛和阻攔。

可穆宴不讓。

是他死死住那狼,阻止它破籠而出。

不能著急。

他總是這樣跟自己說。

你要耐得住子,總有一日會是你的。

徹底,完全,隻屬於你。

可是一切又哪有這麽容易?

他已經等了這麽多年,卻還是毫無進展。

難以言喻的求讓他不得不使了手段,得穆染親口說出願意留下。

“朕不想傷害你……”穆宴在對方耳邊低著,忍而抑,“皇姐不要有一日.得朕走那一步。”

若真到那日,那狼便會被他親手放出,屆時連他都收不回去的。

現在他還能等,還能忍。

可耐心總有耗盡的一日,等待隻會讓有些愈發深沉。

穆宴並不希,最終走到那一日。

他手下微微用勁,側頭猛地上對方微涼的

皇姐……你不要讓朕失

.

穆染醒來的時候,整個人腦子都還有些混沌。

實在睡得太沉了,夢中似乎又是怪陸離的場景,抑的人聲,劇烈的爭執,綽綽閃過的暗麵容,掙紮卻被現實垮的悲泣。

這一切似乎都在夢裏,走馬觀花的浮現,可一覺醒來後,夢裏的景如同猛然碎裂的鏡子,了片片碎片,再也難以拚湊。唯餘抑的,沉沉縈繞在心間。

“皇姐,你醒了。”

忽而由頭頂傳來的聲音讓穆染原本還混沌的腦子霎時清醒過來。

猛地睜眼,才發現自己眼下的境。

“這是何?!”

猛地推開將自己整個人環住的穆宴,接著往後一退,徑直坐起子。

當看見自己上的衫齊整,並沒有毫被翻的痕跡時,繃的心才放下了些。

接著看向對方。

“我為何在此?”

就在剛才看了眼四周,發現眼之,盡皆陌生,這便證明自己從未來過此

“皇姐不必擔心。”見不自覺下的聲音,穆宴忽地笑了聲,語調詭譎,“這裏沒人聽得見的,皇姐盡可大些聲喊。”

穆染:……

“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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