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聶向下一，只見石階雖然陡峭，對他而言卻并非難以逾越，只是火勢蔓延太快，這里又有太多人，不知能救幾個。

不論怎樣，自己收的徒弟要負責，先將姬明夷救出再說。

可等蓋聶回頭一看，卻看見姬明夷已經消失在了人群里，不知去了何。

到都是烈火濃煙飛快蔓延，人群慌的跑和哭喊，有這些遮擋視線，蓋聶左右環顧一圈，也沒有找到姬明夷的影。

憂心會出事，蓋聶提起力高聲喊道“明夷……姬明夷，速來臺邊，我帶你下去！”

此話一出，蓋聶周圍頓時安靜幾秒，接著轟然一聲，人群爭先恐后的沖上前去哀求他。

“救救我！”

“帶我下去，我必以百金相贈！”

“先來救我！”

……

人群爭先恐后的想要拉住蓋聶不松手，彼此拉扯廝打，讓他不得不袖翻飛，一連打開幾個人才可以重新站穩。

“速速讓開！”

一聲暴喝平地而起，雖然年邁，但也帶著經年累月的威嚴，正是春申君開口說話。

人們下意識的讓開一條道，讓春申君和他大力拉扯著的太子悍快步走到蓋聶面前來。

“我楚國太子份貴重，如若蓋聶大俠肯將他帶下清臺，稍后我必涌泉相報。”春申君說著雙手合攏，長揖一禮。

蓋聶皺著眉頭又在人群中看了一遍，還是沒有明夷的影。

“站穩了。”蓋聶對太子悍說道。

太子悍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覺得眼前一花，整個人便直接沿著幾十丈高的清臺直落而下！

蓋聶腳尖輕輕一點，影便如同白鶴般輕盈的遠躍數丈，他甚至沒有走石階，而是直接沿著清臺陡峭垂直的臺壁一躍而下，不過數秒，便輕盈的落在了地上，將太子塞給地上已經急得團團轉的寺人武士。

隨意的點了點頭，便又一次朝清臺而上，將春申君和李園大夫帶下臺來。

然后又是那些門客仆役……

一連救了十幾個人下去，卻還是沒有看到明夷的影，蓋聶心中也開始焦躁不安，甚至懷疑是不是出了什麼不好的變故。

火勢越來越大，已經將整個清臺的宮殿樓閣化作熊熊火海，撲面而來的灼熱燃燒已經讓有些人開始承不了。

“向石階走！向石階下走！”

清臺上，一個聲線猶帶三分稚氣的聲音傳來，蓋聶一聽，正是姬明夷的聲音。

其實不用說，在場中的人都不是傻子，已經爭先恐后的開始往石階上，只是石階太過陡峭，無法同時放下太多人，彼此推搡間，一個瘦弱的高冠男子翻摔落在臺下，當場死亡。

蓋聶再次翻上臺之后，終于看到了姬明夷，先是驚喜，然后暴怒。

“你方才去何了？！”蓋聶一邊厲聲喊道，一邊將人帶下臺。

明夷了把臉上的黑灰，將手中包著種子的布包塞進懷里放好，才說道“找些東西。”

況危急，蓋聶冷笑一聲，暫且先不和計較，救人再說。

……

那日的清臺刺客來襲在整個朝廷，甚至整個楚國都造了。

太子遇襲、春申君遇襲、王后兄長遇襲……

當日宴請的賓客死去一半有余，寺人婢更是數不勝數，原本綺麗風的清臺徹底埋葬在火海中，為一片廢墟。

楚王暴怒，之后的短短幾日，一連有數個高皆被革職流放，被帶著青銅枷鎖拖走，其中不乏有景家與昭家的世家子弟。

整個楚都巨都籠罩在一片風雨當中。

司寇、士師等平日里難得一見的大人手持兵戈武來往在國都的每一個角落，時不時就抓一些人拖走拷問。

這段時間，就連庶人平民都不敢再隨意出門。

而在刺客事件發生之后，蓋聶便應了春申君的邀請，帶明夷在春申君府中暫住。

明夷那天在火海中急找到了棉花種子帶出來，手臂上卻也不小心燙出一片紅腫和水泡，有幾天時間不能。

“右手不能，不是尚有左手。”蓋聶冷淡地說道，然后哐當一聲將幾十斤重的竹簡扔在明夷面前。

明夷跪坐在低矮的案幾前，著眼前堆小山的逐漸倒一口涼氣。

——左手刻字的難度可比右手大多了，明顯，蓋聶師父還在生氣。

那天蓋聶簡直被明夷不分輕重的行為氣個半死。

除了每天必不可的練劍之外，還需要將竹簡用小刀重新刻一遍，這是師傅布置的新任務，或者說懲罰。

這刻字不是普通的刻字，而是需要將每個刻在竹簡上的字大小深淺都保持在一致，并且不能有錯誤。

照蓋聶師傅的說法，那就是可以練習手持劍時的微弱，連一毫一厘的誤差都不能有，還可以順便增加一下學識修養。

如果說在這一片凄風苦雨中，有什麼好事發生，那就是蓋聶得到了純鈞劍。

那日之后，宮中的楚王和王后、太子都送來了各種奇珍異來表示謝，不過蓋聶一向不將這些當回事，連看都沒看過，就讓婢堆在了其他房間里。

還是春申君比較擅長投人所好。

春申君表示純鈞劍放在他手里也是蒙塵，倒不如送給蓋聶，方才不算辜負這把絕世名劍，而且也正好將他的救命之恩報答一二。

一番話說的漂亮又有氣度，也功讓蓋聶打消了用其他私下手段得到這把劍的想法，對春申君的好上升了不止一個臺階。

等到蓋聶的氣又消了一些之后，他讓春申君幫忙請來了大楚巫給明夷治傷。

因為明夷的手臂上的那一點燒傷傷有些反復，傷口也開始紅腫熱痛。

這讓明夷心里面暴躁，懷疑這是細菌染了，如果真的染了，在這個沒有抗生素的時代，是什麼后果想都不敢想。

不過對于神，明夷是拒絕的。

楚國人信巫鬼、重祭祀、好歌舞以迎神，早些年各地的巫師和鄉村富戶互相勾結，營造出種種鬼神有靈的假象來欺騙他人，導致楚國人甚至寧愿尊崇楚巫的命令，也不尊崇王令。

憤怒的楚王令人帶著兵馬去殺巫燒祠，反倒惹得民怨四起、人人責怪。

最后楚王沒辦法，只好推選出一個最為高明的巫者擔任大楚巫，讓大楚巫主持國家祭祀，并且問詢一些國家大事，這才重新得回民心。

不過后來有一年楚國西邊發生了戰事，楚王趁著大楚巫沒有得到消息時，帶著一群人去占卜，讓大楚巫猝不及防，預言落空，這才勉強讓鬼神迷信稍微散開一些。

所以，這就是一群神而已。

“我也不信鬼神……”蓋聶直白的說道“……但大楚巫傳承多年，總會有些不外傳的，否則也不會有那麼多巫靈異神妙的故事流傳在外了。”

總之，黑發間著鮮艷濃麗的雉鳥尾羽、潔白上用朱砂涂著火紅紋、上滿是椒蘭香氣的大楚巫很快就來了。

對著明夷說了一堆神神叨叨的話。

“詰咎，鬼害民妄行，為民不祥，告如詰之，召，導令民毋麗兇殃……此乃棘鬼作祟。”

棘鬼在這些鬼神中的說法是可以導致人病倒。

說完之后，大楚巫就開始驅鬼。

所有的門窗都被和上，青銅鶴燈全部被熄滅，屋舍被遮擋的昏暗不。

明夷就躺在低矮的床榻上，輕羅薄紗的帷幔像煙霧般籠罩下來，擋住對面那個楚巫神神叨叨的言語行為。

屋舍中央，巨大的香爐中不知被拋散了什麼香料，一陣陣奇異濃烈的香氣和白霧逸散出來。

明夷聞了幾口，隨后就覺到思緒一陣奇異的恍惚，仿佛陷夢中一般，連忙開始小心地捂住口鼻，盡量不多吸進煙霧去。

帷幔床榻之外，大楚巫手持一千年桃木制作的木杖，不斷的在房間四角進行到敲打，還用牡棘做的刀來砍房子墻壁，口中用某種奇異悠揚的語調念道“復疾，趨出！今日不出，以牡刀皮而！”

反反復復念著這一句話，同時赤著腳踩踏出古老的步伐，和黑發都飛揚起來，手中的木杖也同時揮舞不停。

伴隨著屋舍濃郁的白霧濃香，確實有那麼幾分奇異神的，但更多的是驚悚。

明夷覺得，如果是一個真正的小孩子躺在這里，沒準會被嚇出病來。

將這一切驅鬼的步驟完以后，大楚巫從懷中掏出一個雕花的黑漆盒，然后讓明夷把那只燒傷的手出來。

明夷狐疑地將手遞給楚巫，想看還有什麼奇葩手段。

楚巫看了幾眼傷口，然后打開黑漆盒，從中挖出一大勺長有綠霉菌的漿糊，然后均勻的涂抹在了紅腫熱痛的傷口上。

明夷“！！！”

明夷愣了一下，隨后不可置信的睜大眼睛。

一個猜測升起在心中，恨不得現在就把黑漆盒子搶過來研究一番，看這些綠的漿糊究竟是不是青霉素。

終于，理智打贏了本能。

明夷微笑著向楚巫，并且什麼都沒做。

作者有話要說：紅腫熱痛是染發炎的外表呈現。

關于青霉素的最早應用，是唐代的裁手指傷以后，用長了綠霉菌的漿糊涂手上。

司寇、士師是戰國時代的職。

楚巫的一部分驅鬼描寫和咒語出自日書，是先秦時代專門寫鬼神的書。

PS：有人說我寫的很多人都不知道是誰，請問是嗎？是的話我每次都盡量在作者有話說里簡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