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結束以后，明夷跟隨龍君回到驛館，然后穿過長廊，敲響了師弟屈淵寢室的木門。

“篤、篤、篤……”

敲門聲響起，屈淵打開寢室一看，見到正手舉一盞油燈站在門口的明夷后疑道“師姐何事？”

如果無事，姬明夷從來不會主找他。

“有一件事希師弟相幫。”明夷說道“師弟可還記得前不久與你我結怨的秦燕二國公子。”

“記得，怎麼了？”屈淵說道。

“師弟常在外游，若有消息得知秦國使者何時出發回國，是否有延遲，請盡早告知我。”明夷說道。

屈淵眉頭微微迷茫的皺起，不解道“為何如此做？”

“秦國已經來使迎接長公子回國，他們若是得勢，豈非不利于你我，因此還是拖延趙政回國之日為妙。”明夷說道。

屈淵準的抓住了的話中，說道“就算是拖延段時間又如何，還不是遲早都要回秦國，何必做此無用功。況且趙政若是得勢，也是在秦國得勢，到時遠遠避開便是。”

明夷不知該怎樣解釋這至關重要的幾個月，一時間找不到理由開口說服，忍不住憂愁地蹙起眉頭。

見師姐還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樣，屈淵猶豫片刻，沖招了招手，做了個眉弄眼的鬼臉。

明夷附耳過去，不知他想說什麼。

“同師姐說一件事，千萬莫傳出去。”屈淵說道。

“快講。”明夷說道。

“有報傳來說秦王病重，即將不久于人世。秦國除卻這個在趙國為質的長公子趙政以外，還有一子名為蟜。”屈淵神兮兮的小聲說道“師姐試想一下，如若在這時送長公子回秦國，那這二子必然會因王位而斗，引起秦國。”

明夷面淡然中著三分涼意，詢問道“此話是誰同你講？”

單憑屈淵的腦子不可能想到這些。

“師傅同師叔龍君閑聊時我聽到的，師叔還要推公子政盡快回秦國。”屈淵說道。

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

聽完后，明夷指甲平靜的掐碎了陶土所制燭臺。

自從秦國使者進趙國以后，這一月的邯鄲注定不太平。

針對秦國長公子趙政回國之事，朝臣們分左兩派。

以剛剛回邯鄲的大將軍李牧一派認為不可放其回國，對外說出的理由是趙國尚有質子在秦國，而秦國卻想將他們的質子帶回國。若此先例一開，其他國家若派來使者也迎接自己國家的公子回國怎麼辦？那各國結盟、互相換質子豈非了笑話？

秦國使者表示這是秦王長公子，份尊貴，豈能一直留在趙國，在這里長到十三歲已經很過了。

大將軍李牧表示既然如此，那你們就把秦王的次子——長安君嬴蟜送到趙國來，什麼時候送過來，什麼時候把你們的長公子接走。

秦國使者立刻表示這哪啊，要不我們先送長公子回國，之后再請示我王，看把誰送過來。

大將軍李牧表示除非答應這些條件，否則休想帶走人。

……

正當兩方人馬吵的不可開之時，第三派強勢崛起。

當今趙國太子一個姓郭的侍從站了出來，表示這是與秦國和解的大好機會。

長平之戰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時候執政的還是上上任秦王，如今不論是秦王還是白起，都早就死了。

所以，所以也是時候翻過這一頁了！

雖說秦趙仇，但是如今秦國勢大，忍一時之氣是有必要的，把秦王留在趙國的妻子和孩子送回去，必然能讓秦王與趙國開始重新友！

也免得如今天天擔心怕，深怕哪天一睜眼，發現秦**隊又陳兵境外，再來一場長平之戰、邯鄲之圍。

驛館，明夷聽完后氣的手指頭都哆嗦了一下，微微咬牙問道“是誰這麼“聰明”，提出這種好建議！”

這究竟是哪個奇葩？

簡直就是神助攻，把嬴政往秦王的位置上又推了一大步！

“據說那個侍從做郭開。”屈淵說道。

明夷抱著最后一微弱希問道“不過是區區一個侍從而已，說出的話，應當不至于在朝堂上掀起風浪。”

“難說，這個郭開極當今趙太子信重，他的話，趙太子必定會慎重考慮。”屈淵說道。

而趙王病重，如今朝堂上執政的幾乎都是趙太子了。

屈淵走后，明夷想起了這個郭開是什麼人。

郭開、郭開……這不就是那個未來秦國滅趙的主力軍。

秦國攻陷趙國，最大功臣不是帶領大軍攻趙的王翦，而是深兩代趙王信重的相國郭開。

這廝的戰斗力堪比春秋時期吳國的伯嚭，以一己之力得廉頗出奔魏國，在兩軍對峙的時候又誣陷主將李牧造反，然后派了兩個草包接管大軍，又暗殺李牧。

兩個絕世名將就此被KO，于是戰場上再無人是秦軍一合之敵，大軍長驅直邯鄲。

兵臨城下時，郭開又忽悠當時的趙王遷直接投降，不要再抵抗。

于是趙王就這樣離開了還有一圈長城防的邯鄲，捧著和氏璧和請降書出門投降。

就這樣，當年秦軍圍攻了整整三年都攻不下的邯鄲，被輕描淡寫、毫無損傷的部擊破了。

寬廣的室，青銅香爐逸散出渺渺白煙，淺淡的竹蘭香氣回在鼻尖。

黑漆案幾之上，兩盞清酒擺放整齊。

蓋聶與龍君正坐在房間談事，突然一齊停下看向門邊。

敲門聲伴隨著一道清冽的聲音響起。

“師叔，明夷求見。”

“進來。”龍君說道。

明夷跪坐下后，便開門見山的說道“師叔如何看待秦國長公子回國一事？”

龍君沒想到會問這件事，不答反問道“明夷怎麼關心這個？”

“前幾日與這位趙政長公子結怨，為防止他報復，自然要關心他的來去。”明夷又問道“不知師叔是希他即刻回國，還是拖延一段時日？”

龍君先是看了一眼在一旁靜坐的師兄蓋聶，才溫和的說道“此是我心中自有考量，你還年，不必關心這些各國紛爭。”

“他趙政若是再報復于你，我自然會相護，明夷，你先退下。”蓋聶淡淡的開口道。

明夷繼續跪坐在原地，完全不為所。

蓋聶能護得了一時，還能護得了一世不，況且等到將來，不提秦王掃**，只要他登基為秦王，再鏟除呂不韋和嫪毐之后，手握強大秦國的權勢，還有誰能直面其鋒芒。

到時候追殺一個普通游俠簡直輕輕松松。

“拖延趙政長公子回秦國有三好。”明夷想要說服龍君，條理清晰的說道“一則李牧將軍還在懷疑秦國細作竊軍中報之事，此刻必不想秦使回國，拖延利于好李牧將軍。二則師叔來趙國就是為了請信陵君回國，聽聞信陵君與其姐平原君夫人亦是不想秦國使者輕松完任務，師叔不如借此與信陵君相談。三則趙政虎狼之心、懷狹隘，若讓他歸國得了王位，必是一個患。”

龍君還未說話，一旁的蓋聶就已經心中含怒火，微微諷刺道“你這口才，不像蘇秦張儀一樣游說各國諸侯倒是可惜了。”

“你若說信陵君。”龍君從案幾上拿起一卷竹簡攤開，微笑道“信陵君已經被我說服，不在干予拖延趙政回國。”

竹簡上，漆黑的墨字雖然細小卻清晰無比，哪怕是隔了幾米遠，也能清楚的看到只言片語，寫明了信陵君如今的立場。

明夷一陣氣結，過了幾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但是讓趙政回國繼承王位，當真是弊大于利。”明夷說道。

這話的聲調遠沒有剛才振振有詞，畢竟明夷心里也清楚，自己拿不出任何證據來證明嬴政將來會滅六國、統天下。

龍君只把這當了姬明夷擔心趙政報復，于是溫聲解釋了自己真正的用意，說道“報傳來秦王病重，若趙政此時歸國，到時候，一個久居他國卻是長公子，一個是韓國公主所生、在秦國底深厚的長安君。二人必然因為王位與其弟產生沖突，若是秦國斗，大善矣。”

停頓一下，龍君又說道“趙政未必會得王位，得了王位也未必會報復你。你又何必為還未發生的事整日杞人憂天。”

明夷還想再說，一旁的蓋聶看在眼里，心中怒火越盛。

“姬明夷，我讓你在寢室中反思自己本心，你便是如此反思！”蓋聶站起來冷聲說道“今日你來勸阻師弟，為了究竟是你所說的那些因由，還是僅僅因為是你與趙政之間的那點恩怨！”

“蓋聶師兄！”龍君一邊呼喚道，一邊強行按下蓋聶肩膀，讓他再坐下。

聽他這麼說，明夷同樣怒火在心中徘徊不去，卻不能像蓋聶一樣站起來發泄，掩藏在袖中的手指握拳頭，閉上眼睛好幾秒，才重新睜開。

龍君同樣也是這麼認為，卻不像蓋聶一樣憤怒，拉師兄坐下后微，小聲傳言道“適可而止，師兄，不過還是個孩子。”

“我還要給信陵君寫回信，事繁忙沒有空閑，明夷，你先退下。”龍君又轉頭說道。

明夷垂下眼睫，默然行了一禮告別，轉大步離開。

既然龍君和蓋聶不會將的話聽進去，就不必再浪費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