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站邊又駛來一輛公車。

孟嶼寧帶雪竹上了車。

車上人很多，下班的放學的在一塊兒，連位置也沒得坐，雪竹個子不夠抓不到拉環，被在中間很難，孟嶼寧環過的肩膀，說：“抓著我。”

雪竹：“抓你哪兒啊？”

孟嶼寧：“隨便。”

最后抓住了他的書包帶。

等兩個人面對面站穩，孟嶼寧這才開口：“你和你同學剛剛為什麼打架？”

雪竹想也不想就說：“是他先惹我的！”

孟嶼寧垂頭看著，瞇眼，淡淡說：“不一定。”

雪竹仰起頭，趁著公車晃的幅度用下抵著他口一下下，癟著，弧度向下，眨眼說：“那你剛剛不是也說他欺負我了嗎？”

“我當然要護著你，”孟嶼寧覺得這并不能代表他認同雪竹的行為，“所以到底是為什麼打架？”

雪竹只好老實說出了緣由。

聽到這個理由的孟嶼寧有些不理解，嘆起雪竹的稚來。

“就為了這個？”

雪竹卻很不服氣：“什麼就為了這個？他說花仙的壞話，我最喜歡的就是花仙。”

孟嶼寧微微笑了：“因為它最好看？”

雪竹驚訝道：“你怎麼知道？你也看數碼寶貝嗎？”

“看啊。”孟嶼寧說。

“那你最喜歡誰？”

孟嶼寧想了想說：“天使吧，神圣天使。”

雪竹點頭贊同：“我也喜歡他！”

突然想，為什麼要跟遲越那個臭男生討論畫片，以后就找哥哥說就行了，哥哥會尊重的好，絕對不會隨隨便便說喜歡的神是垃圾。

找到了同好的雪竹相當興，很快忘了自己接下來將要面對的境，拉著孟嶼寧說個不停。

從車上一直說到下車，又一直說到上樓。

孟嶼寧實在有些不了那喋喋不休的小，轉一把手捂住的。

雪竹睜圓了眼：“唔？”

孟嶼寧用另只手彈了彈的額頭：“比起跟我討論數碼寶貝，你還是先擔心擔心待會怎麼跟你媽媽解釋你回來得這麼晚吧？”

雪竹：“！！！”

孟嶼寧放開手，果然這會兒不說了，為自己進家門后的境擔憂。

他搖搖頭，撐著膝蓋彎下腰和平視。

年難得逗：“小竹，如果這次我幫了你，你怎麼報答我？”

雪竹的眼里瞬間蹦出幾道希的芒，孟嶼寧猜到要說什麼，又很快補充：“當牛做馬就免了。”

“那——”雪竹也想不到該怎麼報答，在腦海中不斷搜尋著自己看過的電視劇臺詞，“以相許嗎？”

孟嶼寧：“？”

然后他的頭，滿眼笑意：“你這小子許給我，最后還不是我伺候你？”

鑒于言無忌，孟嶼寧沒有把雪竹的話放在心里，但還是幫了。

他跟宋燕萍說雪竹是想去學校找他，于是搭乘了反方向的公車，等到孟嶼寧放學后才一起回來的。

宋燕萍的怒火就這麼三言兩語被孟嶼寧輕易給澆滅了。

雪竹覺得別人家的小孩，尤其是別人家績好的小孩說話就是好使，比這個親生兒好使一百倍。

吃飯的時候，父母忙著關切孟嶼寧，給他夾又問他中考準備得怎麼樣，就連雪竹只顧著看電視，碗里的飯都沒幾口也沒空管。

被人管著的時候覺得沒有自由，可被父母忽略時又覺得難過。

甚至想如果孟嶼寧是爸爸媽媽的孩子，是孟叔叔的孩子，那現在況會不會完全反過來。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不敢說出來。

“小竹聽到沒有？你寧寧哥哥多自覺，沒有大人在家一個人看書復習到十點多，一點也不用他爸爸心。”

雪竹嘟囔說：“我還在讀小學，每天學到十點鐘又沒用。”

宋燕萍對兒的話不太滿意，說：“我說這個是讓你也學到十點鐘嗎？我是讓你多跟寧寧學習，不要我們管你，自己一回家就把作業寫了，把琴練了。”

又來了又來了。

雪竹的耳朵里嘰嘰喳喳被媽媽的念叨填滿。

吃過飯后，孟嶼寧回自己家繼續做最后的沖刺復習，客廳的電視被爸爸霸占，雪竹被媽媽趕回房間練琴。

胡敲了幾下，通過琴鍵傳達煩悶，宋燕萍端著水果和牛走進來。

“讓你練個琴至于嗎？”

雪竹說：“我不喜歡彈琴。”

“孩子彈琴很提氣質的，”宋燕萍把牛遞給，“反正等你長大以后就知道謝我了，我花這麼多錢送你去學琴，還給你買琴放家里，難道是為了我自己嗎？我還不都是為了你？”

雪竹撇。

總說是為了，可是一點也沒覺到。

誰也沒問過愿不愿意學，就強行以為好的理由送去上課。

“算了，不想練明天再練，”宋燕萍嘆氣，“幫媽媽把水果和另一杯牛拿到對面去。”

雪竹接過，拈了塊蘋果丟進里。

又脆又甜。

還沒來得及滿足，被媽媽輕輕打了下手。

“這不是給你吃的。”

“還有這麼多呢。”雪竹不太服氣地說。

眼見著媽媽又要說，趕轉跑了。

反正不練琴，跑個又何妨。

寧寧哥哥家的大門沒關，雪竹推開防蚊的紗門，看到客廳里沒人。

“寧寧哥哥！”乖乖換好拖鞋，站在客廳里喊了一聲。

沒人應，雪竹又拔高音量喊了好幾聲，這才聽見臥室里傳來孟嶼寧的聲音：“我在房間里。”

雪竹推門進去，有點生氣：“我了你好多聲。”

孟嶼寧正坐在書桌前寫試卷，點了點自己耳朵里塞著的耳機：“我在聽英語聽力。”

雪竹走過去，把水果盤和牛放在桌上，說：“我媽媽讓我拿給你的。”

孟嶼寧用牙簽叼了塊蘋果打算送進里。

似乎到側強烈的眼神，瞥過去，果然雪竹在旁邊眼看著，見他遞眼神過來了，連忙自覺地張開。

“啊——”

他沒轍，只好先喂給雪竹吃。

雪竹腮幫子一鼓一鼓嚼水果，又盯上了他桌上的mp3。

也想要，班里有同學的爸爸媽媽給買了，帶到學校來炫耀的時候特別拉風，又輕又小巧，能直接塞進兜里，上課的時候將耳機線從服里穿過然后捂住耳朵，誰也發現不了自己在聽歌，比磁帶機方便多了，可是媽媽說還用不上mp3，沒必要花那個錢。

在雪竹心里，目前為止最大的愿就是擁有一臺mp3。

“我也想聽mp3。”說。

孟嶼寧把一只耳機分給戴上，按下播放鍵。

雪竹聽到了一大堆英語，現在連二十六個英文字母都默寫不全，皺眉問：“沒有歌嗎？”

“有，”孟嶼寧按下切換鍵，“不過不多，只有幾首。”

mp3主要是用來練習英語聽力的，但是數碼城的老板還是往里面下載了流行歌曲。

老板說，學生們找他過來下載歌，點名的大都是臺灣歌手的歌。

旋律很好聽，可是唱歌的人咬字不清，雪竹詞匯量本來就不多，沒聽懂幾句，只能抓住幾個關鍵的詞語。

“秋刀魚也是一種魚嗎？”

“嗯。”

“哦，那是什麼味道的？”

雪竹沒吃過秋刀魚。

孟嶼寧忙著寫試卷，敷衍道：“魚的味道。”

雪竹：“……”

一首歌聽完，雪竹又問：“這首歌什麼名字啊？”

“七里香。”

“七里香是什麼東西？”

“花吧。”

“為什麼花要七里香？”

“形容花很香，香味能飄很遠？”孟嶼寧的語氣也開始不確定了。

“七里是多遠？有一千米那麼遠嗎？”

“……”

雪竹有一搭沒一搭地問，兩個人細微的距離間連著一條細白的耳機線，靠近桌邊的書被電風扇吹得卷起邊來。

日燈自頭頂落下，襯得孟嶼寧的雪白，雪竹盯著他睫在眼瞼散下的扇形影發呆，突然想起了來找他的真正目的。

“明天中考你在我們學校考嗎？”

孟嶼寧搖頭，“我就在本校。”

雪竹哦了聲，有點失：“我還以為你會在我們學校考試。”

孟嶼寧笑笑，沒說話，繼續低頭寫試卷。

送完水果，雪竹不想走，知道不能吵孟嶼寧，于是老實地站在他旁邊看他寫試卷。

孟嶼寧也沒趕，房間里很安靜。

最后還是雪竹先憋不住，開口問：“寧寧哥哥，你以后考大學會考去很遠的地方嗎？”

高中還沒念，孟嶼寧沒想到這麼遠，結果雪竹卻提早了三年替他考慮這個問題。

“不知道，”他低頭，手上寫試卷的作并沒有停下來，“也許吧。”

雪竹好半天沒說話。

孟嶼寧轉頭看著：“怎麼了？”

“沒有，”雪竹說，“我回家練琴了，寧寧哥哥你考試加油。”

雪竹沒有急著回家，轉而又上樓去找鐘子涵。

鐘叔叔一聽說是來給鐘子涵加油的，沒說什麼直接放了行，只是囑咐長話短說，別耽誤哥哥復習。

一進房間，也不等鐘子涵說話，雪竹直截了當地問：“你以后會去很遠的地方念大學嗎？”

鐘子涵同樣也沒想這麼遠的事，不過他說：“念大學本來就是要離開家啊，當然會去很遠的地方，而且，”說到這里，他突然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我肯定要去很遠的地方念大學，這樣就沒人管我了。”

雪竹明白了。

念大學，等于離開家，去很遠的地方。

離開的時候又輾轉下了樓，過家門而不，徑直下樓去找賀箏月。

賀箏月前不久已經高考完了，賀叔叔夫妻對的要求并不高，所以沒有太給兒施加力，賀箏月雖然高三這一年很忙，周末卻比那兩個中考的還要輕松。

敲了門，是賀叔叔給開的門。

還沒來得及說是來找姐姐的，賀叔叔就先說：“來找姐姐玩的吧？你姐姐和高中同學去外地旅游了，還要過幾天才回來。”

“外地？”

“對啊，一考完就迫不及待往外跑，”賀叔叔說，“都不知道家住哪里了。”

年紀最小的雪竹突然覺得年紀小一點也不好，閑的時候哥哥姐姐都在忙，而且等到哥哥姐姐都畢業了，還在念書。

還要等很久才能長大。

可那時候，哥哥姐姐們或許已經去了更遠的地方。

***

中考這天，雪竹寫不進去作業，坐在書桌前發呆。

窗外的麻雀真的在嘰嘰喳喳，只可惜外面艷高照，窗臺上并沒有落下雨水。

在這天里，雖然孟嶼寧并沒有如雪竹想的那樣，被戲劇的安排到的班級、的座位上考試，可真正被安排在雪竹的課桌上考試的初三生看到了在課桌角用鉛筆歪歪扭扭寫著的“中考加油”四個大字。

負責檢查課桌椅的老師不知為何沒有用橡皮掉。

素不相識，卻被陌生的字鼓舞到。

初三生笑了笑，埋下頭，繼續認真作答。

***

沒多久，高考績和中考績接連公布。

孟嶼寧和鐘子涵的中考績誰也沒有意外，重高板上釘釘。

相比于兩個沒什麼懸念的中考生，賀箏月顯然是主角，等填志愿前幾天才敢對答案估分，好在運氣不錯估得準，實際分數和估分大差不差，被錄上了第一志愿，本地的普通一本，雖然不是985也不是211，但這是賀箏月整個高中三年考得最好的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分數高于一本線，簡直是超常發揮。

原本老賀只是希兒能正常發揮，穩住二本，如今能上一本，實在意料之外。

因而老賀一家大辦謝師宴升學宴，小區同齡的高考生上了重本，也沒賀家這麼隆重。

為了獎勵大學生，賀箏月不但去做了個最時髦的離子燙發型，還買了臺最新款的翻蓋手機，如今直板黑白屏手機已經不稀奇了，大拇指一掀會自點亮屏幕的翻蓋彩屏手機才是主流。

因而賀箏月升學宴這天，多日不見的雪竹再見到姐姐，發現姐姐已經不是幾個月前扎著樸素的馬尾辮穿著校服的純高中生了。

燙了頭發，穿著牛仔短，最關鍵的是，賀箏月的兩只耳垂閃爍著點點銀的。

姐姐還去打了耳。

那個會和披著床單扮公主的姐姐在高考結束后迅速長大了。

“打耳不痛嗎？”雪竹問。

“還好啦，就是針扎進去，拿個小槍對著你的耳朵，”賀箏月了雪竹的耳垂，接著用手比出槍的模樣，說，“啪地一聲穿進去！”

“咦！”雪竹下意識地脖，是聽都覺得痛，捂住耳朵，“別說了。”

“就痛一下啦，然后就能戴耳環了，”賀箏月給展示了下耳邊的銀針，“好看嗎？”

雪竹遲疑地點頭。

好看是好看的，可如果要用針穿破耳朵來換取這樣的好看，雪竹寧愿不要。

賀箏月說：“等你長大了想戴耳環了就會覺得打耳沒什麼的。”

雪竹羨慕地看著賀箏月。

看姐姐從牛仔兜里掏出手機，那個手機掛墜也不知是什麼做的，來電話的時候還會一閃一閃發。

賀箏月掀開手機接電話，這一套作行云流水，帥氣無比。

雪竹突然轉又跑回了家。

爸爸媽媽剛準備出門，見打道回來有些驚訝。

“怎麼又跑回來了？想上廁所了？”

“媽媽，我想穿那條有好幾層的子，”雪竹說，“就是你新給我買的那條。”

宋燕萍不解：“又不是你擺酒你穿那麼好看干什麼？”

裴連弈卻大方表示：“想穿就讓穿吧，反正子買來也是穿的。”

“好吧，”宋燕萍囑咐道，“待會別蹭，白子很難洗的，弄臟了你自己洗。”

雪竹堅定表示：“我不會弄臟的。”

母倆轉回房如雪竹愿換上了那條三層雪紡的白公主，雪竹又說要戴香妃帽。

古裝電視劇的效應是強大的，香妃帽一直是眾多小孩們心中的古裝發飾no.1，一圈長長的彩珠流蘇，點綴的白球，很夸張，如果大街上哪個小孩戴著這頂香妃帽走在路上，誰就會為一時的焦點。

雪竹一直想要，幸好這學期期末考試考得不錯，mp3不買，媽媽退而求其次替買了這頂既夸張又沒什麼價值的香妃帽。

“不行！”宋燕萍立刻拒絕，“你出個門搞那麼夸張干什麼？又不是演戲！”

媽媽一向強，雪竹不敢忤逆，只好提出另一種方案，要媽媽要給自己扎兩個辮子，還要戴上那一對翅膀會撲閃撲閃，串滿了彩米珠的蝴蝶發夾。

這個發型還比較正常，宋燕萍同意了。

不過一會兒，宋燕萍牽著雪竹出來，裴連弈一眼看到，笑著打趣：“這是哪個小啊？”

雪竹叉腰，驕傲地甩甩頭。

頭上的蝴蝶翅膀跟著驕傲地了。

一家人終于打算出發去飯店，正好撞上開門的鄰居，老孟看到雪竹，朗的五居然出了笑：“喲，今天小竹打扮得很漂亮啊。”

宋燕萍不好意思，忙說：“人才一點點大知道臭了。”

“叔叔你看，我的涼鞋還會發。”雪竹對著地板用力踩了兩下，水晶涼鞋的鞋底亮起了五彩斑斕的。

老孟給面子地哇了聲。

目前在小孩的社圈中風靡的雪紡公主、水晶涼鞋和香妃帽雪竹同時擁有了，覺得自己簡直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

“寧寧哥哥呢？”

雪竹迫不及待地想給孟嶼寧展示。

“上廁所，應該快出來了。”老孟說。

“那我不換鞋能進去嗎？”

“進去吧，待會拖地就行了。”

宋燕萍小聲阻止：“你就這麼急？”

雪竹當沒聽見，像只耗子似的躥進了老孟家。

孟嶼寧正站在廁所里，門突然被重重敲了下。

“寧寧哥哥。”

隔著門，孟嶼寧愣了下。

“什麼？”

“你快出來我給你看個東西。”

“……馬上。”

“你上大的還是小的啊？”

“小的。”

“哦，那我在門口等你，你快點啊。”雪竹說。

孟嶼寧的手突然頓在某個地方，提也不是放也不是，隔著一道薄薄的門，怎麼也繼續不下去，不知所措地佇在原地，又聽到隔著門時不時催他快出來。

門口有個小孩站著，這讓人怎麼繼續。

只好先按下水閥，用沖水聲擋去了尷尬的聲音。

幾分鐘后，孟嶼寧憨地打開門。

穿著公主的漂亮小孩站在他的房門口。

簡直是盛裝打扮。

雪竹重復了一遍剛剛對孟叔叔做的作，把鞋底的小彩燈亮，然后跟他炫耀：“你看我鞋子會發，好看嗎？”

孟嶼寧邊洗手邊點頭：“好看。”

雪竹又提起子：“你看我的子有三層紗，好看嗎？”

“好看。”

“還有我頭上的蝴蝶，翅膀會的。”

又踮起腳把頭送過去，想讓他看清楚蝴蝶的貌。

孟嶼寧手了頭上那雙蝴蝶著的翅膀。

雪竹喋喋不休地問：“你覺得是我的子最好看還是鞋子最好看？”

孟嶼寧歪頭看，佯裝認真地想了會兒。

年突然笑起來，笑容干干凈凈的，聲音也清澈溫。

他照常彎下腰平視，將因為興而調皮離掌控的額前小絨捋到一邊。

“我覺得小竹最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