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孟晚班回來已經是早上六點，小區樓下晨跑鍛煉的老人家們神抖擻，正值壯年的男人拖著腳步上樓，還沒等拿出鑰匙，后背傳來木門吱呀的聲音，接著是清脆的小孩聲：“叔叔！”

“放暑假起這麼早啊？”老孟詫異道。

“嘿嘿，其實我五點半就自醒了。”雪竹說。

小孩的緒藏也藏不住，老孟拖著調子懶懶問：“哦？是不是遇到什麼好事了？”

“其實我是有事要跟叔叔你商量。”

“什麼事啊？”

縱然雪竹的表再可，語氣再，也無法阻止老孟在聽到想邀請孟嶼寧和自己一起去鄉下爺爺家過暑假時口而出的：“不行！”

雪竹試圖說服老孟：“可是我爸爸媽媽都同意了，我爺爺也同意了。”

“我不同意，”老孟轉頭開門，不容置喙，“孟嶼寧平時在你們家吃飯已經夠厚臉皮了，現在還要去你爺爺家過暑假，他還真以為你們家的兒子，不把自己當外人。”

雪竹皺眉大聲說：“寧寧哥哥本來就不是外人，而且如果寧寧哥哥陪我一起玩，我會覺得更好玩的。”

老孟自顧自換鞋，完全不為所：“那也不行。”

雪竹急得不行，一大一小的爭論聲吵醒了還在睡覺的孟嶼寧，年頂著蓬松的頭發從房間里走出來，眼皮困得仍耷拉著，雪白，臉側被印上的涼席痕跡十分明顯。

老孟也不管兒子清醒沒清醒，直接大聲教訓：“孟嶼寧，你怎麼回事啊？一天到晚麻煩別人家，你這麼喜歡別人家干脆給你裴叔叔當兒子算了！”

孟嶼寧語氣倦懶，輕聲說：“我沒答應。”

“你沒答應小竹大清早就跑過來跟我說？”

孟嶼寧這才側了側脖子，看到了站在父親后，瞪圓了眼睛正對他傻笑的小孩。

“哥哥你就去吧，我真的很想你陪我玩，”雪竹了鞋著腳跑進來，抱上孟嶼寧的腰，仰起下哀求道，“去吧，去吧。”

孟嶼寧剛醒來沒什麼力氣，腰了兩下沒掙開的小手。

他了眼睛，斯文的打了個哈欠，語氣困乏：“你先放開我，我要上廁所。”

“不行，”雪竹趕使勁又將他圈了點，“你不答應我我就不讓你去上廁所。”

“真要上廁所了，”孟嶼寧蹙眉，抿，“尿子上怎麼辦？”

雪竹才不信，現在就連都不尿子了，不信孟嶼寧有這個勇氣當場尿出來：“那你就尿子上吧。”

孟嶼寧又氣又笑，只好用蠻力將的胳膊掰開。

雪竹心想也不能真的不讓他上廁所，轉而又去求起了老孟。

“叔叔！你就讓哥哥陪我去爺爺家玩吧！求求你了！”

圍在老孟邊，活像一株盛開的太花，又吵又熱。

這個纏勁兒大有去逛街的時候，看到街上什麼小玩意兒都想買，不給買就耍賴的那個架勢，心的比如裴連弈，磨了兩句只好給買了，心的比如宋燕萍，管是哭是鬧，不給買就是不給買。

老孟沒見過這架勢，眼見著轉來轉去的都快把自己轉暈，心想別人都說生男孩吵，生孩安靜，怎麼到他和老裴這里就完全反了過來。

以前還嫌兒子格太悶，如今一對比，還是悶點好。

偏偏雪竹深諳胡攪蠻纏之道，又很會撒，老孟被圍著轉，耳雖然覺得吵，覺得小孩麻煩，可看到一張圓圓的臉上長著一雙圓圓的眼睛，心里又有點……這種覺。

老爺們孟云漸板著張鐵青的臉，表漸漸有些繃不住。

不過還好最后仍是堅持住了，無論小孩怎麼求，他是絕對不允許孟嶼寧再去麻煩別人的。

雪竹低著頭，如落敗的小母一聲不吭的轉離開。

老孟看那背影，心想自己也沒做什麼欺負小孩的事，怎麼就搞得他好像是個惡人。

人一走，老孟的睡意立馬就上來了。

澡也懶得洗，直接三兩步走到里屋死睡了過去。

這一睡睡到九點，又被人吵醒。

“爸爸，”孟嶼寧站在床邊他，“小竹的爺爺找你。”

老孟不清不楚罵了句臟話，抬手用胳膊擋眼，最后還是憑著年人強大的意志力坐了起來。

從房里出來的時候，在雪竹的一聲“叔叔你起來啦”之后，是一個被年歲侵蝕，沉穩且溫和的聲音。

“云漸啊，”這個聲音和藹笑道，“自從你爸爸葬禮之后就沒見過了吧？”

老孟一愣，睡意消失，終于看清眼前老人的模樣。

他坐在沙發上，頭發半白，背很，肩膀卻因年歲的緣故看上去有些瘦弱，簡單的老式襯衫，原本的都有些洗褪，可依舊干凈整潔，連最容易起皺的袖口，也是熨帖整齊，一不茍。

第一次見這位父親好友已是很多年，都記不清那是幾幾年，也記不清是他幾歲的時候，直到去年父親去世，老孟再次見到老人。

神矍鑠的老人站在靈位前，被悲傷低慢慢佝僂下腰，邊吐出一聲長長的嘆息。

老人并沒有哭天搶地，也沒有大喊兩隔，只是葬禮結束后仍站在那里好久都沒有走，安靜的與好友告別，最終抬手拭去了眼角的淚。

老孟禮貌了聲：“叔叔。”

他在心里嘆氣，這回算是怎麼都拒絕不了了。

又看站在老人邊笑容歡快的雪竹，心想這小孩還機靈，知道把長輩的長輩搬出來說話。

點頭答應的時候，雪竹差點沒激得跳起來。

“哇！太好了！”

然后跑到孟嶼寧面前，恨不得拉著他一起跳，“哥哥，你可以跟我一起去爺爺家玩了！”

孟嶼寧安靜的站著，沒有和雪竹一樣瘋，而是再次詢問的看了眼父親。

老孟輕輕點頭，囑咐道：“去爺爺家要聽話，別給老人家添麻煩。”

得到了肯定的答復，年干凈溫的眼瞳這才真正散發出喜悅的芒來，斂至極的表現也不過是任由雪竹在他邊笑鬧，回房后收拾服的作隨著心愈來愈輕盈。

兒子收拾服的時候，老孟在客廳和老人家敘舊。

“現在的工作怎麼樣？”老人家問。

老孟說：“還行，主要是穩定的，勉強能養活兩個人。”

老人家點頭：“好，穩定就好。”

“叔叔，真是不好意思，麻煩你照顧孟嶼寧了。”

“寧寧來玩我和小竹都高興，再加上他又是長風的孫子，”老人家輕聲說，“寧寧和他爺爺很像，你這個做爸爸教得好。”

老孟抿，愧的低下頭：“他這個格天生的，跟我沒關系，可能是傳的他爺爺吧。”

老人家瞇起眼微微笑了。

漢老孟難得局促，尷尬地苦笑道：“年輕的時候不懂事，現在真是沒什麼臉和叔叔你說話。”

老人家拍拍老孟的肩膀，溫和說：“你現在帶寧寧搬過來住了，你爸爸要是知道一定很高興。安安穩穩過日子比什麼都好，過去的就過去了吧。”

“爺爺，哥哥收拾好東西了，我們可以出發啦！”

雪竹從孟嶼寧房間跑出了興沖沖地說。

老人家聞言扶著膝蓋站起來：“好，回去跟你爸媽說個再見，我們就出發。”

宋燕萍囑咐了幾句雪竹，讓別忘了每個周末讓帶坐車去琴行學琴，雪竹滿口答應，對來說去琴行學琴的那幾個小時不算什麼，在家每天被著練琴才是不喜歡鋼琴的最主要原因。

對雪竹來說，往爺爺家出發的這段準備過程，是最開心的。

就像是學校組織春游，前一天準備零食的過程，或是星期五下午放學，飛奔回家的過程，此時心中的激和期待就會被擴張到無限大。

爺爺是因為退休工資的事才過來的，他們先是跟著爺爺去了趟人社局，老人家辦事的時候，雪竹就和孟嶼寧坐在大廳里等，期間雪竹左看看右瞅瞅，一刻也不停，看到什麼都要拉著孟嶼寧的袖子跟他說，正說得興起，孟嶼寧突然一把捂住了雪竹的。

“安靜點好不好？”

雪竹掰開他的手，說：“我今天太開心了，安靜不下來。”

孟嶼寧：“……”

幸好爺爺辦事比較快，不一會兒就能走了。

坐上去爺爺家的大，雪竹的興并沒有持續多久，有點暈車，隨著大的路程行駛，車窗外的景漸漸平坦開闊起來，而公路也越來越顛簸。

治療暈車的最好辦法就是睡覺。

雪竹坐在爺爺上，老人家子骨很瘦，雪竹靠著爺爺的膛，車子每顛簸一下，臉的地方都會被爺爺邦邦的前骨磕一下，好在爺爺輕輕的頭，即使睡眠條件艱苦，仍是很快睡了過去。

孟嶼寧坐在窗邊，手扶著下，看著田地和天空相，平曠的地勢偶有起伏，像條波浪線般掠過眼，呼嘯而過的風剮蹭著耳畔，吹去因車太過悶熱的溫度起的汗。

“寧寧困了嗎？困了就也睡會兒，到了我你。”爺爺說。

“好。”

此時負責收車費的中年人正著一口方言催促乘客錢：“有零錢的拿零錢啊，一百的找不開，不收幣只收票子。”

這麼吵，兩個孩子居然也睡得這麼。

老人家心想。

一覺醒來就到家了。

爺爺家是棟兩層的自建房，房子前種著辣椒和青菜，圍著圈籬笆，養的母們繞著籬笆外優雅的散步，對菜園子里的植們視眈眈。

中午的時候做了一桌好菜，每道菜都是雪竹吃的，特意殺了一只，還買了條大草魚，盛至極。

餐桌上，的第一句話是：“小竹瘦了，要多吃點啊，來吃個大，寧寧也瘦，也吃一個。”

第二句話是：“哎喲你們這些在城里長大的小孩怎麼都這麼瘦，多吃點。”

后果就是吃太多導致到下午兩三點時肚子里的東西還沒消化。

上午睡過一覺的雪竹到午覺時間仍是神充沛，爺爺就不行了，兩個老人家躺在涼席上，手中扇往肚皮上一下一下地拍，在太最毒辣的午后，迎著熱烈的空氣睡了過去。

孟嶼寧的房間被安排在二樓，由于連著屋頂，開風扇也沒用，正在涼席上輾轉反側。

熱得甚至想把上了，跟他爸一樣著膀子算了。

好在雪竹這時候跑上樓他出去玩。

年下樓的時候，臉已經被熱得紅。

雪竹還是第一次看到哥哥熱這麼狼狽的樣子。

兩個人來到后院，雪竹兩手抓著水井的杠桿，整個人往下用力跳，水流從前端管口嘩啦流出。

孟嶼寧洗了個臉，雪竹累得不行，也出汗了。

井水冰涼涼的，熱氣瞬間消散，孟嶼寧用井水將巾打，擰干給雪竹臉，給細心了臉和脖子還有手臂，最后說：“把上也一下，你自己。”

“哦。”

等都收拾好，雪竹從后院的儲小房里推出了爺爺的自行車。

老式自行車的車座太高，對小孩來說有一定風險，即使爸爸早先就教過雪竹騎車，還是不敢騎爺爺的自行車。

孟嶼寧個子高也長，肯定行的。

自行車沿著還未修好的柏油路慢慢地騎，雪竹坐在后座，抓著哥哥的服，不住地催促：“騎快點！”

總嫌不夠快，孟嶼寧干脆將車騎上了一個陡度不高的小山坡，讓雪竹抓他，接著一踩踏板，沿著另一邊的風逆行，越騎越快，服的皂香順著風刮進雪竹的鼻子，年不算寬厚的背，替擋住了迎面的濃濃驕，也撐起了這個被風吹過的夏天。

往返幾回后又到了傍晚，向西的太慵懶下來，喊累了的雪竹坐在山坡上看著“咸蛋黃”緩緩沉天際的盡頭。

看了眼邊的孟嶼寧。

哥哥沒嫌下的雜草硌，因為累極躺著一不，閉著眼的樣子安靜懶散。汗水從鬢角順著年的脖頸削瘦的鎖骨，即使現在汗水涔涔，他也依舊是干凈的。

下頜線廓已經初見的棱角，不再是漂亮圓潤的孩子模樣，俊朗秀穎的年正一點點變化著五和氣質，雪竹看著他，哥哥似乎還是那個樣子，可每天好像又會是一副新的模樣。

“你說要看太下山我才背你上來的，”孟嶼寧微睜開眼，笑著將的下掰正，用下指向遠天空，“太在天上，不在我臉上。”

雪竹抱著膝蓋。

此時似乎會到了爺為什麼坐在搖椅上發呆，什麼也不做，只是任由落滿白頭，一坐就是好幾個小時。

這樣舒服的沉默，哪怕在浪費人生也覺得有趣至極。

“小竹！寧寧！回家吃飯了！”

拿著炒勺的站在大門口，朝向夕喊道。

“誒！來了！”

夕遠遠地回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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