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呈祥》赴宴

赴宴

段小江滔滔不絕,屏風后卻傳出一陣忍不住的豬笑聲,楚尚書的臉幾乎綠黃瓜,心里合計著稍后了兒子的皮。

手指頭數完,一共需要賠償六百兩金,經過一番討價還價,勉為其難打了個對折。

楚修寧想起袁首輔從前的淚教訓,怕寇凜又搞出什麼幺蛾子,當下立了字據,十日后一次結清。段小江心滿意足的回去復命。其余錦緹騎則留在尚書府,等待楚簫收拾妥當之后,護送他前往錦衛衙門。

一家三口接著回去吃飯,飯廳里愈發愁云慘霧。

楚謠心極為復雜,三百兩金,便是將祖宅賣了也湊不夠,爹應是會先從小舅舅手里借錢,再慢慢還。

說起來,楚家的家底并不薄,爹也談不上兩袖清風,但家里的錢有一大半花在疾上了,從臥床難起到僅僅跛腳,十二年來不知砸了多進去。還得養著眾多家仆、栽培有前途的寒門學子、接濟楚氏旁支、朝中上下打點……

尚書府的日子并沒有外人眼里那般鮮,的畫功,正是為了臨摹名畫拿去寄賣補家用才慢慢練起來的。了解朝中局勢,借哥哥的去考科舉,則是為了朝為,替爹分憂。

旁人眼里的楚尚書是太子謀臣,善于鉆營,在朝中結黨營私,非佞臣也非好。楚謠眼里的楚修寧,雖一心撲在權位上,陪伴他們兄妹的時間很,卻是一個打著燈籠也難找的好父親。母親去世好幾年,一直沒有續弦,怕自己公務纏顧及不到,新夫人會苛待

畢竟這事是有前車之鑒的,還僅僅只是他的一個妾室,被他當著下人的面打了一頓板子,攆出了府。

一直以來,楚謠努力讓自己為一個有用的人,不給家里添麻煩,卻總是事與愿違。

想到這里眼圈發酸,連忙低頭假作喝湯,收斂緒。

倒是想在心里罵那位寇大人兩句,但寇凜又是的救命恩人,以當時的況來看,并不知是楚家的小姐,也就不是為了訛父親才出手。

不過……

楚謠想起一事,抬頭道:“爹,去年寇大人被罷,圣上的旨意是讓他回祖籍閉門思過吧?”

楚修寧怪氣的道:“他犯的那些事兒,換個旁的兒肯定是要抄家的。”

楚謠道:“寇大人祖籍揚州,該是走運河回京,我們在滄州下船時,曾遇見過他的金船,見過段小江。當時兒還很困,寇大人為何走到了我們后面,現在想來他本就不在船上,金船故意慢行,是為了在京城與他匯合。”

楚修寧冷笑:“想刺殺他的人手拉手跳河,估計都能把南北運河給填平,讓他的狗子明修棧道,他一個人悄悄走陸路,不奇怪。”

有道理,楚謠靜默了一瞬,又搖頭:“不,我那晚就曾判斷,他披霜冒,應是從蜀地來的。 ”

楚修寧皺眉,他了解兒不會無的放矢:“此話怎講。”

“當時我怕劫匪去而復返,央著寇大人留下陪了我一盞茶的時間,我觀察他青樸素,領口袖口有多蜀地風格。包括他所騎千里馬。蜀地多崎嶇山路,蜀王早些年創了一種便于行路的蹄掌,被稱為蜀釘……他當晚始終閉口不言,估著心里有鬼,怕被人認出來……”

“阿謠。”楚修寧正打斷,“無憑無據之事,莫要說。”

此事可大可小,若寇凜這段日子不在揚州閉門思過便是抗旨不遵,前往蜀地,更是有與藩王見的嫌疑——圣上忌憚蜀王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了。

低聲音道:“忘了此事,今后勿要同任何人提起。”又冷厲的指向吃的津津有味的楚簫,“還有你,當做沒有聽見!”

冷不丁被嚇了一跳,楚簫筷子里的一塊兔掉在桌面上,他重新夾起來吃了,邊嚼邊道:“誰稀罕搭理你們那些破事。不過既然寇凜怕被認出來,干嘛又自報份?”

楚謠想想道:“大概是怕我看出了端倪,已給自己找好了說辭,又實在舍不得爹這頭羊。”

楚修寧看著

一桌子菜,提不起胃口:“本不必找說辭,沒準兒是得了圣上的旨才去的。說他勾結蜀王,莫說圣上不信,連我都不信。”

楚修寧此刻雖恨不得將寇凜大卸八塊,卻不得不承認,他是個極有的聰明人:“寇凜從不在朝中站隊,無論我還是袁首輔,誰的勢力都無法滲衛,上下被他整治的鐵板一塊。為人猖狂,劣跡斑斑,卻全都擺在臺面上,想抓一個可以私下里要挾他的錯,我和袁首輔抓破了腸子也抓不住。百彈劾算什麼?彈劾他的勢力越多,圣上越覺得他能夠依賴,越拿他當心腹。”

想起被訛的三百兩金,楚修寧心口堵,怒道,“他給自己的定位,就是一攪屎子!”

“噗……”楚簫又忍不住笑了一聲。

“你個混賬東西又笑什麼!”楚修寧一拍桌子。

楚簫本想忍住,掐了大一把也沒能忍住,哈哈大笑:“我只是不自的想,他若是攪屎子,那您和袁首輔是什麼啊?”

楚修寧一愣,氣的差點兒掀了桌子。

楚謠順著楚簫的話稍稍一想,簡直哭笑不得,更是一丁點胃口也沒有了,實在怕爹被氣死了,放下筷子起:“走吧哥,我去幫你收拾行李,等任命下來,哥就是正經的錦衛百戶了。”

“我真要去啊。”楚簫不怕進宮,去錦衛衙門到真有些怵的慌,向他父親求救,“要不您去和圣上說說?”

“怕是沒有用。”楚謠道,“我讓后廚多殺幾只,給你裝一罐帶過去,今夜子時,我們試一試應,若是應重新回來了,那便百無忌。”

楚簫忐忑:“若是不行呢?”

楚謠不說話,因為也不知道,只希最好功。

期待看到《山河萬里圖》,更期待和那位寇大人過過招。救命之恩不敢忘,但訛詐他們楚家的好歹也得讓他稍稍吐出來一些。

來日方長。

*

日落月升,華燈初上。

京城西南一隅,坐落著一棟三層酒樓,名織錦樓。位置偏僻不說,從外部來看也毫無特,但部卻裝飾華,往來非富即貴,是京中鼎鼎有名的銷金窟。

今日織錦樓不接外客,被袁家大公子、兵部侍郎袁戎包下,用來招待剛回京復職的寇指揮使。

客人姍姍來遲,袁戎安靜喝茶,袁謹卻有些沉不住氣了:“架子真大,本不將咱們袁家放在眼里啊。”

“他肯答應赴宴,已是很給面子了。”袁戎不急不躁,徐徐道,“再說咱們有求于人,乖乖等著吧。”

茶水冷了三次,才終于聽到有人來報:“寇大人到了!”

戎理了理袍,親自起去接,袁謹隨在他后,先前還一怨氣,人到門前他心中又生了些怯意。

兄弟倆走出織錦樓,一頂鎏金鑲玉的轎子被四人抬著穩穩立在門邊,遲遲不落地。

戎與寇凜年歲相仿,又同為三品,拱手道:“寇兄。”

謹則行了拜見禮。

對方依然沒有落轎的意思,隨行兩側穿常服的護衛矮著將轎簾拉開,寇凜就坐在轎子里與他們說話:“袁兄客氣,有事在這里談便是,織錦樓我就不進去了。”

戎依然是彬彬有禮:“寇兄是嫌棄這里不夠資格?不若換個地方?”

寇凜依然帶著笑意,卻攜著調侃:“我是怕再被彈劾,我約記著我那一千多條罪名里,就有一條是‘時常出織錦樓,窮奢極!’,是史臺劉大人的折子吧?似乎是袁首輔的門生?”

戎微微一訕:“誤會而已。”

兩人客套著,袁謹凝神屏息,悄悄朝轎子里去——線太過黑暗,只窺見寇凜披著一件大到夸張的銀狐披風,懷中抱著一只蜷著的貓,被他戴著金扳指的手輕輕著頭。

果然如傳聞一般,此人最是喜歡金燦燦和茸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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