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師》第4章 鋒
西城門外秋風烈烈,大軍齊齊整整地列在護城河邊。面朝城門方向扎了一座營帳,就穩穩地堵著弔橋口。
白棟被結結實實地捆著扔在營帳外,白上沾滿了灰塵,咬著下,一雙桃花眼瞄來瞄去,氣得面通紅。
凌都王今早忽然回都,比奏摺里說好的日期早了好幾天。陛下恰好率領百秋祭祈求年,一個員也派不出來,然後一道聖旨就傳去了太傅府,特命他臨任禮去接迎凌都王。
白棟用腳趾頭想想也知道一定是父親舉薦的自己,八是為了向凌都王示好,然後好將姐姐嫁給他。
一想到自家阿姊那麼好的人要被凌都王這種煞神染指,簡直比天塌了還可怕,這種事爹能忍弟不能忍!
不過他也不敢抗旨,只能消極抵抗,所以來迎接時沒有穿禮服也表現得很沒有禮儀,頗有些輕慢之。
他本以為凌都王雖然是個煞神,可打狗……呃不是,打兒子也得看老子啊!他再怎麼著也不至於被怎麼樣。
然後……然後他就這樣了……
雙全早就趕去祭廟去向他父親求救了,可到現在也沒消息。
白棟抬頭瞄瞄不遠的城樓頂,上面的守城士兵居然還在強勢圍觀,太沒人了!
營帳門簾忽然被掀開,祁峰大步走了出來,一把將他拎帳。
白棟摔在地上,的小臉蹭了一片灰,說不出的狼狽。抬眼看到屏風后的人影正在卸甲,窸窸窣窣袂輕響,火氣再也捺不住,恨不能跳起來拚命。
「司馬瑨!你當人人都怕你不?我父親是當朝太傅,位列三公,陛下都禮敬三分,你豈敢隨便我!」
祁峰立馬炸:「喲呵,你這是要跟咱們殿下拼爹嗎?咱殿下的父親是先帝!你父親是三公算個什麼東西,九公也沒用!」
白棟愕然,恍然記起他父親曾提起過,凌都王是先帝之子,可先帝臨終時卻將皇位傳給了他的堂兄。就因為這點當今陛下才百般縱容他,對他的惡行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他吞了吞口水,不敢作聲了。
屏風裏恢復了安靜,傳出道冷冰冰的聲音:「祁峰倒是提醒本王了,本王這裏有一幅九宮刺繡圖,你既然是太傅之子,想必有些學識,不如本王見識一下。」說完轉頭喚道:「顧呈,拿給他。」
白棟莫名其妙,就見屏風裏走出來那個頭髮枯黃的瘦高侍衛,手中捧著一塊彩斑斕的絹布,放在小案上端來他面前,又給他鬆了綁。
他趕活了一下四肢,低頭一瞧,小案上的絹布底面淡青,上面用各綵線綉滿了麻麻的文字,難怪五六。
司馬瑨道:「這幅刺繡共有九宮,每一宮都是一首迴環詩,各宮獨立,九宮又互相關聯。每一宮本王都給你一炷香的時間,若是解不出來,每燃完一炷香本王便剝你一件服。」
白棟一把環住雙臂:「你這是什麼嗜好?我上上上下下加起來也不夠九件服啊!」
司馬瑨低低地笑:「沒有服還有皮,以利刃自腳心開口,將人皮整張剝下來,塞稻草,便是名副其實的『草包』。」
「……」白棟以往對這個煞神只有耳聞,不曾真正接過,甚至方才還能對他大呼小,到了現在才終於到害怕。
他不是人,是魔啊!
顧呈已在案頭擺上了香爐,文房四寶也一應齊備。
白棟跪坐端正,哆嗦著執起筆,可在巽宮這開頭一關便卡了殼。
迴環詩也是分種類的,通迴文、就句迴文、雙句迴文等,斷法不同,意義自然也大相徑庭。
這到底該用這一種迴文方式來判斷?明明每個字都能看得懂,卻不敢輕易斷定意思啊,然而後面還有八宮要解啊啊啊!他咽了咽口水,額頭上甚至開始浮出汗來。
以前父親總是指責他不肯用功讀書,半分也比不上阿姊,可他從未放在心上過,今日才知道什麼做書到用時方恨。
他咬牙想扔了筆,屏風后的人冷不丁道:「你敢拒絕本王現在就讓你變草包。」
「……」他只好又默默。
從沒覺得一炷香的時間這麼快,只瞄了一眼就要燒完了,白棟只能著頭皮將不確定的答案寫了下來。
顧呈將他寫的小箋送去屏風后,傳出來的是一聲冷笑:「錯了。」
祈峰立即大步走過去,毫不客氣地了他的外衫。
「下一宮還有機會,不用著急。」司馬瑨居然還安他。
怎麼可能不急!白棟已經了陣腳,越心急就越無法控制視線往那邊瞄,再也無法集中神在這幅字上。
第二柱香時間也過了,祈峰和顧呈同時上前,左右開弓,又剝了他一件服。
那二人似乎已經料定他無法再解出來,乾脆就在側候著,就等著時間一到便剝他服。
白棟自風流,這樣的深秋季節里也穿著不厚,如今上被剝得只剩下一件裏,再剝完紈可真就要剝皮了。
可他一點也不覺得冷,後背都被汗水了。
雙全你個坑啊,是去天上搬救兵了不!
帳外忽然有士兵高聲呼喝:「大膽!營帳也是你能闖的?」
祁峰正等著人服呢,被這聲驚的一乍,沒好氣道:「瞎喚什麼呢!驚擾了殿下,要你狗命!」
帳外安靜了一瞬,帳簾忽被一柄白羽扇挑開,白檀探而,後跟的士兵想要阻攔,腳剛進來又慌忙退了出去。
「阿姊!!!」白棟丟了筆就撲了過去,一把鼻涕一把淚。
祁峰和顧呈面面相覷,忽然回味過來,娘喂,怎麼忘了也是太傅家的了!
白檀用羽扇了白棟的頭,抬眼看向屏風:「凌都王殿下恕罪,方才在下在外求見被阻,已然聽到了經過,不得已才強行闖,還請殿下容許我替他解這幅刺繡。」
「真是姐弟深。」司馬瑨的聲音多了些許興味:「念在你勇氣可嘉,本王可以暫且恕你闖營之罪,可你既然聽到了經過,該知道解不出來會有何懲罰吧?」
祁峰見只為救人而來,暗暗鬆了口氣,聽到這話還不懷好意地笑了一聲,料想白檀要和往常一樣害怕退。
顧呈憨直一些,見白檀那張白的麵皮在帳外吹了半天的秋風,雙頰鼻頭皆已微紅,竟生出一憐香惜玉之心來,便小聲提醒了句:「解不出來可是要剝皮的。」
白檀著扇柄在手指間轉了轉:「可以。」
帳中安靜了一瞬,氣氛有些詭異。白棟忍不住扯了扯白檀的角,想勸三思後行,不想卻被一扇子拍開,委屈地撅著站去了旁邊。
白檀眼睛盯著屏風:「殿下先前只說了懲罰,還沒提到獎賞呢?」
祁峰好笑:「這小子可是戴罪之,還想要獎賞?」
白檀看也不看他一眼:「我只說要替他解,又沒說獎賞是他的。這幅刺繡既然是我解出來的,獎賞自然是我的,與他何干?」
祁峰語塞,心裏一陣古怪,怎麼覺得忽然不怕自己了?膽兒了?
白棟不知阿姊葫蘆里賣的什麼葯,但難免失落,垂頭耷耳地著角不吭聲。
司馬瑨似乎更覺有趣了,竟也沒拒絕:「可以,本王待會兒再置他,你歸你,若你真能解出來,想要什麼都可以。」
白檀想了一下:「即使要殿下剝皮也行麼?」
祁峰和顧呈一副見了鬼的表,你還真敢說啊!
司馬瑨頓了頓,語氣里竟染上了詭異的興:「那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等的就是你這句話!白檀這段時間的窩囊氣全勾出來了,剛好可以好好清算,一提擺跪坐下來。
剛要提筆,顧呈憨憨的跑過來將香爐里的殘香換了新香。
白檀視線已經落在刺繡上,口中道:「你直接將九炷香全點上好了,反正我打算九宮一起解。」
顧呈目瞪口呆地看了一眼,轉頭看看屏風,約看見原先斜倚在榻的人影在聽見這句話后坐直了子。
白棟自然相信自家阿姊的本事,但此刻心裏也難免張。
秋風卷著帳簾上下翻飛,他擔心那風會加快燃香速度,就堵在門口遮擋,視線牢牢盯著那九炷香。
香灰變長,跌落進香案,又變長,又跌落……
白棟幾乎了神,他已下好決心,萬一阿姊解不出來,誓死也要保衛的清白!
腦中已跟那煞神激戰了幾百回合,忽然聽見「啪嗒」一聲,他定睛一看,燃香還剩了一小截,白檀已經將筆按在案上。
「請殿下過目。」拿起羽扇朝屏風一劃。
顧呈上前取了那幾張小箋吹了吹墨跡,快步送去了屏風后。
司馬瑨捻著箋紙,挲輕響,手指時而會隨作探出屏風邊沿,修長白凈,完全看不出這是雙喜沾染鮮的手。
待作停了,聲音靜了,他開口道:「不錯,九幅都解出來了。」
白棟心中一喜,又聽他道:「可惜,你並沒有解出最後一步來。」
白檀瞄了一眼香爐:「九宮者,二四為肩,六八為足,左三右七,戴九履一,五居中央。按照這順序,巽宮取第四環詩句,坤宮取第二環詩句,艮取八,乾取六,離九坎一,中間再取第五環,一共九句,合一首新的迴環詩。這首詩揭示的恰好是一個地點——山,蠡澤東,三十里。想必這便是殿下所說的最後一步了。」頓了頓,「敢問殿下在這地方尋著什麼好東西了?」
祁峰和顧呈已經呆了。
他們是在匪寇頭目的上出這副刺繡的,俘虜說是他們的軍師命人綉來給他們老大做生辰賀禮的。
司馬瑨覺得另有玄機,命人嚴刑問軍師,這才知道其中奧妙,原來這是他們藏寶的地點。
他們還真挖出了好東西,要不是這樣陛下能秋祭當頭還派人來接他們殿下麼?他們可是帶著好貨回來的呢!
香爐的香終於燃盡了,白檀歪了歪脖子:「殿下?」
你以為不吭聲就能逃避了麼?嗬,天真!
「白檀?」
白檀一怔。
司馬瑨笑了:「天下三才,醫才郗清,樂才白喚梅,文才白檀,號稱『一清二白』,我早該想到是你。」
「殿下過獎。」白檀覺得他語氣聽著有些古怪。
「你進來。」
白檀定了定神,舉步緩行,繞過屏風。
屏風線微黯,司馬瑨盤坐著,雙手搭在膝頭,素微敞,斜搭一件深黛外衫,面容濯濯清朗,抬眉轉皎然,目灼灼如巖下之電。
白檀微張,有些回不了神。
這般風姿,只會人想到蕭蕭松下風,璧人山上行。沾什麼腥,本就該塵世都不沾才對!
大概是看了太久,這位璧人忽然角勾了一勾,然後手臂一抬,外衫連同裏一併扯開了去。
白檀的視線陡然凝固了一瞬,終於明白他這是在兌現獎賞。
嘖,白,真白!
一個打仗的怎麼生得這麼白凈潔呢?然而手臂和口又是鼓鼓的實。
可惜有幾道傷疤橫著,腹部還添了新傷,纏了厚厚的幾層白紗,只出靠腰的那一小截,儘管如此也能看出腹間那幾塊縱橫壑的線條來。
注意形象啊形象!用羽扇遮著微揚的角,目逡巡在眼前的軀上。
司馬瑨手指搭在腰間:「了這件,是不是就要剝本王的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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