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小飯館》第9節
人擔任,其中頗多博學之士——能混到帝王麵前的,怎麽也有些真才實學,畢竟南郭士能有幾個呢?
先帝崩的那一年,掖庭的這些教博士卻改了宦宮,沈韶心齷齪地懷疑是不是宮娥和教博士出了什麽師生,但到後來也沒聽到相關的風聲。
後來換的老師裏,有一個宮四十餘歲,鬢發已經斑白,氣質很沉靜,不說話,一手草書寫得極好,篆楷亦佳,沈韶潛心跟練了好幾年的書法。這位老師古琴彈得也妙,可惜沈韶在音樂上沒靈,聽還能胡扯兩句,彈就不行了。這位老師不知什麽世,沈韶猜測,可能曾經也是沒掖庭的罪臣家眷。
沈韶有原的基礎,又帶著前世記憶,曾經很得幾個博士看重,可惜後來這位才預備役卻越發俗了,為了口吃的,一頭紮進了膳房……
想到博士們看“仲永”的表,沈韶一笑,拚才氣樣貌玩宮鬥博前程?那才是由來征戰地,從來人還呢。其實,說來說去,就是比較慫。
沈韶的七夕節還沒過,卻先迎來了人。不是別個,正是賣撚頭的盧三娘。
盧娘子這人有意思,對沈韶賺錢有點嫉妒,但沈韶又是的大顧客,故而並不敢明著很得罪沈韶,但又忍不住時常刺兩句。然而沈韶不是鋸的葫蘆,而是的三弦,宮裏練出來的口齒,要腔有腔,要調有調,盧三娘每每挑釁敗北,隔些時候又來刺兩句,又被沈韶撅回去,如此反複。
沈韶一度很與盧三娘的鬥,被人小小的嫉妒一下其實是個快樂的事,因為這代表了對自己功的肯定,當然也因為那麽點惡趣味——就喜歡你這看我不順眼,又幹不掉我的樣子。
這次盧三娘卻是“以德報怨”來了。
“這一樁親事著實是好!楊郎做的綢緞生意,在西市有鋪麵,家裏也使奴喚婢的,人又實誠,又幹,一心找個利索的當家娘子。你可不就是個利索的小娘子?真真是天作之合。”盧娘子有些促狹地笑著推一下沈韶,等著看害。
沈韶點頭,“這親事,聽著果然很好。”
雖沒如料想的見到什麽害的神,盧娘子聽同意自己說的,心裏也舒暢起來——平時可難得見這樣老實。
“隻是,這般好親事如何落在我一個無父無母的孤頭上,著實有些讓人惶恐啊。”
盧娘子欠著子往沈韶耳朵邊上湊一湊,沈韶便任湊。
“聽說是那日來我們坊裏找人,吃了你的玉尖麵,就惦記上了。這郎君與我家郎君認識,故而托到我這裏來探問你的意思。”
“為了幾個玉尖麵,便決定把廚子娶回家,那日後遇見賣蒸餅的,煮餺飥的,烤羊的……”取一堆廚子妻妾,沈韶被自己的設想先逗笑了。
盧娘子知道沈韶不好糊弄,到底跟說了實話,“他年紀是比你大些,四十有五,但郎君大些,知道疼人啊。”
“前頭娘子沒了小半年了,也見過幾家淑,不是這樣不好,就是那樣不好,沒想到是等你呢。你進了門就是當家娘子,從此不用街頭辛苦做這些營生了。”
說著說著,盧娘子就真覺得這親事好了。楊家雖房舍偏遠了些,但在西市有鋪子是真的,家裏也確實使著幾個奴仆婢子,楊七郎也確實幹練,比新婦大這麽多,又長得這般俏模樣,隻有疼寵的,可不就是掉進了罐裏?哪像自己,日家風吹日曬被油煙熏著炸撚頭。
見沈韶不言語,盧娘子又拋出了“剩論”:“你年歲大了,又沒個父母尊親,可得為自己打算,莫要因為害錯過了。以後,年紀再大些,就隻能給那六七十的當填房了。”
剛剛十九歲的沈韶喝口飲子,點點頭,盧娘子當真好口才,讓人有一種三言兩句過完一生之。突然又想起出宮時林尹說的“桃李之年”來,所以,在你們大唐人心目中,十九歲到底是老還是不老?
大齡剩沈韶被攻擊了一頓,好脾氣地往盧娘子杯裏續了些酸梅湯,笑道:“我到底年紀大了,脾氣又剛古怪。盧娘子家中郎也有十五六了吧?何不說與這楊郎君?又知知底,隻有更好的。”
“那如何——”盧娘子下意識地反駁。因兒被與個四十多的商家鰥夫聯係在一起,覺被冒犯了。我家阿玉好年歲,好,自是要嫁個耕讀人家的年輕郎君,若郎子考中了,阿玉便是進士娘子!
但隨即盧娘子便反應過來,這隻是沈韶的揶揄,心裏更生氣了,有種好心喂草被驢踢的覺。
想到“讀書做的年輕郎君”,盧娘子繃著的臉出些諷刺的笑意,“小娘子莫不是惦記著那些日常來買你煎餅的麵郎君吧?我勸小娘子還是歇了這心的好。他們哪個不是娶門當戶對的閨秀?你雖貌,去了也隻有做妾的。這做妾,要每日伺候大婦……”
一會工夫,盧娘子就給自己暢想了好幾種人生,沈韶覺得有必要打住了,“盧娘子不覺得,以我這樣的賺錢本事,能靠自己當個富家翁?買宅置地,逍遙自在?”
“……”盧娘子不以為沈韶真心這般想,隻以為這是托辭,但想到的新鋪子和玉尖麵,一時竟然找不出話來反駁。
“我看上終南山一座別業好久了。”沈韶一臉正經。
盧娘子抖著手像往常一樣鎩羽而歸。
第15章七夕話牛
節前好幾天,沈韶就把七夕節花糕的廣告牌子擺了出去。
其實此時七夕還沒有型的應節吃食,晚間乞巧多用瓜果,也有加糕點的,有人家要吃羅睺羅飯。所謂“羅睺羅”,據說是釋迦牟尼佛之子,至於為何與七月七聯係在一起,便不得而知了。大多數人家祭的還是“牛郎織”。
沈韶覺得既“祈巧”,花巧漂亮的糕點當然要比瓜果梨桃合適,故而推出了“七夕花糕係列”。
花糕廣告牌子是用木板釘的,上麵著廣告畫,畫麵中心是工筆點心花糕拚盤,豌豆黃、艾窩窩、山楂糕、冰皮花糕,紅的、的、綠的、黃的,白的,五六,煞是好看。
旁邊題了“七夕花糕”的名字,並兩句廣告詞,“香味形俱,自用饋贈皆宜”,很是簡明好懂。
又做了樣品擺在盒子裏,放在店顯眼位置上,既現賣,也接預訂。
沈韶確實更適合當廚子,而不是畫家,本來看見廣告畫隻是好奇的,見了這樣品也心了。
一個個小點心,不過寸許,也有花朵形狀的,也有印字的,也有遊魚靈的,有的團糯,有的冰亮,有的脆蓬鬆,又各異,整整齊齊地擺在紙盒子裏,這如何讓人舍得吃它?
“您送什麽人?做的……福祿壽喜的一套一定要有,若是文,便再加上梅蘭竹,讀書人講究個君子氣節,好喜這些,再加上兩個應景的羅睺羅,十個湊一盒子,也算麵了。”
“夫人們吃糕的話,來一套花朵的,都是甜口,也。勸您再加上幾個小魚、小的,夫人們邊有孩子啊。”
“就您和尊夫人自家過節?按口味挑吧,再加上兩個牛郎織。”沈韶笑嗬嗬地幫顧客們配點心盒子。這活兒阿圓幫不了,隻能自己來。
最後一個要跟娘子過甜七夕節的郎君聽了沈韶的話,臉微微發紅,付了訂金,微施一禮,走了出去。
沈韶扭扭脖子,齜牙咧活麵部,“賣笑”真是個力氣活。
阿圓收拾那一摞紙張作坊送來的點心盒子,“小娘子,這盒子也太貴了。又不能吃又不能喝的。”
“沒它不行。”沈韶展開一個盒子放花糕進去,這盒子結實有餘,致不足,湊合使吧。①思①兔①網①
本朝這吃食包裝實在有點太簡陋,不說比盛化妝品的碧鏤象牙筒、雕花白玉盒子,盛香料的各種金銀,盛綢緞的檀木盒子,便是親戚行業——賣酒的,也比不上,人家還用個白瓷瓶青瓷罐呢。
賣吃食的,大多沒有包裝,實在不好拿的,草繩一捆,“您拿好”……沈韶用紙袋裝煎餅已經算講究,這樣的印花厚紙盒子,大約得算“過度包裝”了。至於大戶人家吃飯用的玉盤金盞——那不在討論之列。
原來做的煎餅、艾窩窩還算“中高端”,這節日花糕經過這麽一包裝,幾乎算是奢侈品了,一盒子十個的,要100文錢,非普通人能負擔的。
為了打開銷路,沈韶又買了好些竹簽子,可以在花糕上,零散地當糖賣,很可以應付饞的孩子們。
廣告牌子擺出去,花糕就開始賣,到節前一日以及正日子的頭午,迎來售賣高峰。有一個客人訂了三十個“花開富貴”禮盒,忙活這個客人的,沈韶和阿圓就用了大半個時辰。沈韶麵、包餡兒、扣模子,阿圓幫著裝盒,然後把沈韶早就寫好的單子別在盒子上。兩人流水作業,倒也忙而不。
到下午,訂幾十盒用於送人的大客戶就了,多是一盒兩盒,甚至三個兩個的,也有孩拿了一把銅錢來買一個當零。
小孩子都有選擇恐懼癥,往往徘徊在案前,覺得這個老虎威武,那個花朵漂亮,又都問“甜不甜”,沈韶一邊手底下忙著,一邊笑著逗小孩子們說話。偶爾手底下剩個小劑子,沈韶便隨手一個糕,給孩子們“買一送一”。
阿圓卻不大搭理小孩,沈韶把之歸結為“大孩子對小不點的看不上”。
到了傍晚,日烏西沉,淡淡的上弦月在天邊顯出了形狀,客人終於都打發走了,沈韶鬆一口氣,問阿圓想吃什麽糕,兩人晚上就瓜果花糕湊合了。
阿圓吃冰皮的,要花朵的和的都來一套,再來一對牛郎織。
沈韶笑嗬嗬地答應了,一邊做一邊跟阿圓閑聊。
衙門裏有人送了林晏兩盒子花糕,想著家中祖母吃這些花巧東西,林晏便放到車上帶了回來。誰想到,婢子揭盒裝盤的時候,發現“牛郎”“織”兩塊最大的顛簸壞了。
“這樣漂亮,怪可惜的。”婢子輕輕取出織一半的子,看了看,笑道。
正待把剩下的擺盤子,卻聽主人道,“讓人——罷了,我自去再買兩塊補上吧。”
婢子詫異地看他,阿郎何曾幹過這樣的事?然後又反應過來,這麽花巧的糕竟是買的?阿郎如何知道從哪裏買?這會子都關坊門了呢。
看一眼那包裝盒角上小小的“沈”字章,林晏淡淡道:“應景的東西,缺了總不大好。”說著揣了錢袋走出去。
“那牛郎看織洗澡,已是不軌之徒,很該拿辦打板子的,更何況還藏了織服,以此脅迫婚姻,並且不許織還家,簡直罪大惡極,刺配都算輕的。”
阿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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