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偵探夏貴妃》第六章 問禪
清嶴堂休養的這一個月以來,夏荻每天一早都伴著約的念經聲醒來,聽堂里的老嬤嬤說,那是隔壁重明庵的師太們在做早課。
「……重明庵里的蘭音師太是太后從名山上請進宮裏供養的,前朝留下的太妃甚多,時常在宮中鬧事,好在有了蘭音師太,這些太妃們戒之後紛紛皈依自省,教宮中安寧了許多。」
不知道是不是夏荻的錯覺,總覺得高太監在給介紹重明庵時,臉上也浮現了一層佛的。
重明庵所在的地勢甚高,蓋在了一座巨大的假山上,層巒疊嶂、曲徑通幽,夏荻和高昇廢了好一陣功夫才登上去。
大門是青石磚壘就,倒不似其他宮殿那般富麗,牆上爬著幾片紫藤,因時令不對,零星幾點綠意都趴在暗黃的藤條下面。
門口一個灑掃的尼姑,見了他們,道了聲阿彌陀佛:「施主是來禮佛,還是聽禪?」
高太監躬行禮,道:「請劉太妃安,不知蘭音師太可在中?」
原來這尼姑也是位太妃。
夏荻禮數周全地行了禮,但那太妃卻神態寧靜,道:「蘭音住持正在中,請。」
他們進庵中后,高太監小聲道——
「這是先帝的劉嬪,曾為殺了數十宮,只為取為制養丹。」
夏荻眉頭一凝,看那位尼姑的面相,雖是素麵朝天,也不難看得出風華依舊。而庵中也有其他灑掃的尼姑,看容貌氣度,都和宮之流大相徑庭。
沒想到清嶴堂旁邊,竟是這麼個臥虎藏龍的所在。
高太監將帶至一座禪院前。
「師太德高重,連陛下與太后也要敬三分,若是不見才人,也是該然,老奴再為才人找其他的法子辨認梵文。」
夏荻:「這庵中應該不會再有因嫁不出去而宮為妃的本朝閨秀吧。」
高太監:「庵中都是先帝時的太妃,三王京時死了七,眼下還剩下的一二十名太妃都在庵中修行……才人怎麼會有此問?」
「沒什麼,隨口一問而已。」
夏荻提起擺緩步踏了禪院,一清淡的枷羅香混合著草木的味道撲鼻端,這半日奔波的疲倦頓時為之一清。
通報了院外的尼姑,闡明來意,不多時,便被邀禪舍里。
「夏施主,請坐。」
舍中坐了一個打念珠的尼,夏荻本以為會是個德高重的老人,卻不想見到的並非如此。
這尼頭戴天冠紗巾,手盤一百單八顆佛珠串就的長串,眉眼溫善慈和,一眼竟看不出年紀來。
見了來,尼拱手相迎,向微微一笑:「貧尼從觀中弟子得聞夏施主宮,因施主王令足,未能得以拜訪。」
夏荻連稱不敢,道:「本不該為俗事而來,無奈此案或有冤在,不得已叨擾師太。」
那蘭音師太打了聲梵唄,道:「貧尼非敬施主為帝妃,乃敬施主為百姓張正義,盛名播於四海。今日一見,施主果非尋常郎。」
夏青天聲名在野,宮中之人雖有所聞,卻沒有百姓們見識得深。
沒想到這名頭在這重明庵中也這樣好用。
寒暄兩句,夏荻便說起此行來意:「……案便是如此,夏某不通梵文,還請師太不吝賜教。」
說著向這位蘭音師太展示了從齊王妃上抄錄來的經文。
蘭音師太只掃了一眼,便篤定道:「此乃《地藏菩薩本願經》節選,常為平息病厄、祈福納祥、超度亡魂所用。」
這倒出乎夏荻預料。
齊王妃死狀那般凄慘,先為主地猜測背上的梵文可能是詛咒之類的,沒想到卻是祈福文。
莫非兇手怕齊王妃死後報復,所以刻意這樣做,是為了平息的怨氣?
「不過。」蘭音師太話音一轉,在經文上點了幾,道,「這幾均有錯字字,看上去不像是空門中人所書。」
夏荻問道;「有幾?」
蘭音師太道:「略一看,有十幾之多。」
這麼多?
是因為兇手太匆忙之故嗎?
「不過,梵文字形多有曲折,而這些字元筆畫直來直去,與其說是錯字,倒不如說是字形不觀所致。」蘭音師太說罷,起在書架上翻找了一番,取出一冊薄薄的冊子,翻開來攤在面前。
「施主今日來得正好,《地藏菩薩本願經》梵文本流傳不多,中土僧尼多用的是先朝的譯本,倘若是換了其他廟庵未必識得此經文。」
這書一看便是珍貴的孤本,夏荻未敢輕易去,只低頭細看。中梵文形如蝌蚪,彎彎曲曲。相形之下,臨摹的「經文」就像是小孩子拿樹杈子胡畫出來的一樣。
「多謝師太,不知夏某可否手抄下來以咨參考?」
「自然。」蘭音師太倒是好說話,讓人將筆墨奉上,隨後便看著夏荻提筆便書。
看著看著,蘭音師太眼底出詫異之。
這位夏青天,分明不識梵文,謄抄時卻毫不猶豫,全然沒有自己的筆跡習慣,像是將原本上的字跡拓下來一般。
用筆去謄抄,速度快了許多,夏荻只用了半盞茶的時間,便將那些複雜的梵文字全數謄抄完畢。一抬頭,便見蘭音師太微笑地看著自己。
「師太?」
「人言道『見字如見人』,貧尼觀施主落筆如雨,剛毅果決,可見是心如澄鏡之人,一時心喜。」
「呃……」夏荻才被德妃罵了一通,語調不謹慎了些許,「師太的意思是?」
蘭音師太道:「若是有空,還夏施主常來敝庵,倘若有緣空門,貧尼願引施主道得正果。」
——有了蘭音師太,那些昔日不可一世的太妃們戒之後紛紛皈依自省,教宮中安寧了許多。
想起高太監的話,夏荻眉頭一跳,越看越覺得這師太對脆弱的髮頗有想法,恰巧此時,晚課鐘聲已響,三巡過後,夏荻借口起告辭。
「夏某自執掌大理寺以來,手下人命無數,便是死後怕也無見佛祖,天已晚,這便不再叨擾師太的晚課了。」
子不語怪力神,夏荻不敢多留,起走出門外的時候,蘭音師太又住了。
「夏施主,你知道你所抄的地藏菩薩,有一句名言嗎?」
「不知,請師太指教。」
蘭音師太彷彿看了一般,道,「地獄不空,誓不佛。眾生渡盡,方菩提。」
……
當晚夏荻正在清嶴堂理著此案的線索,到了二更時,便聽見老嬤嬤來敲門,說是高太監又來了。
披而出,見高太監神有異,略一皺眉,道:「案有變?」
「才人。」高太監低了嗓子,道,「白日裏那丹華宮的宮翠兒……」
夏荻陡然一清醒:「死了?」
「恢復神智了。」
「……昂?」
中元節那夜,因德妃主持宴會,丹華宮上下都忙碌起來,當晚絕大多數宮人都隨著德妃在金華殿,宮翠兒是齊王妃死的那晚唯一守門的宮。
小佛堂離丹華宮正門不遠,隔著一池綠柳,一抬頭就能看到,或許這個翠兒看到了當晚的異狀也說不準。
夏荻也不廢話,跟著高太監大半夜又再度拜訪了丹華宮。
但這一次,丹華宮門口卻守著三四個人高馬大的健婦,個個拿著胳膊的子,兇神惡煞地堵在門,軍見管事的人沒來,們又沒手,也是無可奈何。
「高公公,德妃娘娘發話,查案可以,但須讓負責此案的崔統領前來,斷不能放夏才人。」
高太監當然沒那個膽子大半夜把「崔統領」過來,曉之以之以理道:「……夏才人向來公正嚴明,天下人有所共見,此番也是為德妃娘娘洗清冤屈,再者更有陛下口諭,娘娘難道要抗命不?」
健婦們不為所,把子頓在地上:「娘娘說了,李家人寧死不願欠折辱之人的,若要查案,請崔統領前來。」
夏荻在大理寺聽了六年殺威棒的響兒,沒想到今天也到了自己,了一鼻子灰,不得不出了丹華宮的宮門。
高太監心裏納悶:「……這李娘娘平日裏不是這麼不識大的人吶。咱們這奔前忙后的都是為了的清白著想,怎麼反倒落個埋怨?」
今天才知道自己傷過心的夏荻沉默了一下,了下,說:「看得出來李娘娘是個倔強之人,不然也不會為了證明自己不畏質疑,要繼續住在這死過人的宮裏。」
「那要不今晚先回去,明日老奴再去崔統領前來……」
「嗯?」夏荻雙目一凜,「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又不是明日一早要上課的學子,宮中執勤之人,半夜他起個床又能如何?」
高太監:「……」
夏荻又道:「今晚必須要審,而且要快,這翠兒醒了,萬一德妃因胡說話的緣故要對用私刑,或許就正中真兇的下懷。」
雖是足,但不可能真正像對待犯人一樣對待皇帝的高位嬪妃。
德妃的後臺太了——祖父李太師,已經教了三朝皇帝,父親是吏部尚書,母親是江東財閥的家主,死的人是堂姐,一個庶支的兒,因先帝賜婚才嫁給了齊王做王妃。
畢竟齊王現在只是得響,並不敢真的向皇帝要他的嬪妃償命,這是犯上。
這樣的家世,兇手若當真是,全天下只有一個人敢判殺人償命,就是青天大老爺夏荻。
但是夏大老爺現在虎落宮闈遭攆,只能欺負欺負眼前唯一能欺負的高太監。
「這般命案不日夜盯梢怎麼行?崔統領最好去大理寺歷練歷練,讓他會會日夜住在兇宅是什麼覺。」
「行了行了,夏才人。」高太監一臉悲壯:「老奴這就去看。」
不曉得高太監在悲壯什麼的夏荻在他走後四張,等到宮中軍巡守過了兩波后,繞著丹華宮轉了小半圈,憑白天記憶里的點來到靠近德妃在的暖閣的一側。
月從雲層中躍出,夏荻不期然地聞到一香味,是白天在德妃暖閣里點的那種青木香。
大魏的子幾乎家家戶戶都有獨門的調香手藝,皇宮裏對香的調用更是講究。不同的地方香味也是不同的,單昨天一天夏荻就已在不同的地方聞過佛手柑,青木香,枷羅香三種香料。
……總覺得缺點什麼。
「……天乾燥,宮中火。」遠打更人的聲音遠遠傳來。
已經是三更了,剛好就是佛堂懸案事發時的時辰。
夏荻心裏一,回想著白日裏丹華宮的種種形,忽然想到一個細節。
丹華宮的小佛堂里幾乎沒有香味。
太后信佛,宮中稍大一些的宮殿裏都會自帶佛堂,為求子嗣綿延而供奉送子觀音。但德妃出儒門世家,從的居的裝飾來看,對佛學興趣不大,案發之的小佛堂也不常用。
據之前宮中的口供,都說案發當晚佛堂是亮著的。
既然不常用,為什麼當晚佛堂要點燈?
夏荻想著想著,看看左右無人,加之久等那崔統領不來,索找了個鏤空石窗的位置,墊著腳往丹華宮的牆頭上爬。
恰好牆頭出一枝病梅,好夏荻能借力攀住,順著往上功住了這堵矮牆的牆頭。
但這一爬,夏荻還沒能看到小佛堂,先就見到牆下的假山後,三個宮將一個披頭散髮的人拖到了這附近。
有老梅花樹的阻擋,們還沒發現牆頭的夏荻。
「……長本事了你,吃裏外的小蹄子,娘娘從婧嬪手底下撿你一條命,你就這麼對娘娘?!還裝病!」
那披頭散髮的人正是白天的翠兒,一邊躲著審問一邊哭著道:「我真的不是裝病!那晚娘娘走後,我是真的看到佛堂里有個人影在窗戶里飄……」
說完便挨了一掌。
「還敢扯謊!說,你是誰的眼線,故意來構陷娘娘?婧嬪還是皇后?!」
翠兒哭著:「我沒有說謊,我是冤枉的!」
「冤枉?你若真是冤枉,怎麼會前幾天還燒得像個瘋子,今天那夏青天來,你就恰巧好了,像沒事人一樣?是不是故意演給人看!」
翠兒像是聽到了什麼救命稻草一樣,越是被打得迷糊了,含含糊糊道:「對、我娘說大理寺的夏大人斷案如神,一定會還我清白!你們讓他來,我一定……」
「呸,還想到那夏大人面前演戲?現在深更半夜,還能從天上掉下來不……啊?!」
話音一落,兩條人影忽然像鬼一樣當真從天上落了下來,嚇得們差點沒跌坐在地上。
一彎月亮從雲霧裏浮現出來,華照耀在地上,也照耀在被忽然出現的崔統領從牆頭抓著飛下來的夏荻腦門上。
「此案已上報,有用私刑者,罪同幫兇。」崔懲放開夏荻,對道,「該你了。」
三個宮啞口無言,那翠兒只覺正氣撲面而來,迷迷糊糊見得一新月照在黑漆漆的人影腦袋上,當即跪地:「請大人救救奴婢!」
冷不丁地被提溜下來的夏荻輕咳一聲,道:
「你可安心,但有冤,山水兼程,夏某也必讓真相大白於天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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