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抄完一篇地藏王本願經，還是用刻在皮上的，這本不可能。

「這怎有可能？」崔太后聽得略有些迷，「膳監的廚也不見得有這般手藝。」

「請太後娘娘稍退幾步。」

夏荻環視四周，目落在齊王後臉發白的柳長史上。

「這位甚是眼。」

德妃道：「這是齊王殿下的隨從柳長史，當日也一併同眾人進來解救了王妃的。」

夏荻當然認得，他是柳側妃的父親，那一日，就是他帶著王府的衛兵領命來拿。

不過沒有多說，做了個請的手勢：「還請這位長史幫個忙。」

同齊王對視了一眼，這柳長史咬著牙來到夏荻這邊。

「才人有何事？」

夏荻對這柳長史毫不避忌地聞問切了一番，直看得他頭皮發麻，才退後一步，將供桌上的桌布掀開，出了一塊紅白相間的生。

其他人只是訝異了一瞬，柳長史卻嚇得渾一抖，隨後馬上鎮定下來。

「莫慌，只是塊五花罷了，請長史幫忙抬出。」夏荻道。

柳長史沁出冷汗，慢慢躬下來，將那塊帶皮生拖出來。

崔太后道：「夏氏，這塊有什麼門道？」

夏荻垂首道：「不知太后可知曉《地藏菩薩本願經》？」

太后信佛，遍覽佛經，自然是知曉，點頭道：「曾聽蘭音師太宣講過此經，讀來頗有領會。莫非……你剛才說的那個紫什麼道，竟盜用地藏菩薩的寶經用以邪道？」

「王妃當日背後所刺，便是此經，那太後娘娘也應知，抄寫此經梵文原本時是何等地耗時費力。」

「不錯，便是予親手抄錄，也要費些功夫。」

夏荻道：「最初驗時，王妃後背上的經文據推測是用極薄、極利的匕首細刻畫而。宮中利來源甚多，我先後使用了匕首、剔骨刀、打磨過的金銀首飾分別嘗試，最後都發現刻痕與之對不上。」

「那兇到底是何？」

「想必陛下和太後娘娘還記得，剛才妾曾說過，完邪儀式的三樣東西中，有一樣應該是以書就的佛經，鑒於其他兩樣東西王妃主參與了佈置，那麼我們合理推知這第三樣經，也知，不止知，而且且是自己刻在自己背上的。」

說著，夏荻戴上羊腸指套，按在那塊生的皮上，眼裏出了進宮以來最鋒銳的。

「此手法在我所歷的案中堪稱妙，兇手的目的是想要讓我們誤以為殺害王妃需要很複雜過程和很長的時間，但實際上，就像這樣——」

在生上索到了什麼，抓住往一個方向緩緩揭開。

只見皮一點點被撕開，複雜的傷口，一鋒利而細的銀線如同刺繡一樣早早被了皮下，而只要找到線頭——皮開綻，真經現。

「此線，名喚『琉璃水銀』，是我在找到王妃房中的巫蠱人偶時，發現人偶上也纏有此線，常用於綉制屏風，鋒利無比。齊王妃背上的跡文字參差不齊，也並非是因為兇手匆忙，而是銀線彼此勾連，揭開時力度不一所致。」

看起來像是刀割的，其實當晚宮之前，齊王妃就已經把經文刺繡在了背後。

德妃到一陣噁心而恐怖的覺湧上心頭，強忍著沒有逃走：「原來如此，齊王妃……我的堂姐，為了求子，竟能忍這樣的痛苦。」

《地藏菩薩本願經》常用於祈禱夭折的孩子能得以超度，齊王妃在上刻下經文，是為之前流掉的三個孩子所祈禱，這份憾、這份恨，讓甘願付出了一切。

德妃又將目投向齊王，不道：「齊王殿下，李氏在王府中，竟被到這種地步嗎？」

這幾乎是代表整個李家大族在詰問，齊王沉著臉，沒有回答德妃，而是對夏荻道：「經文是一回事，那兇手到底是誰？」

「這塊豬若是有靈都該明白了，王爺還不明白嗎？」夏荻摘下手上的羊腸指套，道，「江湖士只是為了騙錢，沒有必要去殺一個王妃，而且他們也沒機會進到宮裏，有機會下手的人，也是佈局之人。」

「而當時案發時，齊王妃甚至只是昏迷在佛堂。兇手只需要第一時間到場，將多點幾個燈，讓燭足以照出樑上的假人，隨後尖，讓真正的兇手進，把昏迷的齊王妃勒死，再剝開背上的經，一切就順理章。」

「所以，只要稍稍想想，齊王妃死後，能與時常接的，且在府中的人，有誰是直接益的，況就很明顯了。」

說罷，夏荻看向柳長史，所有人跟著的視線看向了這人握的雙拳。

「現在是第六天，按理說兇手如果是徒手揭開的線網，以琉璃線的鋒利，必會在手上留下傷口，而案發至今第六天，兇手的傷口想來也還沒有完全癒合，多要留一些細疤在手上。」

「長史，可否將手掌展開，給眾人看一看？」

眾人的視線一下子灼熱起來，柳長史已經控制不住渾抖如篩糠，而此時，他後的齊王暴喝一聲。

「賊子！千防萬防，沒想到竟是家賊作祟！還不如實招來！」齊王目眥裂，「難道你想讓你的家小和你一起死？！」

家小……

柳長史口裏的牙齒咬得幾乎出，他看了看齊王，最終還是重重跪在地上。

「是我……」

「是我想讓我那不的兒做王妃。」

「是我安排了江湖士哄騙王妃。」

「是我假借了王妃的名頭，阿薔的老母讓當了幫兇……」

「一切都是我所為，王妃，是我殺的。」

……

雨帶著燥熱打在房檐，打在遠離開的龍輦上。

一切塵埃落定，佛堂的門落鎖，德妃說不信佛，要稟告太后將這佛堂拆了，捐給民間邪道毒害的百姓，也算為齊王妃積福。

夏荻是最後一個出丹華宮的宮門，這樁案子牽涉極多，其他人忙著理各自事，倒是將忘記了。

不過有個人沒忘。

夏荻看向丹華宮門外靠著門等的崔懲。

接過對方手裏的傘，撐開來搭在肩上。

「崔統領在這裏多久了？」

崔懲抬起手，用食指敲了敲自己的耳側：「一直在聽，彩。」

「是悲哀。」夏荻走雨幕中，又回頭對崔懲道，「崔統領想聽聽真相嗎？」

崔懲也撐了一把傘，走在側稍稍靠後的地方。

「你不是已經結案了？」

「那是說給天下人聽的『真相』，我現在要說的，是真實的真相。」

崔懲看著夏荻的後背，確定道：「你想說，柳長史是齊王的替死鬼？」

夏荻一邊走，一邊說道：

「那只是很小的一部分，仔細想來，整樁案子從一開始就著一種詭異。似乎世人都覺得，是齊王不願我手此案故而阻撓，可恰恰相反，我認為齊王從一開始，就希是由我來辦理這樁案子。」

「否則無法解釋他為什麼從一開始就極力阻止三法司來接手調查，因為他知道，死的是眷，而宮裏有個陛下很信重的閑人，有能力確保這件案子能在短時間偵破。」

「我們從頭開始看，如果我是齊王妃，一個江湖士告訴我，要想得子，需要去宮中冒著欺君的風險去辦一個很容易暴、的儀式，我大概不會輕信。但如果告訴這個法子的人是的結髮夫君呢？」

齊王妃的臥房裏，一排排麻麻的送子觀音正對著的床榻，而且有些年份了，正常人都會覺得怪異，除非，是的夫君允許，甚至鼓勵這樣做的。

「你是何時確定是齊王的？」崔懲問。

「從柳氏是假懷孕開始。」夏荻長吁一口氣，「我當日因見有其他側妃想用山楂陷害柳氏，跟去之後，卻發現柳氏沒有懷孕。若是為了爭寵，必千方百計地遮掩，但沒有……當時，的反應是，去找人告發我。」

「這就表示，的靠山知道是假懷孕，目的……就是為了讓這個側妃假懷孕，來刺激齊王妃。」

齊王府所有圍繞柳氏營造的假象，都是在一步一步刺激齊王妃，最終讓走上歧途。

「從頭來看，將柳長史的兇手份替換為齊王，整個案就自然多了——我是一個多年無子的正妻，有一日我的夫君告訴我，他尋得了一個江湖偏方能使得子，而他讓側妃懷孕也都是為了這項改換命格的儀式。」

「意志稍弱者，這般年累月的花言巧語攻勢下，一咬牙答應了這刻經的法子也不是不可能。」

崔懲不能理解：「就為了子嗣？」

他不能理解，脈後代命中有便有，沒有便沒有，強求到這種地步，實在沒有必要。

「你不是子，恐怕不了解齊王妃所的風言風語。」

「便是如此，刻經又豈能……你怎麼推斷出來那傷痕是銀線所致？」

「我試過了。」夏荻道。

天空上一道雪白的閃電掠過，崔懲猛地盯向夏荻，抓住執傘的手腕，果不其然，的手腕上有縱橫兩道被針線過，又被撕拉開的新鮮傷痕。

心臟像是被無形的錐子突然扎了兩下，崔懲咬牙道：「你用自己試？！」

「我想知道有多痛，作為人，能不能忍。」夏荻平靜地退後一步，輕輕掙開，將傘搭在肩上，「所幸最後得出的結論是——能忍。」

……半個瘋子。

雨水澆落在崔懲懸在空中的手背上，依稀還殘留著皮下細瘦骨頭的。

崔懲恍恍惚惚地想，是從什麼時候變這樣的呢？從越王府？或是從他登基開始？

他一直以來都覺得是一個能臣……可什麼樣的能臣，要做到這種地步？

但夏荻卻仿若未聞一樣，繼續說道：

「齊王識宮中佈局，所以他告訴王妃，只有德妃宮裏的佛堂才是靈驗的，其他一概無用。將給王妃的符紙換帶有迷、香的，確保王妃昏死在佛堂，一切安排好之後——中元節宴后，他便帶著替死鬼來到丹華宮。」

「阿薔的一聲尖是在為他們報信，誰也不會介懷齊王在此時沖宮中是否有違統。進去之後，親眼看著柳長史勒死了髮妻，揭開經混淆死者死去的時辰，並偽裝案發現場，再裝暈過去等其他人過來……一切再正常不過，即便我能找到殺人手法，全程不沾手的他，也可以乾淨利落地。」

崔懲沉默了良久，道：「那，你是什麼時候開始懷疑他的？」

「非要說的話，是一開始驗的時候。」夏荻道，「當我看到房裏點了大量有違常理的佛手柑，我就猜想是不是有人想讓我無法聞出死者準確的僵時間。」

從那時，大概就鎖定了兇手的手能進宮裏。

「之後王府的事件就更是刻意得讓人發笑——王妃的住剛好就在那時空無一人，剛好就有那麼多人能間接為我作證從王妃房裏拿到了巫蠱人偶。還有柳長史，一個王府長史那麼快、那麼準地找上我，恨不能把臉到我眼睛裏讓我記住他，當然，他也是被算計的。」

「我的真相講完了，崔統領，你來說說他的機何在吧。」

大雨遮蔽了其他一切雜響，只有崔懲和能互相聽到彼此的聲音。

崔懲停下步子，看著道：「齊王封達，泰合十年至十四年，作為『三王』的始作俑者之一，他並非愚蠢魯鈍之輩，相反是個極其擅長忍耐之人。」

「錯失戰機而與皇位失之臂，一直是封達心頭之痛。而更讓他難的是——他手上的兵馬都在封地煜州，他本人卻被皇帝扣在京中。」

「尤其是今年，皇帝已經將煜州的二十萬大軍蠶食了一半，封達便越來越急。」

「他有造反的心，豈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軍隊慢慢落皇權掌控，便策劃了這樣一出大局。」

「他設計了個不破不立的局，謀害自己的髮妻，再設法讓皇帝此生，最為信任，也……最重視的人去辦這樁案子，以打消皇帝的疑慮，目的就是為了以為王妃扶靈回鄉的借口，逃離京城，回到封地奪回自己的軍權。」

一個藩王打算造反，一旦曝出來，整個大魏必會陷，這就是不能對天下人說的真相。

每一樁看似簡單的案子，背後都有可能是山海。

大理寺卿，這些年便是這麼如履薄冰過來的。

「案子已結，明日齊王就會放心地出京城了，你不向皇帝上奏嗎？」崔懲道。

傘沿下，夏荻停下了步子，回眸向他。

「不必。」

雨水落在的玉簪上，緩緩落下來，泅了的發梢。

「人當安魂，事必昭雪，我相信陛下，正如我從不錯殺一個善人，陛下他……也從未錯放一個惡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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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琰：在你，痛在我心。下次再有類似的，去裴侍郎。

老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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